第八章
藍芸兒沒想到魯元航會跟小孩說這些，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隨意編了個理由結束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她呆坐在沙發上許久回不過神來，就連董為珊走到身邊都不知道。
「芸兒，發什麼呆？」
董為珊輕搖她的肩膀，藍芸兒這才回過神。
「怎麼？小海說了什麼嗎？」董為珊看得出來她神色有異。
「沒什麼。」藍芸兒試著避開這話題。
但董為珊卻接著問：「小海知道你跟元航的事嗎？」
她點點頭，「他是個早熟的孩子，我跟他解釋過了。」
「小海可以接受嗎？」
「他本來是可以接受的，但現在他常和他爸爸在一起，多少受了點影響。」
雖然藍芸兒說得很含蓄，但董為珊還是聽懂了。
「話說回來，問題還是出在元航身上。」
藍芸兒起身雙手在胸前交叉，開始來回的踱步；她不想在董為珊面前爆發開來，但她的情緒確實很糟。
「我只是不懂，他根本沒理由不簽字。」
她拒絕相信魯元航還是愛著她的，她知道那絕不可能，那為什麼他都不愛了還要這麼綁著她？
「你覺得他跟他母親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可能性？」
「別受我跟世研的影響，你跟元航的情況不一樣，或許還有其他的理由。」
藍芸兒搖搖頭，拒絕接受有其他的理由。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我這輩子不可能再回去了。」
「如果少了元航的母親，也許你們之間還有機會。」
「我跟他之間的事，不是少了他母親就能解決的，他自己的心態也是原因之一，我們之間的感情維繫不下去這是事實，並不是少了誰我和他就可以幸福一輩子。」
「難道就這樣了嗎？」
「是啊，我可以跟他耗下去。」她挺起身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但你們還是有婚姻關係，如果哪一天你遇上了喜歡的人，你們的關係卻見不得光……」董為珊不希望她的未來和自己一樣。
可是藍芸兒的回答卻讓她無言了。
「經過這一切，我哪還有勇氣再輕易的愛上別人？」
藍芸兒給小海的電話越來越少，但她出現在公開場合的機會卻越來越多，名氣也一天比一天響亮，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魯元航的妻子，卻不見他們兩人濃情蜜意的一同亮相，這對夫妻感情不佳的傳聞也不脛而走。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芸兒會出現在報上？我還以為上回是趙太太眼花看錯人，結果真的是芸兒！」何文淑把報紙扔在桌上，瞪著兒子質問道。
「記者喜歡拍她，我有什麼辦法？」
「你沒辦法？你是她的丈夫，怎麼會沒有辦法？我要你把芸兒叫回來，她這樣在外頭拋頭露面的，以她那凡事不經大腦的行為舉止，光是想到她可能已經丟盡了魯家的臉我就心煩得不得了，你快去叫她回來跟我講清楚。」
「你認為芸兒還有可能回來嗎？」魯元航沒打算跟母親吵，只是漠然的看著火冒三丈的她，淡淡的問道。
「她不回來？那好！你就跟她離婚吧！」何文淑一點也不在乎失去這個媳婦，要兒子儘快離婚。
「我不可能跟她離婚，這是我的婚姻，你自己都不肯跟爸離婚了，為什麼要來干涉我的婚姻？」
「我不離婚是因為你爸對不起我，我為什麼要讓他稱心如意的跟那女人雙宿雙飛？！」
「問題是爸並沒有因為你不肯離婚就沒跟那女人在一起不是嗎？媽，這幾年你是怎麼對待芸兒的，相信你心裡很清楚，你老是怪罪她跟爸見面的事，對她刻薄得不可思議，我承認我也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但我不跟芸兒離婚，並不是要學你那樣賴著一段不可挽回的婚姻不放，而是我跟芸兒還有機會。我會請人來照顧你，過陣子我會帶著小海搬出去。」
「你要跟小海搬出去？！這裡是你的家，你要為了一個女人拋棄你自己的母親？」
「拋棄你的人是你自己，我唯一的錯是我早該要制止你，而不是讓你變本加厲的逼走芸兒，還妄想控制我的人生！你總認為自己是對的，所有人都不能忤逆你，現在你把所有人都趕走了，你應該可以開心的過你的生活，而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是把芸兒找回來。」
魯元航望著自己的母親，他並不想把這些難聽的話說出口，可是如果他再不說話制止母親越來越離譜的言行，日後只會更加不可收拾。
「她不可能回到你身邊的！」
「或許爸不可能回到你身邊，但幸好我不是你，我不會讓我妻子離開我。」
藍芸兒發現跟兒子的通話時間越來越短，尤其魯元航帶著小海搬進新居后，小海以前拿著電話總會跟她說上許久，但近來講不到幾句就急著掛電話要去跟爸爸玩。
這讓渴望和兒子多說些話的藍芸兒有些嫉妒，當她安排了假日要帶小海出去玩居然遭到拒絕，只因為魯元航答應要帶他去露營，小海還說他要先跟爸爸去買露營用具，兩三句話就把她給打發，這讓她心頭更不是滋味。
以前魯元航留在家裡陪小海的時間都沒有，現在他卻永遠可以把時間空出來陪伴兒子，藍芸兒不禁有些混亂了，不明白自己嫉妒的究竟是誰？她嫉妒魯元航擁有兒子全部的注意力，也嫉妒著小海能擁有讓魯元航注意的能力，更嫉妒他們擁有彼此，因為她什麼都沒有。
在他們父子面前她就像是個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只能強忍著和家人團聚的渴望，假裝很滿意自己的新生活，嘴裡說著自己過得很好，可是一放下電話后，她又好希望自己也是他們出遊時的成員之一。
但那怎麼可能呢？在她離開之前她就知道跟魯元航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即使他曾對她說了那些保證的話，但她要的並不是這樣啊……她更清楚的是魯元航所給的保證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從來不求人，只是那對她來說並不夠。
睡前看了新聞報導，氣象預報說了明天會下雨，她開始擔心起那對父子要外出露營的事，可是就算擔心又能怎麼樣，她一樣什麼也不能做。怎知到了深夜她卻接到魯元航的電話，以往她一看到顯示出他的電話號碼便立刻按掉，但這回她竟反常的接起電話。
「小海跟你說了我們明天要去露營的事嗎？」
「嗯，他有說。」
「我們要玩到星期天晚上才回來，但他剛才要睡前才跟我說星期一學校的制服要換季了，我應該帶他出去買嗎？還是……」
「他的制服早就訂做好了，你們搬家有一起帶過去嗎？」
「應該有吧，只是我不知道放在哪裡？」
「我把他的制服收在一個深藍色的布箱子里。」
魯元航找了一會兒，終於看到她所說的深藍色布箱子。
「找到了。」他的聲音里有著如釋重負的輕快。
「你先拿出來掛在衣架上，我怕衣服悶在裡頭那麼久會有味道，掛起來等星期一要穿時味道應該散掉了。」
「好。我打開好幾個箱子都沒找到，原來是放在這裡。小海的衣服還真不少，你以前幾乎把他當小模特兒一樣的在打理，你自己衣服反而沒他那麼多。」
那是當然，小海的衣服她買回來都還得寫明細跟婆婆報帳，她哪有多餘的錢可
以買自己的衣服。
「他奶奶不喜歡他穿得太邋遢。」
「那你呢？」
「反正不會有人注意到我。」
魯元航心裡閃過了一個影子。這幾年芸兒確實像是站在陰影底下，就連他都沒幾次認真的看過她，那天在派對上看到她打扮過的明艷模樣，讓他忘了她也有過灰暗得讓人印象模糊的時候。
「還是你根本就忘了要引起我的注意？」
他記得以前芸兒雖然不會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她在他眼裡總是那樣的明艷動人，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身上不再帶著光彩，整個人也陷進了灰暗當中。
「也許是沒有必要了。」
「我應該多注意你一些……」
「沒關係，反正我不是個重要的人。」
「你對我一直都很重要。」
他的話讓藍芸兒語塞了幾秒，但她很快的找了另一個話題，想阻絕他這遲來的溫情。
「你們去露營最好帶件長袖的外套，比較大的箱子里裝了一些長袖的運動外套，我看了氣象這幾天天氣不會太好，可能會碰上下雨……」
「我準備帶他到墾丁，南部的天氣還不錯。」
「哦……」藍芸兒覺得自己像個多事的老媽子，魯元航當然不會笨到在大雨中露營。「也對，你應該已經先看過天氣預報了。」
「你想跟我們一起去嗎？」
她不懂為什麼他會在這時候提出這種邀約，不過她只會有一個答案——
「你知道我不會去。」
「因為我？」
「我覺得我們分開比較好。」
「我們已經分開得夠久了。」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好嗎？至少我們不會說上幾句話就吵起來，就算你對我再不滿，我也不用擔心沒辦法面對你。」
「你覺得我對你很兇嗎？」
「算是嚴厲，你難免會受到你媽的影響，所以不管我做什麼，你總是用她的標準來檢視我，你們都覺得我蠢得無可救藥。」
「那些都是氣話，我只是……」
「你只是很討厭我而已，我想你光是看到我大概就覺得煩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以前也不是這樣啊。每次我回到家，你總是站在離我最遠的地方，跟我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你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怪物，你要我在那種情況下對你說什麼？我以為你會了解一切，以為回到家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溫暖，可是你給了我什麼？」
魯元航說出心裡的話，聽在藍芸兒耳里是有些震驚的。
「我沒想到你會那麼想，我只是覺得你越來越容易生氣，也許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你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們……」
「只是我們的感情已經不像過去那樣了。」她幫他把話說完，事實也是如此，以前他們總能對彼此敞開心房，到後來他們卻變得不了解對方。
電話里少了火藥味，卻多了他們都無法承受的悵然，但魯元航認為他們還是有機會的，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是他們願意的，而且他肯為她做出改變。
「我明天出發前先去接你，我們帶小海一塊去度假。」
「我……不能去。」
「芸兒，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我有事。」她需要時間再想想，好不容易她才重新安置了自己的生活重心，她不能這樣就放棄眼前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相信他了。
「你會等我回來再談嗎？」
「要談什麼？」
「我們可以談談那件水藍色洋裝，你不是說過要等我們約會的時候才穿嗎？」
藍芸兒的呼吸停了幾秒，她沒想到他會記得。
「那個約會我已經自己去了。」
「你只是穿著它離開我，那不能算是約會，等我回來，我們再來談談這件事。」
「到時候再說吧。」
她現在的心情亂得給不出一個確定的答覆，本以為分開這麼久她應該已經產生足夠應付魯元航的抗體，可是當他換了個態度和她對話，她又沒了招架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就等他們回來再說好了。
藍芸兒看著窗外的大雨，在這難得的假日，她竟然一個人窩在家裡，但她並不後悔放棄了和魯元航去度假的機會，他們本來就應該要分開冷靜一陣子，不能因為兩人之間的情況比較緩和了就奔回他懷裡，那太不理智了。
電視新聞提到了墾丁，這讓藍芸兒將目光從窗外的大雨轉回到電視螢幕上，結果看到魯元航的身影。
記者去採訪墾丁的衝浪盛會，意外的遇上帶著兒子出遊的年輕企業家魯元航，甚至還拍到同行的模特兒女友，那位女模特兒像個細心的母親為小海戴上帽子，他們三個就像一家人似的……
藍芸兒傻住了，直直瞪著電視上的人，尤其是那隻穿著比基尼的年輕女郎，一股醋意淹沒了她。
原本還以為魯元航邀她去進行破冰之旅，結果呢？她沒去，他也沒因此而閑著啊！瞧他左右逢源的模樣，還沒把整段新聞看完她便已關掉電視。
她竟然傻得以為他們之間有了轉機，前晚通話的時候，魯元航跟她說話的口氣明顯的變了，他還說會證明給她看，他不是要她回心轉意嗎？那他現在在墾丁跟一堆辣妹鬼混是什麼意思？
藍芸兒更氣的是她差點就被魯元航說的話給騙了，她真的心軟了，甚至期待著他和小海度假回來后，他們之間可以有不一樣的開始。她就像個笨蛋一樣，竟然會對他抱持期望，現在冒出了這種新聞，叫她情何以堪？
整個假期她就在家裡生悶氣，想到他們父子倆在南台灣的艷陽下的歡樂笑顏，她卻一個人窩在家裡撐過北台灣的連續大雨，她的心理怎麼平衡得了？
星期日下午她接到方和朗的電話，她答應他的晚餐邀約后，總算有了事情可以做。
方和朗是個不錯的人，不像其他人總會無聊的向她打聽和魯元航的事，也許是方和朗自己也離過婚，所以對這方面的事比較懂得閃避，也不會多嘴的詢問，加上董為珊的公司有些較小的案子要跟他的公司合作，所以這頓晚餐兩人聊公事的時間還比較多。
不過就在快要用餐完畢時，小海打電話來，用著興奮的語氣講述過去兩天在墾丁的所見所聞，藍芸兒一點都無法投入，因為她腦海里全是魯元航和辣妹站在一塊的畫面。
「小海，媽咪明天再聽你說好不好？」
「可是我還沒跟你說我也有玩衝浪啊。」小海急著想跟母親分享。
「媽咪現在在跟朋友吃飯，等吃完飯再打給你。」
「你在跟誰吃飯？」
「跟一個朋友。」
「媽咪，你在跟別人約會嗎？」
藍芸兒沒想到小海會這麼問，而且魯元航一定也聽見了，但她並不希望魯元航誤會，只得趕快澄清。
「不是，我們只是一起吃飯。」
「那你吃完飯要不要來看我的照片？」
「媽咪改天有空再去看好不好？」
「你等一下不能來看嗎？」
「你玩了兩天一定很累了，媽咪有空再過去看就好了。」
「可是……」小海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藍芸兒聽到魯元航對他說了幾句話，所以小海又忍了下來。「好吧，我讓爸爸跟你說。」
「不用……」
她一點都不想在這時候和魯元航說話，但她還來不及阻止，魯元航的聲音就已經響起了。
「小海買了禮物要給你，所以他急著一回來就要見你。」
「但我今晚有點事。」
「我們可以拿過去你住的地方。」
「那不方便。」到現在她還沒讓魯元航知道自己的住所。「我現在在和朋友吃飯，這件事我們可以明天再談嗎？」
她並不想拿著手機一直講個不停，更不願意當著方和朗的面和魯元航談這種事。
聽著她閃避的話語，魯元航的火氣也上來了。原來她不肯跟他們一塊去度假就是因為她早有了約會，那她可以直說啊！如果她要離婚是想跟別人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說他們已經不愛對方了？事實上根本是她移情別戀！
「你的朋友難道會比我跟小海還重要嗎？」
藍芸兒沒想到魯元航會對她說這種話，但她並不想當著方和朗的面解釋。
「我明天會再打電話給小海。」她只說了這一句就直接掛斷電話。
她可以感覺到心跳在加速，一股怒火也跟著燒起來。她不明白魯元航身邊明明有其他女人，他還有什麼權利對她說這種話，他憑什麼要求她得在心頭留個重要的位置給他！
「小孩打來的？」方和朗坐在她對面，看她神色有異，關心的問道。
「是啊，不好意思。」她收起手機，對他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沒關係，你孩子還很小吧？」
「剛上小學一年級。」
「不過我想現在小孩應該不是你最擔心的事吧？怎麼熬過離婚這一段路才是最令人痛苦的部分。」
「你都聽說了？」藍芸兒明白一旦扯上魯元航，自己就免不了成為他人討論的話題，就連方和朗都聽聞了他們將要離婚的消息。
「嗯，我只是好奇你怎麼能撐這麼久？以前從沒聽過任何人提起魯太太的事，你似乎是個很沉默的妻子。」
「也許魯太太並不值得一提，所以才沒人注意到。」
「現在可不一樣了，你露了臉，我想很難有人能忽略你。」
「那又如何？我一樣還是得做我自己不是嗎？」
藍芸兒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擺脫掉魯太太的名號，她現在出來工作靠的是自食其力，只要往後她不再那麼輕易的受魯元航的左右，她想做回自己一點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