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履業
39履業
楊介自得知莫愁被封為皇后,這些天日夜寢食難安,只怕要大禍臨頭,果然冊封之前皇後娘娘就特意駕臨冷宮,可是歷朝歷代從未有過之事,恐是凶多吉少,難逃一劫!楊介請安畢,仍跪在地上不敢抬頭,莫愁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皺眉道:「怎麼還是你?你叫什麼名字?」
莫愁語氣不善,楊介嚇得魂飛魄喪,磕頭如搗蒜,連舌頭也似打了結:「是……是……是奴才……奴才名叫楊介,奴……奴才罪該萬死!」
莫愁見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嚇成這樣子,也覺得好笑,不耐煩地揮一揮手:「起來吧!你前頭帶路,本宮要去看看以前住過的地方。」攏一攏銀狐斗篷,就要往裡走。
楊介更是六神無主,哆嗦著道:「娘娘!娘娘……」忽想到了擋箭牌,「娘娘的居處,皇上早已下令封鎖,任何人不得入內。」楊介故將「皇上」二字重重強調,意為我只是奉命行事的奴才,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不能怪我。
莫愁聽出他言外之意,不免又增了三分厭惡,冤有頭債有主,我若真要報仇出氣,自然是去找韋臻,以為人人都如你這種小人,只會欺軟怕硬,頂高踩低?莫愁本不欲為難他,聞言反來了三分氣,摸出韋臻御賜的金牌:「有這個也不行么?當時本宮想出來不能出來,今日本宮想進去也不讓進去么?」
楊介只求能全身而退,莫愁執意要進冷宮,也不敢十分阻攔,諾諾應聲,起身欲帶路,腳下一軟,往前一撲,卻四仰八叉摔了個嘴啃泥!這下連莫愁身後的一幫宮女都掌不住了,竊笑不止,莫愁更是綳不住,扶著青嵐笑得東倒西歪。楊介一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一時漲成了豬肝色,低著頭連滾帶爬走在前面。莫愁遂將大隊人馬華麗儀仗留在外面,只帶了幾名貼身的隨從步入冷宮。
一跨進冷宮的大門,原本明朗的天空似乎霎時變為陰暗,一股霉爛腐朽的死亡氣息瀰漫四周,揮之不去。庭院中寸草不生,連角落裡殘留的積雪都是灰黑灰黑的,兩旁一排排緊閉的房門中不斷傳出女子嘶啞尖利的哭泣聲和叫罵聲。莫愁的笑容不覺已隱去,不由對心血來潮跑到這裡來暗暗後悔,莫愁以手巾掩鼻,怕什麼?既來了,怎能打退堂鼓讓人笑話?莫愁一面給自己打氣,一面硬著頭皮隨楊介來到以前住過的那間偏房門前。
果然那扇低矮破舊的木門上已嚴嚴實實地貼了封條,莫愁忽想到冷梅園,如果自己不回來,這裡會不會又成為冷梅園第二?當年韋臻封了冷梅園,修一座新的冷宮,封了這裡,再建一座冷宮?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無論如何總少不了這樣如修羅地獄般的所在……莫愁透過門板上裂開的縫隙望進去,狹小的室內,那張簡陋的木板床仍在原處,只是鋪了厚厚的灰塵,後窗上破的窟窿更大了,更密……
莫愁站了半晌,並未要求開門,默默轉身,楊介偷偷擦了把汗,忙道:「奴才恭送娘娘!」
莫愁白了他一眼:「恭送?本宮說了要走了么?這冷宮裡關了多少人?你帶本宮去看看!」
「啊?」楊介傻了眼,摸不清她究竟要做什麼,冷宮齷齪骯髒之地,一般嬪妃都避之不及,皇後娘娘怎會有如此興趣?楊介遲疑不言。莫愁瞪著他,冷哼一聲,楊介只得遵命。莫愁適應了冷宮的氣息,再不著急,命楊介將冷宮之內的囚室一間間打開來看。
日光透不進的囚室,陰暗昏沉似暮色籠罩,無數細密的灰塵撲面而來,嗆得莫愁直咳嗽,青嵐忙為莫愁擋住口鼻,勸道:「娘娘,這裡陰氣太重,積怨太深,娘娘還是回宮吧!」
莫愁推開青嵐,道:「積怨太深那是以前,既然本宮當了皇后,還不清查整肅,豈不是本宮的失職?」
楊介忙狐假虎威地叫道:「皇後娘娘駕到!還不快來拜見!」
屋裡卻無人應聲,莫愁就著昏暗的光線,只看得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蜷坐在牆角,聽人進來了,那人似乎微微抬了下頭,獃滯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證明她還活著,隨即又漠然轉頭。「見了皇後娘娘不拜,想死了么?」楊介正要發作,莫愁卻擺擺手,回身出去了,又讓他打開第二間囚室。
楊介仍是尖聲叫道:「皇後娘娘駕到!速速拜見皇後娘娘!」莫愁剛走進門一步,眼前一花,一名女子已一個箭步撲了上來,莫愁反應不及,十隻黑黢黢的手指已緊緊地掐住她的咽喉,饒是莫愁膽大包天,也被嚇了一大跳。楊介和青嵐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手忙腳亂地去拉那女子,那女子卻死死不肯鬆手,口中連叫道:「皇后?誰是皇后?本宮和你拼了!」唾沫橫飛,直濺到莫愁臉上。
莫愁見她披頭散髮,衣衫破爛,雖是冬天,卻只穿了一件看不出顏色的單薄布衫,赤裸著一雙手臂,形如瘋癲,而那渾濁狂亂的目光中似暗藏著極深的怨毒,如毒蛇吐出的舌信,莫愁激靈靈打個寒戰,這是哪裡來的仇家?看她眼角皺紋,年紀已過四旬,自己從不認得她,又何時結了梁子?莫愁拔下鬢邊的金釵,趁她不備,迅速在她腰間的穴道刺了一下,那女子頓時軟軟地癱倒在地,楊介忙命人將她拖到一旁。莫愁撣了撣被扯得凌亂的前襟,白皙的脖頸上已被那尖利的指甲劃出了幾道血痕,唯有面上的神情仍是波瀾不驚,只問:「她是誰?」
「回娘娘!」楊介忙叩首道,「此人是前朝的賢妃,當年冒犯了先皇后,被先帝廢黜后一直囚禁在此,已經瘋了好幾年,誰知今日不慎竟傷了娘娘,奴才提醒過娘娘……」
莫愁無心聽他為自己開脫,韋臻曾講過先帝后並淑妃之事,再加上這個賢妃,地位尊貴的幾位后妃竟無人得了善果,前朝宮闈之混亂於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