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西邊烏雲籠罩,有往此處移動的跡象,沒多久,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的臉上,她像大夢初醒般,抬頭看了眼天空。

「我確實不配姓沈。」

大雨來得又猛又急,陸長興執傘走來時,沈蓉清已渾身濕透。

陸長興將她遮進傘下,撥去黏在她額上、頰邊的濕發,看著她空洞的眼神,他感受到的不是折翼的快感,而是滿滿的心疼。

她得不到支持,一個人默默努力了四年,跌得滿身傷痕,其中還有幾道是他親手劃下的,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退,反而早一步把自己的後路全數掐死。

為了父兄豁出去一切,但她得到了什麼評價?不配姓沈?

「回去了。」他抑下怒氣輕聲說。

沈蓉清恍若未聞,雙眼空洞得像活死人一樣,看也不看他一眼。

「回去泡個湯浴,喝碗薑湯祛寒,一覺起來,什麼都好了。」他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水痕,恨不得把惹她心情不好的傢伙,統統叫到她跟前來跪。

沈蓉清還是不為所動,陸長興有些擔憂地覆上她光潔的額頭,並沒有異常的熱燙,他鬆了口氣。

「沈清?沈清?」他連續喚了兩次,拍了拍她有些冰凍的臉頰,她再不回應,他就直接把人扛回房了。

「沈蓉清?」

他突然想起她的真名,試探地喊了一聲,果然看見她空洞的眸子像填入靈魂一樣,徹底亮了起來。

「你都聽見了?」她緩緩抬頭,防備地看著他。「你想怎麼做?把我交給曹永祥?」

「當然不會,我——」陸長興正想解釋,沈蓉清卻不給他時間,直接往他咽喉出拳,奪他命門。「你冷靜點,我怎麼可能把你交出去?」

沈蓉清不信他的話,只要把她交出去,說他早就懷疑她動機不單純,馬上可以把他摘得乾淨,聖上說他寵愛姨娘的誤會立刻解開,名聲又上了一個層次,這種機會他豈不把握?他不是最會做這種事嗎?

見到大哥讓她深受打擊,四年來如履薄冰的日子歷歷在目,累得她說不出話來,也無從思考,只能任由無助如狂沙般狠狠將她捲起,直到他喊她一聲沈蓉清,一把將她扯回現實。

她不能放棄,再辛苦都不能放棄,雖然陸長興早就對她的來歷略知一二,只是兩人遲遲沒有捅破真相,她便硬著頭皮裝了下來,在虎口下謀生,如今什麼事情都攤到太陽底下,沒有任何陰影讓她躲藏,就算機會渺茫,她也得拚出一條生路。

沈蓉清像不要命似的只知道進攻,陸長興一手執傘、一手抵禦,看她雙眸重新燃焰,不知道自己是歡喜比較多,還是難受比較多。

第一次失敗,重新振作還有餘力,第二次、第三次,還能找回當初的自信嗎?這四年來,她經歷了多少次把自己毀掉之後,又得咬牙重新站起來的痛苦?

他還為她成了瘦馬的事而生氣,明知她性情倔強,作出這樣的決定,最痛苦的人肯定是她,他還刻意折辱……

「別打了,讓我幫你。」陸長興就算沒有喜歡過別人,也知道自己陷下去了。

沈蓉清招式未停,看他的眼神跟防賊一樣,陸長興百般無奈,這也算他自作自受,平常逗她跟逗小貓一樣,突然好心說要幫她,換作是他也不會信。

陸長興突然還手,一把將她雙手反制於後,貼在她耳邊,邊舔邊說:「你的容貌在京城裡已經不是秘密,就算換了名字,你也換不掉這張臉,如果你會易容,根本不會以真面目進集玉閣,除了讓我幫你,你已經無路可走。」

他現在只能使壞讓懷裡的女人放心,說起來還真可悲,想寵她還得繞一大彎。沈蓉清閃躲著,如何都避不開他的唇舌,便怒罵道:「你已經不需要作戲了!」

「假戲真作也是一種樂趣,不是嗎?」他順著她的頸線細吻而下,剖白了他的心思之後,對她的感情就像漕河大開的閘門,以萬鈞之力暴沖而出,身下的慾望也控制不住地表態了,貼著她磨蹭了兩下。

「你——」沈蓉清自然感受到了,臉上浮起的紅暈不知是羞還是氣。現在大雨滂沱,兩人又上演武行,他居然還能生起這種念頭。「你到底想做什麼?要就給我個痛快!」

不上不下地折磨她的心智,幫主有這麼閑嗎?

「別急,等下一定讓你舒服。」他親了親她的唇,見她閃避,忍不住在她頰邊咬了一口。「過河拆橋。」

之前為了搭他這座橋千依百順,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嗎?「乖,你現在還是我陸長興的姨娘,你不會想我到外頭嚷嚷你跟沈閣老的關係吧?就算你當閨女的時候足不出戶,沒道理京里的沈氏族人沒一個見過你的,你說對不對?」

沈蓉清雙眼都快燒出火來了。

「乖,跟著陸爺有肉吃。」他蹭了蹭她的臉頰,極為不舍。「瞧你冷的。先回去梳洗,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都等整頓完了再說。」

沈蓉清無言以對。

她真的摸不清楚陸長興的想法,落實了她的身分后,對她說話反而輕聲細語,可她現在雙手還被他反剪在後……

「我暗中派人護送你大哥,你要乖乖的,不然我不知道會護送他回哪個老家。」陸長興在她耳邊低喃,兩人身軀貼得緊緊的,她身子一僵,他馬上就發現。

這丫頭的軟肋從來不在她自己身上,真是讓他又氣又嫉。要是沈蓉清在乎他了,也是這種不管不顧的性子嗎?

萬一是,真讓他心癢難耐;倘若不是……陸長興眯起眼,這個結果他不接受。

孫嬤嬤差人領沈蓉清到後院,一看西方烏雲籠罩,便馬上轉頭吩咐廚房燒熱水、熬薑湯,以備不時之需。

這下,還真用上了。

陸長興抱著沈蓉清走了回來,由懷裡的她撐傘,對於已經濕透的兩人來說,此舉甚是多餘,不過外人看來還是甜蜜得緊。

一桶桶熱水在孫嬤嬤的指揮下,送入沈蓉清居住的小院凈房內,兩人各喝了一碗熱呼呼的薑湯,等熱水兌好。小翠先替沈蓉清褪去緊貼在身上的濕衣服,只著中衣,身上披了件毯子,卸去一頭髮飾,再以乾淨的布巾包覆長發,按壓發上的水分,前後更換了三條布巾。

陸長興披了件布巾,靜靜地坐在房中,地上淌了一灘水。他看沈蓉清像布娃娃一樣被擺弄,淋過雨的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嘴唇都沒血色。

「大人,熱水兌好一桶了,您先用。姨娘的我已經命人抬另一隻浴桶過來,馬上就好。」孫嬤嬤過來通報,請他移駕凈房。

「不用了,我與姨娘共用一桶就好,命人多備些熱水到凈房外。」陸長興揮手,看著沈蓉清抬頭望向這裡,朝她笑了笑。「你們下去吧,讓姨娘服侍就好。」

沈蓉清默默地看了眼陸長興,模樣狼狽,氣勢卻不損,銳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似在嘲笑她不敢拒絕。

是的,她確實不敢拒絕。

在孫嬤嬤她們面前,她還是陸長興的姨娘,今早兩人還好好的,下午一場雨打下來就風雲變色,分明是在大哥來找她之後起的禍端,她們會怎麼想?依照大哥那說一不二的頑固個性,肯定是報了本名來找她的,傳出去,當真顏面無存。

「請讓芙渠為爺寬衣。」沈蓉清走向他,滿懷恭敬,盈盈福身。

「乖。」他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雙臂大開,等她為他解開腰帶,貼近他胸膛的時候,才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陸長興愛極了他的姨娘,萬一她不見了,肯定茶飯不思、夜不成眠,把京城每寸土地都翻過來找一遍,漕幫每處分舵都會貼滿那姨娘的畫像,如此至情至性的男子,誰不同情感慨?屆時她頂了個新的身分出現,你說,陸長興會不會因為相思成疾,做出更瘋狂的事,只為了把她留在身邊?」

沈蓉清沒有說話,一層一層地為他褪去濕衣。

陸長興執意將她留下,利誘、威脅全用上了,一時半刻她確實走不了,也不曉得能否按照她起初的打算,把閣主給她的名單拿出來用。

還是先拿無關緊要的事情試探他?

沈蓉清將褪下來的濕衣服交給孫嬤嬤,兩人只著中衣,一前一後走至凈房,裡頭煙霧瀰漫,熱氣蒸騰。皂球、黃酒、布巾、衣物都備好放在浴桶旁,還有一簍玫瑰花瓣。陸長興挑了挑眉,面色不改地將整簍花瓣都倒進熱水裡,一股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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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戲烈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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