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突變
清晨,一陣起床號響,戰士們紛紛出營房在操場列隊準備出操。一連連長馬志剛(中尉)、指導員(中尉)、任民等官兵正在集合。
忽然,只見二班長和三班長從門口跑出,慌慌張張地來到連長面前。
二班長有些氣喘:「報、報告連長,不好了,我們班的s省籍戰士不見了!」
三班長同時報告:「我們班的s省籍戰士也不見了,這是他們留的一封信!」說完,把手裡的一張信紙遞給連長。
眾人大驚,連長馬志剛急問:「怎麼回事?」指導員和任民趕緊湊上來與連長一起看信。
信上寫道:「尊敬的連長、指導員,俺們知道,戰前想請假回家是不能被批准的,所以俺們再三考慮還是私自決定回家,看一眼生俺養俺的爹娘。在俺們家鄉,不孝是要被人恥笑的。俺們知道這次是違反了軍紀,就是不要說俺們是逃兵!俺們四天內一定返回,願意接受領導任何懲罰,俺們一定在戰場上戴罪立功,奮勇殺敵,直至為國捐軀……」
連長暴跳如雷,大聲喊:「這、這就是逃兵嘛!怎麼搞的?任民!任民!你他媽怎麼帶的兵!趕緊查一下,跑了幾個兵?」
任民如雷轟頂,不敢接受這個事實,愣了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大喊:「一排的,各班開始報數!快點!快點啊!」
二班長:「報告!我查了,二班少四個。」
三班長:「報告!三班少三個。」
四班長:「報、報告!四班少四個。」
任民大驚:「什麼?十一個?跑了十一個?一班呢。一班!泉水?汪泉水呢?你們班少幾個?」不見一班長汪泉水。任民四處張望。
汪泉水這才慌慌張張從室內跑出:「報告排長。一班就少一個。馬小平。」趙大偉立即說:「報告班長。馬小平剛才還在。我看見了!」一班戰士們:「對。我們剛才看見他了。」「他沒跑!」
汪泉水對一班戰士們:「那。趕緊去找啊!」
一班戰士四散尋找。汪泉水轉身向宿舍跑去。直奔衛生間。推門。門沒插。看見馬小平還在衛生間那裡老實蹲著。長吁一口氣。馬小平趕緊跟著班長出來。邊跑邊提褲子。
任民地聲音都變了:「報告連長。一排共有十一名s省籍戰士擅自離隊!」
連長原地直跺腳。根本就沒理會任民。嘴裡說著:「這、這究竟怎麼回事?任民。你他媽怎麼搞地?怎麼搞地……」
石岩將軍辦公室,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將軍拿起電話:「是王隊長啊!(忽地站起身,臉上大變)什麼?你再說一遍!大隊跑了十五個,有十一個是任民那個排的!」
王堅幾乎是哭著說話:「現在請示您看怎麼辦?」
「什麼他媽怎麼辦?趕緊派人去把他們追回來!」將軍罵道。
王堅彙報:「已經來不及了!往返需要4天時間。」
將軍提高聲音:「那還等什麼?趕快給地方武裝部拍電報,請求他們把這些兔崽子給我押回來!媽的!」「哐當」,將軍摔下電話,大怒,片刻,又拿起電話撥號:「保衛科長嗎?你馬上去偵察大隊……」
放下電話,將軍狠狠地一拍桌子:「這個任民,要壞我大事!」
四天時間,對偵察大隊的幾個幹部來說,簡直就是四年。操場上,保衛科長,王堅隊長,任民三個人焦急不安地商量對策。
王堅隊長一再核實:「今天是第四天嗎?」任民:「對!肯定是第四天。」隊長焦急地來回走,不時地朝營區大門望著,任民低頭不語,沮喪。
終於,期盼有了盡頭。一輛白色小客車在營區大門外停下,s省籍戰士逐一下車。哨兵轉臉大喊:「隊長,隊長,他們回來了!」幾個人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上去。
戰士甲跑步上前,立正敬禮,報告:「隊長同志,俺們十五人一個不少全部歸隊,一路上馬不停蹄……」沒等他把話說完,王堅隊長氣憤地罵道:「報告個屁!你們***還有臉回來,先都給我關禁閉!」
戰士們吃驚地看著隊長,保衛科長和任民帶他們去了禁閉室。
石岩將軍氣沖沖地從會議室出來,返回辦公室,推門進屋,也沒關門。走廊里,公務員小心翼翼地從將軍辦公室門前走過。
石岩將軍站立,表情嚴肅,與軍區司令員通電話:「……司令員,不就是這點小事嘛!再說這十五個人都回來了,他們準備戴罪立功。我一定嚴肅處理這件事,就是請你不要改變計劃!」
「老石啊!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是老兵了,應該知道這次事件的嚴肅性!」司令員的語氣很沉穩,很給石岩將軍的面子。
石岩將軍盡量控制自己情緒:「我知道!我知道!司令員,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司令員安慰道:「老石啊!總部對這件事很重視,你就服從上級安排吧!我知道你很遺憾,可實在沒法子啊!希望你不要鬧情緒呀!」言罷,掛上電話。
石岩將軍遺憾地放下電話,有氣無力地坐下,兩眼直。幾秒鐘過後,憤怒地猛拍桌子,大聲喊道:「混蛋!壞我大事,混蛋!」聲音在走廊傳出老遠。
保衛科長恰好來到門口,想進屋,見將軍火,轉身欲退。將軍叫住他:「你回來!」
保衛科長低聲問:「、長,您有什麼指示?」
將軍沒好氣地:「把任民這個混蛋給我槍斃了!」
事出意外,保衛科長一楞,說話一再結巴起來:「可是他、他好像不夠槍斃!」
「那我也要槍斃他!這個王八蛋!他是怎麼帶的兵?」將軍不容分說。
保衛科長左右為難,就想個權宜之計:「要是真槍斃他,這恐、恐怕需要軍區批准。要不我先把他關禁閉,然後再向上級請示,您看怎麼樣?」
將軍想了想:「好,先關起來,千萬別讓他跑了!希望上級能批准槍斃他!」
「是!我馬上回偵察大隊處理!」說罷,保衛科長小心翼翼地離去。
將軍余怒未消:「這個混蛋!不爭氣的東西!」
偵察大隊禁閉室,深夜,燈光昏暗,任民與十五個s省籍戰士坐在鋪有稻草的地上,個個垂頭喪氣,誰也無心睡覺。任民的心情更是跌入低谷,一切簡直是在夢裡生。
一會兒,戰士甲終於打破沉靜:「排長,沒想到連累你這麼嚴重,真是對不起!」戰士乙:「是啊,排長,俺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導致上級取消這次作戰任務,真後悔啊!」戰士丙:「排長,俺們好漢做事好漢當,絕不連累你!」
眾戰士:「對!俺們找將軍去,說這事與排長無關!」「對,找將軍去!」
任民此時又氣又恨,可又無奈:「你們不要再胡鬧了!好不好?還想把事情再搞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時怎麼就不冷靜地想一想會有什麼後果?」戰士們覺得無理,低頭不語。
一會兒,戰士丁小聲說:「俺們只想回去看看爹娘,在俺們那裡要是不孝,很被人看不起的,連媳婦都娶不上!」
任民的氣不打一處來,接著訓斥:「俺們、俺們,就知道俺們!就沒想想整個大隊、整個部隊和將軍!這次任務取消,將軍該多遺憾!他為了我們部隊爭得這次機會費了多大勁?眼看成功在望,卻被你們給攪黃了!你們簡直就是罪人!知道不?」
戰士們深悔,個個低下頭來,老實地聽任民訓斥。
看見他們可憐的樣子,任民心就軟了下來,語氣有些緩和:「當然了,你們是孝子,這點沒有錯,而且很值得大家學習!可作為軍人,你們要懂得服從整體利益,懂得遵守部隊紀律,否則你們這兵算是白當了,將來到地方也是一盤散沙,成不了什麼大事!」
戰士甲:「排長,俺們知錯了!俺們今後一定改!」
任民:「知錯就好!(長嘆一聲)不過這事主要應該怪我。那天你們在宿舍跟我提起請假之事,我應該及時向上級彙報,可又怕上級小題大做找你們談話,傳出去使你們有思想包袱;又好像我這個人喜歡打小報告似的,所以我就沒報告,放鬆了對你們的思想教育,產生了麻痹大意思想。現在看來,我沒打那個小報告,真後悔死了!」
戰士乙:「排長,那俺們還能關幾天?俺都要憋死了!」任民:「關幾天就受不了了?咱們都夠槍斃!知道不?」戰士丙:「唉~!本想殺敵立功,死在戰場也值,真沒想到就這樣窩窩囊囊死,俺不甘心!」
戰士們:「是啊!俺不甘心!」
任民長嘆一聲:「放心吧!死不了!想死的話我應該先去死!我只是希望你們將來一定吸取這次教訓,你們將來的路還長著呢!(停一下)反正這次我是逃脫不了干係,我也不想逃避,因為主要責任確實在我。」
戰士們:「排長,俺們願意承擔主要責任」「對,不能由你一個人扛著!」
任民截住:「行了行了,這事你們能說了算嗎?我估計你們可能要受處分,希望你們再也不要做傻事,好好乾,爭取在退伍前讓領導把處分撤掉,否則,你們回去怎麼見自己的父老鄉親?」
戰士甲:「那、那領導會怎麼處理你?排長,你可是將軍身邊的人!上級應該……」
任民垂頭喪氣地:「兄弟們,你們知道啥?壞事就壞在這!唉!只要將軍不槍斃我,給我留條狗命就知足嘍!」
眾人泄氣,開始里倒歪斜地躺下,無可奈何地等待命運的判決。
老天哭泣起來,陰雨綿綿,下了整整兩天兩夜,空氣里到處瀰漫著潮濕和土腥。偵察大隊全體官兵個個灰心喪氣,情緒低落。炊事班做的飯菜每每剩下大半,炊事員們搖頭不已。
下午,偵察大隊全體官兵在禮堂列隊站立,會場空氣凝滯,在煎熬和等待中,上級領導開始宣布處分命令。
上校軍官:「由於這次15名戰士擅自離隊,導致偵察大隊作戰任務被取消,給部隊帶來極大損失和不利影響,經上級部門研究決定,對下列人員作如下處理……」
窗外,一陣陰雲壓來,傳來幾聲響雷,雨下的更大了。疾風吹過,樹枝不停地搖擺,幾片葉子隨雨點飄落……
上校軍官:「……給予一連一排代理排長任民開除黨籍處分,撤銷志願兵、按戰士複員處理……」
對於這個結果,任民想到了,他沒有意見,表示願意接受這個處罰,而且,在領導面前一再檢討自己的過失,因為這次事件,自己損失是小,部隊的榮譽是大。他內疚,感到對不住將軍、對不住部隊。
剩下的,還有必要婆婆媽媽嗎?第二天,任民捆綁好自己的行禮,身穿摘掉領章帽徽的綠軍裝,背著行李離開軍營大門。
在路邊,任民還是禁不住地慢慢停止腳步,回頭,注視著軍營,心情充滿無限憂傷。熟悉的操場上,空無一人,寂靜的使人壓抑;天氣有些放晴,一縷陽光透過陰雲,直射下來,似乎在暗示著任民,不要絕望,你的未來生活還有一線生機和希望。
任民心裡在問,我還有希望嗎?
哨兵(中士)離開哨位走過來,對任民敬禮:「排長,再見!」
一絲溫暖流遍任民全身,接受這樣的軍禮,以後也許沒有了。儘管心裡苦著,任民還是拿出軍人的姿態,立正還禮:「再見!」
任民揮手叫停一輛計程車,開門進去,對司機說:「去火車站。」司機轉彎調頭,隨著急促的馬達聲,計程車飛行駛,消失在哨兵的視野里。
哨位,一陣秋風吹來,十幾片黃葉從樹枝上慢慢飄落在哨兵腳下。哨兵挺胸抬頭,目視遠方,身邊的槍刺時而閃閃光。
營區內,仍是寂靜。忽然,一班長汪泉水帶領全班戰士出營房,急向大門跑來。哨兵見狀,一本正經地告誡:「你們不要出去,今天領導有命令,不讓出營區!」
汪泉水笑道:「原來是老鄉啊!我們去送一下排長,你看見他了嗎?」
哨兵見是老鄉汪泉水,答道:「是泉水啊!今天我當什麼沒看見。你們排長剛走不到半小時,去火車站了。」
「謝謝老鄉!」汪泉水無心與他多說,就與戰士們在路邊等計程車。不一會兒,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們身邊,緊接著又來一輛,大家正好擠進去。兩輛計程車調頭,絕塵而去。
五原市火車站,廣場廣播不時地傳來報站聲音,檢票口開始檢票,任民隨人流往站台走。
汪泉水和戰士們急匆匆趕來,來不及買站台票,就強行擠進檢票口。女檢票員提示:「解放軍同志,請出示車票!」汪泉水一看,認識,就說:「張姐,是我啊!我們送一下老班長!」檢票員:「泉水啊!快去快回!」
任民剛到站台上,汪泉水老遠就喊:「排長!排長!」任民回頭,見戰士們喘著粗氣來到面前,感激地說:「是你們?」
戰士們:「排長!可趕上了!」「真不容易!今天大隊不讓外出,我們偷著跑出來的!終於見到你!」
昔日親密戰友即將分別,戰士們心中傷痛。汪泉水控制不住,上前擁抱任民,流淚:「排長,我們真捨不得你走!」
戰士們也抹眼淚:「是啊!排長,我們捨不得你!」「排長,你要多保重!」
任民心酸,也禁不住淚流滿面:「弟兄們,同志們,我……我更捨不得離開你們!」說到這,竟然泣不成聲……
列車緩緩進站,停下,車門打開,旅客下車。
汪泉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忽地想起什麼,結結巴巴地說:「排長,你可千萬別、別想不開,自、自殺啊!」
任民一愣,轉泣為笑,對汪泉水肩膀不輕不重地打了一拳:「泉水,臨別你也不說句人話,你他媽盼我死啊!」汪泉水和戰士們愣在那裡,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汪泉水似乎不敢相信,這話出自他的嘴裡。
不過汪泉水說的確實是句心裡話,他擔心老班長經受不住這場打擊,一時想不開尋死上吊什麼的。這個來自農村的孩子,高中畢業后入伍,很要強,表現一直優秀,不但軍事過硬,而且文筆也不錯,可謂文武雙全,是長眼裡的紅人。如果不是今年訓練任務緊張,他已經與來自家鄉當教師的未婚妻結婚了;如果輪戰期間不「光榮」的話,代理排長肯定會轉正,成為真正的軍官,那他的前途幾乎可以預測,那當將軍的夢想也許會成真呢!
如今,頃刻之間,夢想被無情粉碎,誰能真的扛住?
列車一聲嘶鳴,裂人心肺,似乎是有意催促戰友們與這個親密排長抓緊告別。任民和汪泉水相互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緊緊握住對方的手。
汪泉水說:「戰鷹,你永遠是戰鷹,我們的戰鷹!」
任民堅定地回答:「對!雄鷹!我們永遠是這個部隊的鷹!同志們,你們永遠是優秀的特種兵戰士!再見,同志們!」聲音鏗鏘有力,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勢。
任民登上火車,找到座位后,從車窗伸出頭來,與戰士們揮手告別。列車又是一聲鳴叫,徐徐開動;戰士們的身影越來越小,但還在不停地揮手……
親愛的戰友啊!親愛的老班長,今日一別,我們何時再見面?戰士們的眼睛被淚水模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