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個小狼狗雖然脾氣不好,今天確實是他救了外婆,外婆對人家好不客氣……」心情放鬆之後,蕗琪開始嘟嘟噥噥地打小報告。
瑪蒞幫母親擦拭乾凈,回頭看女兒一眼。
那孩子確實是個好人,被趕走之後放心不下,又到他們的木屋去通知他們,他們才立刻趕過來。
安靜的外婆慢慢舉起剛才那隻手,看了半晌,突然落下眼淚。「媽媽!」
「外婆!」母女倆一起輕叫。
在外處理野兔的波罕察覺不對,走進來看。
「蕗琪,聽我說,你絕對不能跟他在一起。」外婆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外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她荒謬地道。
「不,我看見了,看見了……」外婆呢喃。
「他和你融合的血中,有不樣陰影,他的血吞噬你的血……那是凶死之兆!你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有殺身之禍,你明白嗎?」
「媽!」瑪蒞驚喘了口氣。
小狼狗?害死她?蕗琪難以置信地站起來。
「相信我,蕗琪,你一定要避開他。我們那麼辛苦才得回你……」外婆抓著她的手哀求。
「蕗琪,如果外婆說你會有危險,你就一定會有危險。我希望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和他見面。」她雖然對魔法不感興趣,對母親的法力卻深信不疑。
波罕對岳母的信心也一樣。
「即使蕗琪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蕗琪。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我們家女兒,以他的地位,要讓蕗琪不得不見他真是太容易了。」
她翻個白眼。「各位……」
「那我們該怎麼辦?」瑪蒞連忙環住女兒的肩。
波罕深思了一下,一個決定迅速成形。
「蘿娜的父母要去極北的國家拜訪他的兄弟,他們全家下個星期動身。」他盯著妻女如出一轍的艷麗臉孔。
「這一趟來回起碼要兩年,我諳他們讓蕗琪一起去。兩年後,即使洛普少爺還沒有結婚,可能也淡忘蕗琪了,這是最好的方法。」
亞歷山大、洛普是個年輕人,年輕人的心最多變。他們兩個的身分又差這麼多,波罕不認為他會多痴心地等女兒回來。
兩年後,二十歲的他說不定第一個孩子都滿周歲了。
「喂!」
把她送走?就這樣一番話決定?
「卓尼會同意嗎?」瑪蒞憂心地問。卓尼是蘿娜的父親,波罕最好的朋友。
「我會給他一點旅費。他們途中打算一路賣藝賺盤纏,他知道蕗琪的伶牙俐齒,一定幫得上忙。」波罕給妻子一個笑容。
「而且蘿娜一聽說蕗琪想去,一定只有高興的份。她爸爸要是敢不同意,寶貝女兒這一關就先過不了。」
越講越認真了!
「不要,我不去!」她站起來用力抗議。
「親愛的,你要去。」瑪蒞堅決地道。
「你瘋了嗎?外婆才剛受這麼重的傷,我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我不要離開你們!」
「那我們都一起去。」一個虛弱但堅定的嗓音響了起來。
「外婆!」她驚喊。
「我們統統一起走,離開這個地方,另外去找安身之地……」說到這裡,外婆撫著傷口微微喘氣。
「媽!你傷勢這麼重怎麼出得了門?!」瑪蒞又驚又怒,雙手叉腰地反對。
蕗琪輕拍外婆的背心,檢查她的傷口有沒有出血。
好不容易得回來的孫女……絕不能再讓她出事……」外婆按著蕗琪的手,癱弱地道。
一陣熱意沖刷進她的眼中。
她娘看著她,她爹看著她,她外婆也看著她。
短短几年內,這三人給她的親情超過她所知的那對父母,他們是真正給她一個家的人,無條件地愛她保護她。她捂著臉龐。
「孩子,」波罕溫柔地按著女兒的肩膀。「兩年很快就過去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但你遲早也要嫁人。這一趟出去,說不定就能遇到一個適合你的男人。」
如果她不答應,外婆真的會拖著這副破敗的身子堅持離開,她相信。
好吧!兩年就兩年。
反正兩年後她就可以回來,就當是長途旅遊好了,趁這段時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好吧,但是要等到外婆的傷好一點。」她吸吸鼻子妥協。
「一周后。」波罕重複。
嗯,怪怪的。
怎麼會這樣呢?
嗯……
虛空之中,一個煩惱的嗓音在那裡嘰哩咕嚕。
一抹瑩色白芒飛了幾圈,從虛空中抽出一塊白色石板。
「啊,嗯,這樣啊……」它研究石板上的文字,一邊點頭。
「理論上,亞歷山大·洛普應該是在獵野豬時誤射外婆,因為他厭惡吉普賽人,毫不在意地離開,外婆就死了——可是,為什麼實際上不是這樣呢?」
小紅帽的故事雖然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最原始的情節就是大野狼殺死外婆,還想回來害小紅帽,這個故事的主旨就是要恫嚇小朋友不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
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大野狼反倒救了外婆呢?
小天使焦蹂地揮動翅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它不斷往前翻閱,尋找線索。
啊!找到了!
因為大野狼提早認識了小紅帽,還一相情顧地喜歡上人家,「討厭吉普賽人」的這件事自然不會發生。
對方既然是自己心上人的外婆,當然一定要救的啊!
連野豬都捨不得殺的野狼算什麼野狼?不殺野豬當然不會有誤射外婆的機會。
啊-——
討厭、討厭、討厭!它故事裡的大野狼竟然變成好人了。
為什麼它分派到的都是這種CASE?為什麼所有的壞人都會變好人啊啊啊啊——現在要怎麼辦?
瑩白光芒欲哭無淚。
滴滴、滴滴、滴滴。一串鈴聲提醒它時間到了,它趕快把石板翻面看看上面的任務。
「啊!要去灰姑娘的故事代班扮神仙教母。」
當初上頭是怎麼說的?叫它們對小紅帽的故事只可遠觀,不可插手。
既然如此,現在也還沒發生什麼大事,它手上的CASE己經自顧不暇。
「反正蕗琪要被送走了,先這樣吧!」
瑩白光芒砰一聲變成一個包子臉的神仙教母,不負責任的飛走。
時序即將轉入秋季,滿山遍野的綠意之中,開始出現斑斑黃影。
桑瑪愉悅地走在心愛的男人身旁。
亞歷一身狩獵勁裝,手持彎弓,步伐看似輕鬆悠緩,實則警覺地注意著獸跡。他英俊得令人心醉。
從小她就知道她有一天會嫁給亞歷。雖然小時候他喜歡跟她哥哥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多過於注意她這個黃毛丫頭,但,她一直深信不疑。
如今的亞歷已經過了二十歲生日,身形日趨壯碩。他的下巴從尖削轉為方正的稜角,藍色的雙眸射出犀利的神彩。他的姿態更煥發,對自己更有自信。
他不再是一個男孩,而是一個偉岸昂揚的男人。
走在強壯的他身旁,她心中充滿驕傲。
他們在王城裡,會是多出色的一對夫妻啊!想到那些閨女密友投給她的妒羨目光,她的心就倫悅榑快爆開。
國王跟前最有勢力的兩個貴族就是她和他的父親,雖然洛普侯爵歸隱回鄉,他的門徒無數,在王城內的勢力依然壯大。
所有人都知道洛普侯爵的兒子終有一天會娶愛爾公爵的女兒,唯有亞歷的家世地位足以與她匹配。
她從不懷疑有一天亞歷會回王城接續父親當年的職志,重新成為國王的重臣。
這是她每一年夏天不遠千里,拉著哥哥來這個窮鄉僻壤「避暑」的原因。
讓她心慌的是,剛來的時候亞歷還會對回去王城感興趣,這幾年來似乎越來越淡。難道他放宑了嗎?他真的打算守著這個不毛之地過一輩子?
不行!她無法接受自己嫁過來只能困守一方。她必須說服亞歷和他們一起回去!
「附近的人都在討論上個月出現的『天火』,那是什麼?王城沒有這種東西。」她努力對他的領地表現出興趣。亞歷很喜歡這個地方,如果她顯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就不會想跟她多談了。
「天火是無患谷的一個天然現象,每三年會發生一次。」他的視線落在前方的樹叢里,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
「我聽鎮上的人說,整座山谷會莫名其妙著火?那多可怕!」她輕拍自己的胸口。
「天火不是真正的火,那其實是……」他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腦中突然浮現一張清艷絕倫的臉孔,清脆地說著:那一定是地底的蟲子如何如何,牠們會散發什麼什麼,你說有沒有道理?
我們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她和他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這是他們共通的秘密,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因為他不想和別人分享,尤其是和桑瑪。
「……也沒什麼。大概是魔法吧!」他微微一笑,做了結語。
他的笑意裡帶著一絲悠遠的溫存,桑瑪的心一揪。
有一個人在他的心裡,而且是個女人。
是誰呢?
她捺下心慌的感覺,努力維持柔媚的笑靨。
「魔法?你不會真的相信這個東西吧?現在許多新葯都出現了,我可不相信念幾句嘰哩咕嚕的咒語就可以把一個人治好。」
亞歷臉中浮現莫洛里婆婆垂死的景象。
當魔法淀入她的體內時,她生生的在他眼前喘出第一口氣……這一切,又怎麼讓外人理解?
「你和斯默這一趟來要待多久?!」他轉開話題。
「我們才來七天,你不會現在就想趕我們走吧?」她俏皮地道。
「當然不是。」他聳了下肩。「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們不急著回去的話……」
在他們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巨響,亞歷立刻回身。
「如果我們不急著回去又如何?」她急著想聽他的下半句。
「等一下,你在這裡等我。」亞歷不由分說,立刻往坡腳下衝去。
桑瑪氣惱地跺了下腳,跟著往下跑。
發出巨響的地方是森林入口處的三盆路口。往前直走會通到華洛鎮,往左轉通向下一個城鎮斯洛克,繼續往上走就是進森林。
一隊由四輛敞篷馬車組成的商隊正好經過,其中一輛突然車軸斷裂,在路中央垮了下來,車上的貨物散落一地。
「有沒有人受傷?」亞歷奔近,第一件事先詢問傷情。
幸好栽貨車上只有前方的車夫一個人,沒有人被壓傷。其他幾輛車立刻停下來幫忙。
桑瑪愣在一旁,幾個小鬼頭興奮地衝過來衝過去,她皺眉再退一步。
骯髒的小老鼠!
亞歷把弓箭往路邊一扔,加入救援的行列。
壞掉的馬車栽運穀粒、麥粉和食水,是重量最沉的一輛。幾個大男人連同亞歷在內,先將車上的貨搬下來,再修理車軸,忙得不亦樂乎。
桑瑪不悅地想,亞歷太喜歡和這些平民混在一起了。
她曾暗示過侯爵幾次,是不是該告誡兒子一下。畢竟他們是貴族,貴族就該有貴族的風範。可是洛普侯爵聽了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她也無可奈何。
車軸修好了。
「一、二、三!」亞歷和幾個男人站在後方,扛起沉重的車底板,另一個男人將支架抽出來。
車底板放回地面,過了一會兒,車子依然穩穩地立著。
「成功了!」一堆男人互相拍背歡呼慶賀。
麥酒開始在男人之間傳來傳去。有人給了亞歷一杯,他仰起頭一飲而盡,古銅色的臉龐在陽光下閃著健康的汗意,她心愛地嘆息。
等她將來嫁給亞歷之後,再來慢慢糾正他這些壞習慣吧!
忙完了商隊的事,天色已經昏暗。亞歷把弓箭重新背回身上。她以為他要回去,連忙走過來。
「我們要回去吃飯了嗎?」
「不,我還得去一個地方,你累了先回去好了。」
他抬頭著了一下天色,今天出來的時間比他預期中久,結果打獵也沒獵到。他長哨一聲,他的大黑馬立刻跑出來。
「我跟你一起去,我們要去哪裡?」桑瑪連忙也喚來自己的棕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