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悅人客棧,人聲鼎沸。
同樣是在西京里,可悅人客棧並沒有西市的酒樓及茶館來得氣派,距離那些大戶人家住處也隔了幾十條街,出入悅人客棧的分子複雜,有專門來吃霸王餐的、暫住一宿的,就是沒半個有錢人。
雖說只是間小客棧,不過老闆趙世熊大方闊氣,尋常百姓閑來沒事就愛往客棧跑,聊聊天、喝喝酒,而吸引眾人來這間客棧不止是飯菜好吃,還有個人見人愛的小頭牌──
「小四草,有客上門,帶客!」
正忙著替人算帳的趙世熊大呼,滿廳里的人齊聲吼也壓不過他那熊咆般了亮的嗓音,這嗓音像支箭穿過廳里一群喳呼聊天的客人,直直穿進廚房門口。
「來啰──」
一隻小手掀起廚房門前懸挂的布簾,緊接著是小個子自簾后蹦出。
小個子身穿灰黑的粗布衣,一條白巾掛在細瘦的頸子上,左手端著糖醋黃魚,右手則是扶著小腦袋上不斷滑落的藍布帽,圓圓小臉浮現兩抹紅暈,僅是一笑,那可愛的虎牙及笑靨足以教人心曠神怡、十分舒適。
小個子是悅人客棧的店小二,芳名棠四草,由於性子討喜、模樣又可愛,客人皆戲稱她是客棧里的小頭牌。
棠四草先是端著糖醋黃魚到客人桌上,又急急忙忙地奔至店門口準備去招呼客人。
趙世熊人如其名,身材壯碩就像頭熊,他整張臉幾乎是埋在鬍鬚里,此時他正眯眼緊盯棠四草,就在她跑過櫃檯前時,他猛然大喝:「慢著!你給老子我過來。」
棠四草眨眨眼,見老闆一臉兇狠她也不怕,乖乖地倒著走回來,站在他面前。
「你剛才在廚房裡磨蹭什麼?」
棠四草忽地扯嘴憨笑,搖搖頭,外加個裝死無效的聳肩攤手動作。
站在一旁的年輕男子來回瞅著趙世熊和棠四草,瞧他們一個嚴肅,一個企圖矇混,忍不住噴笑,伸手抹向棠四草的嘴角。
「小四草,以後做完壞事記得要抹嘴,會露餡的。」
棠四草圓眼掃至男子筆心,愕然發現他手心上有些許油漬及菜渣,幾顆豆大的汗珠滾滾滾地自她頸后溜入衣領,她不用看老闆臉色,也可想像她被一隻黑熊張口「喀喳」咬掉脖子的畫面。
「我去接客!」她機靈一呼,腳底抹油趕快跑。
趙世熊瞪著她那窩囊背影,撇撇唇,回頭繼續算帳。
「下回再讓我抓到,非得扣她銀兩。」
年輕男子失笑道:「趙老闆,客棧里差事忙,小四草平時也挺勤奮的,就別太苛責她了。」
趙世熊哼了聲,沒有說話,此時一聲涼嗓忽而插入──
「小哥,你不要被騙啦。」
街坊小白臉王燦邊嚷著邊走進,他伸臂搭著年輕男子的肩,痞笑道:「你真以為他扣小四草銀兩是貪那點錢啊?他是怕他未來乾女兒攢錢攬太快提早回鄉,他會孤單啦!」
喀地一聲,埋頭算帳的趙世熊手指一僵,臉上帶點窘意,王燦見狀,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幾下。
站在店門口剛招呼完客人的棠四草兩手拉著頸上白巾,聽見櫃檯那兒傳來一陣足以撼天動地的熊咆,她駭得心口急跳,連忙回首,便見趙世熊正掐著王燦脖子不放,兇狠的神情活似要把他生吞入腹。
「哎喲喂,小四草欸──」
嚷聲伴隨一隻枯瘦老手而到,棠四草不及回頭,老者手指就先捏她柔軟的兩頰幾把。
「許爺爺。」她笑咧咧的,圓臉由著人捏啊揉的。「你老人家又來這裡跟燦哥他們聊天啦?」
「是啊,反正在家裡閑著沒事,不如來這裡串門子。」
「許爺爺……」見老人仍捏個不停,她苦笑,口齒不清的說:「你這樣捏著我的臉,有點難說話。」
許老翁呵呵笑著,仍在蹂躪這顆白饅頭。「小四草,你是悅人客棧里的頭牌嘛,我不捏,後頭進來的客人也會手癢,多捏幾把可以沾點喜氣啊。」
棠四草跟著他呵呵笑,心裡暗自叫苦,可看他老人家開心,她也不多說什麼,只好等他捏得盡興后罷手,許老翁笑著走進店門,她則是揉著被捏紅的臉頰,替那群專程來閑話家常的老顧客沏茶。
她也不知為什麼,每個上客棧的人總喜歡先捏她幾把,或是揉揉她的腦袋再進門,簡直就像例行公事,好像她是財神,多摸幾下錢就會賺得多。
唉,罷了,反正被捏幾下也不會少塊肉,再者看大夥捏過她的臉后心情都會特別好,那她免費提供一點樂趣,也算是做樁好事。
想到這裡,小圓臉又堆出愉快的笑花。她極度樂天,不怕天塌、不怕地陷,只要快快樂樂的活在當下。
片刻后,沏好茶,棠四草便端著茶水等物送到王燦他們那桌。
見到她來,眾人皆是笑容滿滿,尤其是王燦,他難改小白臉惡習,調笑道:「小四草真賢慧,讓燦哥娶你回去當老婆如何?」
王燦痞著嘴臉覷她,棠四草則是捧著茶盤愣笑,還不待她做何反應,一群怒火竄生的男人已先替天行道,人人巴他一掌。
「你這小白臉去外面騙黃臉婆就好,連小四草都敢騙,還叫男人嗎?!」
「當心你被世熊當下酒菜!」
望著他們打鬧,棠四草陪著笑,反正大夥是打著好玩,王燦也是說笑,她一點也不惦記在心。
男人們鬧了半天,終於兜回正題,小愣子看著她笑問:「小四草,想不想聽啊?」
「聽什麼?」
「江湖大事啊。」
方聽江湖二字,棠四草的眼睛隨即瞠圓,興奮入座。
「想想想,我想聽!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嗎?」
在旁喝茶潤喉的朱榮放下杯子,拈起茶點便往嘴裡送。「還不就那回事,武林至尊佘長泰隱退,項將軍因此出京嘛。」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棠四草皺皺眉,不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佘長泰是六道派掌門人,前陣子因年事已高故而隱退,在他門下出了許多人才,可她還真不知道項將軍跟六道派有淵源。
「小四草,你不知道?」王燦嗑著瓜子,看她那張傻臉就知道她不懂。「佘長泰卸位后武林至尊位子就空著,江湖各門派群起相爭。有件事你們聽過沒?烈鷹門和武劍庄對決,卻反被毒皇幫的人坐收漁翁利,決戰那天兩方人馬都拉得一褲子。」
「不止這件事,素袖君和元極霸刀都以高風亮節聞名,可為了爭東嶽第一的名號,竟都使出陰招插對方鼻孔,聽說素袖君現在鼻孔大得可以各塞五把蔥了。」
「項將軍就是因為這些事才奉詔出京平亂,可他這一出京,我們就糟啰。」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說到最後還搖頭感嘆,棠四草默默頷首,頗能明白他們心中憂慮。
項丹青在西京里被視為災禍剋星,小至偷竊、大至殺人,事情交給他總是萬無一失,他在百姓心裡十足十是個大英雄,可是大英雄也總有會踢到鐵板的時候。
「項將軍前陣子不是奉旨抓鳳求凰嗎?」棠四草抓抓頭,憶起這則御詔。
「咦,是耶。」經她這麼一提,小愣子也想起了。「怎麼人還沒抓到,卻反被派出京了?」
「鳳求凰嘛,小毛賊一個,項將軍才不放在眼裡。」
「區區毛賊才沒本事和他打成平手吧?他們那回在醉雲樓打得可厲害了哩。」
「恐怕鳳求凰本事不容小覷哪……」
「既然本事不容小覷,還能和項將軍打平手,他的師門應該不會是什麼小門小派吧?」
「嗯,可也沒聽說過他是哪派後輩啊。」
「我說啊,他該是靠臉吃飯的小賊,頂多是偷了錢懂得分我們窮人一杯羹罷了,他之前不還差點鬧翻司徒公子與蘇府千金的親事……」
男人們轉移話題,談到鳳求凰話匣子更是關不起來。
棠四草聽著他們說,愈聽愈覺得鳳求凰好神,腦海里不斷盤旋著那三個字。
鳳求凰,這人人口裡說的風流雅盜。
她是常聽姑娘提起皇榜第一的美男子司徒澐玥,畢竟他不像鳳求凰那般來無影去無蹤,只要到西市逛逛,都有幸一睹美男子風采。
可鳳求凰就不同了,他是盜,見過他的人只有富家千金或貴婦,相貌俊美又神秘,還會武功,莫怪會擊敗司徒澐玥雄霸皇榜一時。
唉,想著想著,她也好好奇他長什麼模樣。
江湖這玩意兒,真是複雜又令人著迷啊……
市集里,人潮洶湧,這地方不像東西市般繁榮富有,倒是尋常百姓賣的雞鴨魚肉菜攤子擠在巷道兩旁。
算命的神半仙掛著「鐵口直斷」的招牌在樹蔭下蹺二郎腿納涼,隔壁的豆腐西施賣的豆腐難吃,可還多著男人排排站,窮書生正在揮毫作章……
「姑娘,買字畫?」
「啊?」棠四草背著竹簍,站在字畫攤前盯著人家執筆,聽這一問,她愣愣地瞅著對方好一會兒,才傻笑的搖頭,說聲抱歉后便離開。
差點忘了自己是奉趙叔之命出來買菜,怎麼一看到新鮮玩意兒就湊過去了?
耳邊聽著兩旁攤販的吆喝聲,棠四草走著,偶爾張望看看哪家攤子投己所好。
晶亮的眸子忽而一瞥,發現王老五賣的大白菜顆顆飽滿翠綠,她興奮地擠進人群中,和那些搶菜搶得特別凶的三姑六婆爭拿幾顆大白菜。
身後背著大竹簍,做什麼事都不方便,加上棠四草個子小,硬是要跟那些婦人搶菜自是吃足苦頭,不過是買個菜卻活像在打仗,她彎著腰,頭頂上還有兩個婆媽正為幾株蔥大吵特吵,口水噴得跟雨一樣在她眼前直直下。
「二十顆大白菜只需五文錢!五文錢!這種行情價哪兒找?今天不買以後就找不著啦!要買要快,要買要快啊──」
五文錢!
這一喊可不得了,三姑六婆立時停止爭吵,發亮的眼直盯著准得如座小山的大白菜,蹲在下頭的棠四草則是無語哀嘆,她一手扶住前額,心知等會兒有場硬仗等著她打。
果不其然,暴風雨前的平靜沒維持多久,那群三姑六婆倏地像浪潮一擁而上,棠四草窩在底下像只無助小兔子,聽著頭頂上陣陣叫罵及爭奪,她把臉埋在別人腿邊,腦袋偶爾還會遭殃的被灌拳或巴掌,且總是挑在她的手快摸上大白菜時。
被人惡意打著,她著實有無語問蒼天的悲哀。
她不過是來買個菜,為什麼會像打仗般艱苦?太平盛世都不知道幾十年了……不管了,她得為了這五文錢的大白菜拚命。
大白菜,她的大白菜啊啊啊啊啊──
顫抖小手就快覆上閃著晶亮光芒的大白菜時,棠四草忽地感到頸后遭人拽緊。
「哪來這麼礙事的竹桶?閃邊閃邊!」
伴著大竹簍飛出人牆外的棠四草在地上滾個半圈,然後側躺在地,斜看眼前來來往往的腳步,身後爭搶之聲不絕於耳,她錯愕地發現自己就這樣被人扔出外頭。
棠四草溫吞吞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上,回眸瞅著為了省銀兩乾脆也省下良心的三姑六婆們,眼神再轉,她瞧著那數量漸少的大白菜,最後,統統賣光。
「大白菜啊大白菜,究竟是你我無分,還是五文錢不肯跟我結緣?」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噗哧──咳嗯!咳咳咳──」
一陣又急又猛的咳嗽聲拉回棠四草的神智,她眨眨眼,四處張望。
誰?是誰?
那「噗哧」一聽就知道是禁不住笑的聲音,不會是笑她的吧?
但矮小個頭怎麼轉,就是沒發現四周人來人往間有個嘲笑她的人,她站在原地,無所謂地聳聳肩。
就當作給人提供免費的笑話暝,反正她在客棧里臉都被當成糰子似地搓啊揉的,她犧牲奉獻的精神不差這次……
咕嚕嚕嚕嚕!
響亮腹鳴自肚皮傳來,棠四草低頭望著扁平的肚子,伸手揉了揉,皺起眉頭。
為了替趙叔買菜,她連早膳都還沒進口。
圓圓的黑瞳滴溜溜的轉動,尋找一個能填飽口腹之慾的食攤,待她回身,才發現自己就站在一座麵攤前。
麵攤老闆正在下面,沸騰湯水蒸出的香味撲鼻,她笑著拍拍自己終於有得飽餐的肚皮,喜孜孜地朝最近的方桌走去。
在椅上坐定,放下竹簍,棠四草即刻高舉左手,伸出食指指天,笑嚷道:「店家,一碗湯──」
「噗咳!」
經歷方才那次,棠四草現下對咳嗽聲非常敏感,抬起眼朝左方覷去。
這一覷,便再也拉不回雙眼。
她驚愕地看著那人,圓眼微瞠,小嘴張得大大的,一臉見到神仙的模樣。
臨桌坐了一名美如洛神般的男子,此時他正掩著嘴,手裡握箸,笑紅的臉、笑彎的眉眼,其中似還有著不慎讓她發覺的詫異。
她終於找著方才偷笑她的人了──
是他,一名美得出塵的俊秀男人。
麵攤里,以為悠悠哉哉吃完面就可上路溜躂的鳳求凰,視線朝隔壁菜攤瞟去,立刻就被棠四草背著竹簍的身影給吸引過去。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人?
傻性十足──噢,不,傻性十足恐怕還不能盡述,該說是她很蠢,蠢得極致。
蘇嚕嚕……
二十顆大白菜五文錢?嗯,這價錢的確很便宜,可也沒必要為了那二十顆大白菜這麼拚命吧?那些婆婆媽媽個個虎背熊腰,搞不好可以徒手捏爆一顆塞外甜瓜,那丫頭跟她們擠,胸骨不知道要斷上幾根:若是真這麼缺錢,他下回會記得分些銀兩到她家,這整座西京里還有哪戶窮鬼不是靠他竊得的銀兩過活?
蘇嚕嚕嚕……
喂喂,那什麼陣仗,她搶得到菜嘛她?小短腿,別逞強啊,為了二十顆大白菜喪命是多麼不值的一件事……嘖嘖嘖,瞧,才剛說完就給人扔出來了。
蘇嚕嚕嚕嚕……
「大白菜啊大白菜,究竟是你我無分,還是五文錢不肯跟我結緣?」
蘇!「噗哧──咳嗯!咳咳咳──」
將棠四草舉止盡收入眼裡的鳳求凰不慎嗆到,他因為她哀怨呢喃而噴笑,不過報應也來得快,才噗哧的把面噴出來,下一瞬就差點死於卡在喉頭的麵條。
他的娘啊!那是笑話嗎?!
什麼無分什麼結緣?喂,小短腿,那不過是顆大白菜啊!難不成你還要嫁給它一起窩在菜園裡生小白菜嗎?哈哈哈──啊咳咳咳咳!
有生以來聽過最蠢的話,笑得鳳求凰直捂著嘴,差點挺不起腰,窩在桌底下悶咳不斷。
不行,冷靜,他要冷靜,還有碗面等著他吃完呢……
鳳求凰抹抹臉,挺直腰,俊美臉龐還有著尚未褪去的紅暈,連握箸的手都還有些抖。
將棠四草的趣事記於心,打算再見蘇意淮時告訴她,他夾口面正要往嘴裡送,本以為這碗面終於能好好吃完,孰料那個讓他差點把命笑沒了的棠四草突然出現在身邊。
他專註看著她,嘴角不知不覺往上揚。
她笑起來的模樣好可愛,虎牙都露了出來,讓人好想捏她的臉頰幾把,可一瞧見她朝天伸指的模樣,他又忍不住了──
「噗咳!」
這一笑,當即引來棠四草觀望,她目光瞥向他,立刻一臉獃滯的再也移不開眼。
他們瞅著彼此,鳳求凰輕咳一聲,有些尷尬,沒想到偷笑會被人當場逮著。
他放下掩嘴的手,一張俊臉毫無遮掩的出現在她眼前,尖銳抽氣聲隨即響起。
好好好好好……好俊的男人!
棠四草的眼瞠得大大的,他好玩地瞧著她,讀她的反應。
他直視她的目光中有著笑意,眼神柔得似糖蜜滴落之後的圈圈漣漪,瞧得她臉都紅了。
極品耶!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男人生得這麼美!同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吃米吃面樣樣沒差,可為什麼他可以長這模樣?好罪過喔……
「姑娘,你要吃什麼?」
還沒看夠,冷硬的嗓音突然在一旁響起,驚得棠四草回神,愕然看向臉色發臭的老闆。
見她呆相,嘴角還有垂涎,老闆的毛毛蟲粗眉擰得更緊。
「姑娘,我喚你十來次了。」
「呃……」有嗎?她怎麼沒聽見?棠四草愣愣地與老闆相視,低沉笑音傳至耳邊,她頸子向左轉,就見鳳求凰埋首吃面,可肩膀抖得十分劇烈。
這下子,臉上紅潮蔓延到頸項,棠四草抓抓頭,低語:「我吃湯麵……」
老闆瞪她幾眼,轉身便走,嘴裡還咕噥不斷。
聽著老闆碎碎念個不停,她窘困地縮了縮脖子,兩道細眉蹙緊。
用眼睛吃別人豆腐就算了,還讓人發現……唉唉唉,誰教公子要美得這麼奪目呢?罪過,果然是罪過……
哀怨之餘,老闆也送上湯麵,擺在她眼前。
棠四草無奈地拿起箸,一口一口吃著,可是身邊有位美男子,她無法專心品嘗面的好滋味。
她的眼老是會往一旁偷睨那張俊臉,他連夾面也是如此優雅,縱使唇上沾著油光,還是美得讓人直想親上一口。
唉,男人,真是不可長得如此禍水,就像司徒公子,聽說天天有名門千金擠在司徒府前就為了見他,這位美男子家的門檻恐怕也常被姑娘踏壞吧?
她探索的目光在鳳求凰身上流連,望至一處,那雙黑眸陡地晶亮。
一把擱在桌上的劍,劍柄雕著咬珠的螭首。
他是江湖人士?
縱使身旁不斷射來的視線有如針刺,鳳求凰依舊悠哉自在,讓棠四草瞧個夠。
反正他也不是沒被人瞧過,那些他曾「光顧」過的千金、少婦,只要聽過他的甜言蜜語,小綿羊都會化成饑渴的惡狼,至於這個小短腿,她算是含蓄的了。
況且,她可愛,他可以免費讓她看個高興再走……
原本笑彎的眉眼驀地一凜,鳳求凰眸中頓顯殺氣,放下箸,左手迅速抄起長劍,劍未出鞘,便已來勢洶洶地掃向棠四草頸項!
瞧他上一刻還笑得傾國傾城,卻在下一瞬蒙上寒霜,棠四草吃面動作一僵,駭目凝著那把朝她刺來的劍鞘。
不會吧?她只是欣賞美男子也會惹來殺身禍?!
眼見劍鞘已逼至,她心一橫,捧碗眯緊眼準備迎來痛擊。
算了,來吧!他劍末出鞘,說不定只打算把她打得跟豬頭三一樣,痛忍一忍就過了,她棠四草就跟雜草一樣耐踩耐操又耐蹂躪──
鏘鏘鏘鏘鏘!
「哇,準頭還是一樣的差。」
冷冷的啐語,就吐在她的耳畔。
「小短腿,眼睛睜開,有我撐著場面,怕什麼?」
小短腿?誰啊?
等了半晌卻未感到一絲疼傳來,棠四草怯生生地睜開右眼,意外發現地上散落許多的鏢劍,她再睜開左眼,眼角餘光立即察覺身旁站著個人。
她抬首,張著嘴,驚視鳳求凰那張俊顏近在咫尺,他笑得自信過人,單手抉著她背脊,順勢將她往懷中攬,那把劍就擋在她臉前,阻去差點降至她身上的意外橫禍。
他們倆,挨得好近!
他透著微香以及溫熱的胸膛就貼著她的肩,棠四草一羞,趕忙閉嘴,眼睛卻抽筋似的無法從他臉上移開。
鳳求凰瞧她發紅的臉蛋,還有那張合緊如蚌殼的嫩嘴,又想笑了。
有趣,太有趣!
這姑娘生來準是讓他大笑的料,尤其是這張小圓臉,光是看著心情就好,反正現下人都已經抱了,讓他多捏幾下應該無所謂吧?
「師弟,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