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好了，沒想到你還記得她。周玲是我們二十年前住台灣時的鄰居，人家現在可是接案的自由寫手，她從小就長得眉清目秀－－」

「停，我只對『周玲』這名字有印象。」成曜陽臭著臉打斷媽媽的話，卻沒打算拒絕和周玲碰面－－既然他原本就是要回來找老婆的，這種麻煩早晚都會遇到。「周玲打算什麼時候過來跟我談傳記的事？」

「十一點。」

「你說什麼？」成曜陽看向牆上指著十一點的鐘，俊臉驀地一沈。

「她十一點就會到。對了，你還沒吃早餐，如果有老婆就不用吃這種苦嘍。還有，不用太擔心我們，我們在這裡一切都好！」李玉真很快地掛斷電話。

「你們好，我一點都不好！」

成曜陽怒氣沖沖地爆出一串粗口，瞪了一眼沒咖啡的咖啡機和裝飾用的冰箱。

他起身抓起電話，準備讓樓下管理處幫他叫一些外賣進來。他待會兒十二點半還和人有約，但他現在已經餓到走不出這裡。

鈴鈴鈴……

成曜陽瞪了一眼手機，他先磨完牙，才接起電話。

「成先生啊，我是婚友聯誼社的塗經理，有個大好消息要告訴你。」

「限你一分鐘內把話說完。」成曜陽沒好氣地說道，因為他只剩這麼多的力氣了。

「昨天我們在咖啡廳碰到的黎小柔，我已經和她聯絡上了……」

成曜陽挑著眉打斷他的話。「她不是已經有難分難捨的男友？」

「這個年頭結婚都不可靠了，何況是男女朋友。所以，我還是決定……」

叮噹、叮噹－－

這回換成對講機催促地響起，成曜陽一張俊臉霎時變得青面獠牙了起來。

成曜陽緊咬牙根，怒氣已飆升到喉頭，因為他知道這個早上形同被毀滅了。

「……如果她那邊有任何動靜，我也會馬上跟成先生聯絡……」電話那頭，不知道沒人在聽他說話的塗經理兀自滔滔不絕地說道。

「我有事，再見。」成曜陽掛斷手機，改接起對講機。「喂，做什麼！」

「成先生，有您的訪客，一位名叫黎小柔的小姐……」樓下接待櫃檯有禮地說道，鏡頭轉到身後穿著米色套裝的女人身上。

不會吧！

黎小柔居然自己送上門，這間婚友聯誼社的效率會不會太好了一點！而這個黎小柔昨天滿嘴對男友的柔情密意，今天卻跑來相親，會不會太沒有節操？

成曜陽眯眼看著今天盤起髮髻，穿著正式套裝的黎小柔，在心裡先幫她打了個大叉叉。

「讓她上來。」

成曜陽板著臉掛斷對講機，大步走向客廳打開大門時，他突然想起－－

見鬼了！他媽媽不是說，待會兒不是還有什麼周玲要來嗎？現在是要他演出帝王選妻記嗎？

成曜陽抿緊雙唇，突然覺得他需要兩大杯的黑咖啡。

他想娶老婆的原因，是因為他現在事業已經有成，而他想擁有家庭，也需要女人的溫柔陪伴，但他一來沒時間、二來也沒興趣談什麼甜蜜蜜、黏膩膩的戀愛，所以才會順水推舟地同意他媽媽的要求，回台灣相親的。

誰知道就連找老婆這事，居然還會佔掉他的工作時間，真是夠了！

黎小柔站在雪白的高級電梯里，看著鏡子里穿了合身褲裝，一邊背著公文包，一手提著紙袋的自己。

周玲得了急性腸胃炎，所以她只好代友上陣，只身前來對付這個據說對於出書完全冷感的「創投王子」成曜陽，打算先把案子談下來。

她事先做了功課，這個長居於美國的成曜陽被媒體稱為「創投王子」。他的創投公司成立不過五年，卻因為報酬率高達百分之八百而頻頻吸引投資人目光。

創投，她是門外漢。但她看到成曜陽的照片后，卻忍不住驚嘆出聲－－

這男人簡直年輕俊美到太過分！

「男人長得好看是沒有用的。」黎小柔對鏡子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想想那些當初追你，結果卻劈腿的前男友吧！還是羅家偉這種斯文人比較適合我。」

可是，她真的想嫁羅家偉嗎？黎小柔望著鏡中皺眉的自己。

除了都喜歡家庭生活外，她和羅家偉其實沒有太多的共同點。甚至相處得愈久，她就更加發現羅家偉個性里利己主義那一面，她只是儘可能地忽略那一點，全力提醒自己－－

他們要成立一個美好家庭，就算他有時對她頤指氣使一點，也是因為工作太累……

電梯門打開。黎小柔連忙集中精神，大步走了出去，左右張望了一秒后，發現這層樓只有一戶。

創投王子住的地方果然不同凡響。

而且，他連大門都開著，顯然很相信台灣的治安。

黎小柔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后，走進屋內。「成先生，打擾……」

一個高大身影突然閃身站到她面前。

黎小柔一抬頭和成曜陽打了個照面，腦筋瞬間變得空白一片。

媽媽咪呀！雜誌照片根本拍不出成曜陽本人漫畫王子般的特質。

他長得實在過分好看！

五官美麗、氣勢卻不陰柔，身材修長、比例完美，加上一身讓人難忘的狂傲氣質，這人不需要搞創投，也可以當明星賺大錢了！

黎小柔與成曜陽四目交接良久，因為她完全沒法子移開目光，而對方顯然也沒有別開眼的打算。

事實上，成曜陽的目光太沈、太侵略，像是一眼想看穿她，讓她整個人不自在了起來。

「你好，我是黎小柔，因為－－」黎小柔說道。

「我聞到咖啡的味道。」成曜陽目光直接射向那個紙袋。

「這是替成先生準備的黑咖啡。」黎小柔立刻從紙袋裡拿出保溫罐－－周玲說，成媽媽內線消息指出王子不愛任何免洗式餐具，要她們準備食物時，務必注意到這點。

「我還沒年過五十，不需要對我用敬語。」成曜陽接過咖啡，瓶蓋一開，也顧不得燙口，直接連喝它三大口。

又活過來的感覺真好！成曜陽心滿意足地勾起唇角，從眼角餘光看到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的黎小柔。

他們才第一次正式見面，她就已經初步掌握到他想要的家庭生活。

他又開始覺得回來台灣找老婆的這個主意不算太餿。雖然這位昨天還有男友的黎小柔，今天卻在討好他的這件事實，讓他覺得荒謬且諷刺。

人，果然是往「高處」走啊！

「坐，除非你還有其他神奇魔法要施行。」成曜陽唇角掛著一抹嘲諷笑容。

「我還替你準備了手工漢堡。需要幫你放到盤裡嗎？」黎小柔從紙袋裡拿出一隻保溫盒。

成曜陽瞪著餐盒，他咽了口口水。

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有了求婚的衝動。

「廚房裡有整套餐具，麻煩動作快點。」成曜陽下巴往廚房一抬，自顧自地沉入沙發里。

他平時一忙起來就是這副德行，現在就讓她看清楚最真實的他，有益無害。

黎小柔看著成曜陽的大爺模樣，感覺像是看到羅家偉的翻版。

一把無名火於是直往心裡頭沖，害她只得咬住唇，忍住朝他大叫「你憑什麼命令我，我又不是你請的廚師」的衝動。

但是，黎小柔忍住了。

因為成曜陽是周玲的大案子，因為他的傳記預計可以賣上幾萬本，而如果他同意這個合作案子的話，她們這邊除了每個字三塊的稿費收入之外，還可以有百分之三的版稅分享。所以，她－－

忍！

黎小柔對他一笑，轉身走向廚房。

成曜陽滿意地看著她的背影，就差沒對她豎起大拇指。

沒錯，他要的就是像黎小柔這樣一個溫柔、為他設想的小女人。

如果黎小柔可以給他一個她和男友分手的合理理由，他－－

可以給她機會！

黎小柔進入成曜陽的廚房裡三分鐘之後，她端出一盤擺設著青翠羅蔓色拉、手工漢堡，還點綴著切片白煮蛋及香煎馬鈴薯塊的美味餐點，還有一碗盛在白瓷湯碗里的溫熱蔬菜濃湯。

成曜陽咽了口口水，目光完全沒法子從那盤食物上面移開，覺得自己像置身於五星級飯店的非洲難民。

「我帶了半磅的咖啡豆過來，如果有需要的話……」

「需要。咖啡機在那裡，先去幫我煮個半壺。」成曜陽餓到頭昏，只剩力氣伸出顫抖的手端起漢堡。

你要不要直接頒聖旨，命令我當御膳總管！黎小柔翻了翻白眼，反正他正忙著大快朵頤，沒空理她。

「多謝。」成曜陽大大咬了一口漢堡，差點掉下感動的眼淚。

「不客氣。」黎小柔的臉色這才和緩一些。

「這個生菜色拉怎麼有法子保持冰涼？」成曜陽吃了一口色拉，鼓著頰嘟囔了一聲。

「我用保冷盒裝過來的。」她站在咖啡機前，三兩下就研究出使用功能。

成曜陽再咬了一口漢堡，這回連眼眶都泛紅了。

「這個漢堡多汁有彈性，好吃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說道，然後再也沒空抬頭了，因為他捨不得停下來。

「謝謝。」黎小柔聽到他稱讚她做的漢堡，當然開心。

可當她看見他那盤已經只剩兩口食物的餐盤時，她立刻睜大眼。「喂……吃慢一點，你會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總比餓死好。」成曜陽花了兩分鐘就嗑光所有漢堡、熱湯和色拉。中間還花了三十秒，拚命呼吸飄著新鮮咖啡香的空氣。

光憑這道漢堡，他就可以跟黎小柔訂婚－－如果這是她做的話！

當黎小柔端著熱騰騰的咖啡回到客廳，發現他正痴痴地盯著空餐盤，好似這樣就可以再變出另一盤漢堡一樣。

「你很餓？」她把咖啡遞到他手邊。

「多謝。」成曜陽喝了一口咖啡，覺得天堂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我二十四小時沒進食了。」他說。

「你幹麼自虐？」黎小柔奇怪地瞥他一眼。

「我沒有自虐，我只是忘了吃而已。」成曜陽吃飽飽，心情變得好好，所以破例多說了幾句話。「我這幾天在盯一項程序，這項程序如果開發成功，我們可以在一個月之內，賣掉這間公司，獲利百萬美元。」

「哇，為了這麼多錢，三天三夜沒吃好像也很值得喔。」黎小柔面帶笑容，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地嘀咕著－－

錢買得到健康、買得到生活質量嗎？

不過，反正餓的是成曜陽，不關她的事。

「如果沒人盯著，我經常很多餐忘了吃。這就是我為什麼找上塗經理，而你人在這裡的原因。坐－－」成曜陽用下顎指指對座。

成曜陽餓昏頭了嗎？他沒吃飯和她人在這裡有什麼關係？

還有，塗經理是誰？黎小柔坐到他對面，腦中唯一想到的「塗經理」就只有昨天遞名片、今早還打電話給她的那個婚友聯誼社經理。但是，她完全沒法子把這些事串連在一起。

成曜陽看著一臉無辜、水眸有點茫然的她，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想直接戳破她的天真假像。

「我們直接切入正題吧，你和你男友怎麼分手的？」他問。

黎小柔倒抽一口氣，圓睜著眼瞪著他冷俊臉龐，一時不知做何反應。

成曜陽看著她脹紅小臉上那對圓滾滾、黑白分明的水眸，覺得她憨傻模樣倒還挺可愛。

看起來就適合當個穿著白圍裙待在家裡的好老婆，而不是為了金龜婿而拋棄男友的拜金女－－

外表果然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