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麼？在想如何編造分手理由嗎？興趣不合？他劈腿？不事生產？」成曜陽「好心」地提供了幾個理由。

「喂！你幹麼詛咒我和我男友分手？我們好得不得了！你再亂說話，當心我對你不客氣喔！」黎小柔驀然起身，小手指著他哇哇大叫。

成曜陽沒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他眯起眼，雙臂往身前互握著，不客氣地將她由上往下打量過一次。

「現在惱羞成怒嗎？你們如果沒分手，你幹麼像個小媳婦一樣的帶咖啡、漢堡過來我家，一副隨時可以嫁入我家的模樣？」他滿臉不快地說道。

「你你你－－自我感覺會不會太良好！」黎小柔的手往空中用力戳了好幾下，氣到跺了下腳。「我帶咖啡和漢堡過來，因為這是周玲的交代！因為讓受訪者心情愉快，是我們的職業道德！」

黎小柔眼睛瞪得不能再圓了，聲音也因為太大聲而有破音的危險。

「受訪者？」成曜陽抬頭看向時鐘－－

不對勁！已經十二點了，那個周玲為什麼還沒過來？

「黎小柔，不是塗經理叫你來的？」他不死心地想再確認一次。

「你幹麼又提什麼塗經理？我說過是周玲叫我來的。」黎小柔淡眉皺成兩道小山，覺得這人有理說不清，真不知道創投是怎麼成功的！

「我以為你是婚友聯誼社塗經理派來的相親對象。」他雙唇往下一抿，滿臉不快地說道。

「媽啊，你說的那個塗經理，不會就是『真愛婚友聯誼社』那個一直打電話來說有個條件很好的男人想認識我的塗經理吧。那個男人該不會就是你吧？」黎小柔一臉不可思議地指著他的高鼻說道。「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有男友？」

「我認識那個塗經埋，但我沒說我想認識你。」他只是說想找一個像她這種條件的女人。「還有，我知道你有男友一事，是因為我昨天正好和你在同一間咖啡廳里，你和你朋友的嗓門不小，我瞄了你一眼。總之，一切都是誤會。」

成曜陽說完，薄唇抿得更緊，心情突然變得很不痛快。他抓過馬克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再來一杯。」他直覺說道。

「喔。」黎小柔下意識就要幫他倒咖啡。

下一秒，他們兩人的動作同時定格。

「等等，我自己來，我不要欠你人情。」成曜陽臉頰肌肉僵硬地說道，拿起杯子，霍然轉身走向廚房。

「哈哈，你真是愛說笑！」黎小柔對著他的背影，脫口說道：「剛才都叫我去煮咖啡了，現在幹麼裝客氣？」

「這話可是你說的，不用裝客氣，對吧？」成曜陽大步走回客廳，雙臂往胸前交叉一握。

他現在可是吃飽喝足，戰鬥力也補到滿格了，就算想客氣也客氣不到哪裡去。

黎小柔後退一步，防備地看著他那張顯然不會替人留顏面的俊美冷麵。

「明人不說暗話，我們現在不是相親，公事公辦容易很多。」成曜陽皮笑肉不笑地抓起他的公文包，下顎往大門一揚。「你可以回去了，因為我要出門了。」

黎小柔倒抽一口氣，火炮一樣衝到他面前。

「你不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我們根本還沒談到出版書的事情。」黎小柔大聲抗議，就怕搞砸周玲的案子。

成曜陽一挑眉，低頭望著這個只及他肩膀的小個子，決定看在她提供餐點的分上，給她一個解釋。

「你聽好了－－你們只跟我媽媽做過確認，不是我本人。還有，我們的出版合約關係還沒成立，我奉勸你最好還是讓我保持心情愉快比較好。」

黎小柔看著成曜陽在說話中不時露出的整排白牙，她心頭髮毛，有種遇到大白鯊的不吉祥感。

只不過，認識她黎小柔的人就知道，她雖然臉長得可愛，但她其實也有一口利牙－－可以咬得人很痛。

所以，她等著攻其不備，合作之後好好敲他一筆。

「多謝成先生的建議，我立刻就消失。」黎小柔送上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很識相。」成曜陽同樣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還有，那個周玲為什麼沒來？還沒合作就找人代打，到底有沒有合作出版的誠意？」

「抱歉，周玲急性腸胃炎，不得不缺席。」

「了。」成曜陽頭也不回地推開大門，走到電梯前，按下升降鈕。

「請問周玲下次應該什麼時候來比較適合？她已經準備好企劃案和訪談大綱了。」黎小柔上前追問道。

「看在你今天早餐準備得很充分的面子上，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成曜陽倚在電梯旁的牆面上，涼涼地說道：「明天早上九點，順便帶早餐過來。當然，我會付款－－包括今天的這一頓。」

「當然－－不用『您』付費－－」黎小柔深吸了口氣，慢慢地擠出一個笑容，以免自己不小心為他目中無人的笑容噴火。「我們很希望能讓『您』感覺到我們犧牲奉獻的精神。」

「很好，很好。」成曜陽瞥她一眼，嘴角嘲諷地一勾。「你這麼喜歡無私奉獻，萬一和男友分手的話，應該也可以成為『真愛婚友聯誼社』的相親大熱門。」

「多謝成先生的－－」黎小柔感到一股怒火往腦門直衝，她忍到滿臉通紅，只得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熱心！我跟我男友論及婚嫁，感情很好，不需您的費心。」

「想不到你看起來很小綿羊，脾氣倒不怎麼好。」成曜陽倚在電梯牆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

當。

電梯門打開，成曜陽大步走了進去。

「你不進來？」他的下顎往裡頭一指。

黎小柔圓澄澄的眼直瞪著他。「留給閣下一個私人空間。」

「電梯一次升降要耗八塊左右的電費，當然，你可能寫幾個字就有了，不用省這種小錢，也不用考慮環保問題。」

黎小柔手掌已經掄在身側緊握成拳，好想衝上前抓花成曜陽此時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是專業人士專業人士專業人士！在這個男人面前被激怒，不是正中他的下懷嗎？她愈火就愈是要保住這個案子。

成曜陽看著她氣到連肩膀都在抖，卻還是站在原地，鼓著她看似柔軟又好捏的腮幫子的固執模樣。

他雙唇一抿，對於她已有男友一事，又覺得不痛快了起來。

「我要下去了。」他粗聲說道。

「請便，我走樓梯。」黎小柔用氣到顫抖的聲音說道。

「祝你運動愉快。」

電梯大門在她面前闔上。

黎小柔發誓她看到了成曜陽眼裡的挑釁，她氣得原地跺腳、外加朝空中忿忿地揮舞數拳之後，這才散去了一些怒氣。

樓梯在哪兒？她要趕在他之前衝到一樓，給他好看！

「走樓梯就走樓梯，有什麼了不起。」黎小柔大聲說完后，突然愣在原地。

見鬼了，她忘了這裡是三十九樓！

「可惡的成曜陽！」黎小柔磨牙說道，決定盡全力力挺周玲，好讓她接下這筆企劃，海撈他一大筆錢。

因為她和他的梁子結定了！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成曜陽那個男人根本就是個目中無人的傲慢份子！所以我們約明天早上九點在成曜陽家一樓集合，一起上去。你扮白臉，黑臉讓我來！」

黎小柔右手拿著手機和周玲通話，右肩背著她的事業夥伴－－十二點一寸華碩筆電和一堆資料，左手拉著一台裝滿蔬果食材的輕型購物車，站在她和羅家偉同居的大樓門前。

「我可能還是沒法子去，我上吐下瀉到連走路都在飄。」周玲說道。

「你怎麼不說你這麼嚴重？我馬上過去陪你！你現在可以吃白粥嗎？我熬一些帶過去。」黎小柔問道。

「我現在吃什麼吐什麼，不用浪費糧食了。醫生說，明天就可以進食一點東西了。」

「那我明天先送粥過去給你，再去找成曜陽。那你一有狀況要馬上讓我知道……」

「謝謝，我愛你。我肚子痛要上廁所，掛電話了。」

「拜。」

黎小柔收起手機，停在大樓門口準備拿鑰匙時，大樓管理員伯伯認出她來，主動幫她開了門。

「買這麼多菜，這麼賢慧喔，叫你男朋友快點把你娶回家啦。」六十歲的管理員伯伯挺著啤酒肚，笑呵呵地說道。

黎小柔笑著揮手走向電梯，想起羅家偉昨天在珠寶店時專心一意的神情，快被背包壓垮的右肩膀及隱隱作疼的左臂也覺得沒那麼疼了。

黎小柔走進電梯，看著鏡中那個因為跑了兩個地方做採訪，而顯得有些疲憊的小臉。

老實說，她一度以為羅家偉沒打算要結婚，因為只要有人提到這個話題，他就會打哈哈地帶過，他甚至沒有過兩人可以同住省房租的想法。

只是，他近來每天都到她的住處吃晚餐，這樣和同居其實也沒什麼不同了。而她答應過媽媽會嫁給羅家偉的，所以她應該要多包容他一些的。

「但是，你可以忍受被他大刺刺地佔領你的所有空間嗎？他以前沒這麼誇張的，現在來你家，卻好像把你當成女傭一樣。」

黎小柔被鏡子裡頭皺眉的自己嚇到，她連忙轉念，用力想象著日後的溫暖家庭，還有媽媽在天上欣慰的笑容，這才有法子笑著走出電梯。

她停在公寓門口，掏出鑰匙，開門而入－－

羅家偉正蹺腳坐在沙發上講電話。

「……我早就叫她自己處理掉了，她如果識相一點……」羅家偉一看到黎小柔，原本正在咒罵的雙唇突然一抿。「沒錯，新人爭什麼強出頭。小柔回來了，就這樣了，拜。」

「跟同事講話啊。」黎小柔把所有東西都放到門邊，揉著酸痛的手臂。

「對啊，現在新人真不象話。」羅家偉推了下眼鏡說道。

「你今天這麼早回來？」

「客戶提前成交，又賣了一戶，這一區業務能跟我相比的，應該沒幾個了。」羅家偉喝光果汁，躺在沙發里繼續說道。

「期待將來可以幫雜誌替你做專訪嘍。」她笑著坐到他身邊，看著羅家偉斯文神氣的臉龐。

她愛賭博的爸爸在她十歲時便過世了，在那之前，他們一家三口過著四處躲債的日子，她怕死了那種三餐不繼、餐風宿露的日子。所以，她歷任男友無一不是擁有正當工作及優良儲蓄習慣的男人。

「那只是時間早晚的事。」羅家偉側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黑絨戒指盒。「對了，我昨天買了一樣東西，你幫我看一下。昨晚太累了，忘了拿出來問你。」

這一刻終於要來了！他要求婚了！

黎小柔強壓下心慌慌想尖叫逃跑的衝動，好配合他一派自然的表情。

「是什麼？」黎小柔強作鎮定地說道。

「一看就知道是戒指啊……」羅家偉打開戒指盒，取出一隻素麵鉑金指環，套向－－

他的手指。

「你幫我看看，這款防小人尾戒適不適合我？鉑金確實有點貴，但是可以保值，而且戴出去也有品味。你也知道我最近接觸的客戶都是有錢有勢的人，我身上的東西當然也不宜太差……」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黎小柔擠出笑容，卻已經不知道羅家偉嘀咕了一堆，到底是說了什麼。

幸好他不是真的要求婚，她後背都嚇出一身冷汗了。

為什麼？和羅家偉結婚，難道不是她想要的一切嗎？

黎小柔瞪著羅家偉這張她已經看到不能再熟的臉龐，腦子頓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