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奉稹劍回頭,對護衛們下令,「派人將這裡所有的物品運回宮中,等待監定與查驗,然後派人監視此處,記住,一切行動都不得驚擾寺院內的清靜,更不得讓龍雲寺的名聲受到一丁點污損。」
「是。」護衛們領命而去。
方丈也趕緊退下,去安排人手,幫忙處理寺內這邊的應變事宜。
奉稹劍再看一眼室內,心知肚明派人監視這裡也沒有用,畢竟如果這裡確實是語冰作畫的地方,那她沒有在離去前徹底清空,就表示這些東西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
走出密室,他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麽做。
後院中,一個僧人迎面緩步而來,朝他彎身行禮,「阿彌陀佛。」
是個尋常的老僧,看不出任何異狀,他點頭回禮。
僧人停下腳步,微笑的說:「施主,看您面色凝重,彷佛心事重重,要不要去寺里求支簽,替您解惑一番?」
「不了,謝謝。」他再次點頭,邁步離去。
「施主,佛度有緣人。」僧人的聲音自他的背後響起。
他停下腳步,轉頭。
僧人站在原地,笑看著他,「說不定小小一支簽就能解開施主心中所惑……阿彌陀佛。」又彎身行禮,轉身離去。
唉!他都已經講得這麽清楚了,只差沒直接把消息寫成碗公大的字往他的臉上貼去,這個將軍要是再聽不出來,那真是……真是太罪過了,阿彌陀佛。
奉稹劍看著僧人的背影,原本打算追上去問明原因,但是轉念一想,腳步一轉,迅速往求籤的地方走去。
京城裡一家熱鬧的酒樓,一樓客人滿座,人聲鼎沸,上了二樓,再繞過幾個迴廊,就是隱密的單間廂房。
看見龍雲寺的廟簽上寫著這個地點,奉稹劍便立即趕了過來,懷抱著些許期待……給他這個地點的也許是跟語冰有關係的人,他不確定目的為何,但也可能是語冰本人,如果這真是話冰讓人帶給他的訊息,是不是表示她願意見他了+7.
他迅速來到指定的房門前,敲門之後,立即推門進入,然後看見一名女子坐在桌旁,閑適的喝著酒。
不是語冰。
羅艷霜一眼便看見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失望與隨即豎起的戒備,失笑的說:「你以為會看見誰?」
「你是……語冰的母親?」
「她告訴你了?」羅艷霜微微驚訝,然後輕哼一聲,「嘖,真不得了。」
騙子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但是那孩子竟然給了他騙家人最難能可貴的真誠,嘖嘖,不得了,看來她果真是愛慘了他。
「坐吧!」她爽快的開口,看見他滿身的警戒,不禁笑了,「放心,今天我沒打算對你怎麽樣,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好歹陪你的岳母喝一杯酒。」她幫他斟了一杯酒。
奉稹劍看她一眼,坐到她的對面,但還是戒備著,沒動眼前的酒杯。
「一朝被蛇咬。」她笑得很樂,「再怎麽說,語冰騙你的事情肯定比我多更多,怎麽你就沒怕過她那口毒牙?」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語冰在哪裡?」
她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以為我會知道?」
「你一定知道。」
「那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然你叫我來這裡做什麽?」鏘的一聲,他的將軍權杖被丟還到他面前的桌上。
「還你這個。」她笑得更樂,「已經仿製數枚了,真的就還給你吧!以後若有什麽麻煩找上門,就當作是你給我的聘禮,女婿。」她最後的稱呼叫得好不開懷。
「你們到底是什麽身分?」
「語冰不是已經全對你說了?」
「她只告訴我,你是她母親,以及……她是個騙子。」
她看他一眼,「沒錯,她就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
哎!她那個脾氣超拗的女兒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要讓奉稹劍知道她的身分就一次說清楚嘛!偏偏只說一半,分明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和騙家有所牽扯,並且讓他對她徹底死心……真是個麻煩的女兒。
但是她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奉稹劍,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不怕死又不怕語冰的冷臉,而且最重要的是,還不怕被騙的女婿,再怎麽說,也得好好的留住他,這樣以後才能繼續玩他嘛!哈哈哈……
「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們是『偷、騙、搶、拐』四家當中的騙家,與江湖門派無關,自成一路。」
她於是將「偷、騙、搶、拐」四家,與這次比試的淵源始末說了個詳細。
他聽了之後,雖然感到詫異,但也像是終於得以釐清所有的謎團,對語冰的身世有了全盤的了解,同時明白為何語冰總是說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同,但絕對不代表不能在一起。
「龍雲寺是你們的據點?」
「狡兔只有三個窟,騙子可是到處都是窟,你清了龍雲寺,當然還有其他地方,放任你毀了那裡,是因為既然那幅畫已經被偷出皇宮,那個地方就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她笑說。
果然如他所想。
語冰離去時,大可以派人徹底清空龍雲寺,之所以留下部分物品與那幅藏寶圖,目的就是藉由他讓整個事件可以告一個段落,另一方面則可以以此掩人耳目,甚至是混淆官府追查的方向—那些物品當中肯定夾雜有其他線索,就算繼續追查下去,也只會往錯誤的方向追查,而不會讓騙家受到任何牽連。
騙家就是專門來騙人的,這一點,他已經領教得很徹底了。
「騙家的身分與背景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讓外人知道的。」羅艷霜忽然又說,玩味的看著他。
「你擔心我會對騙家造成不利?」
「你絕對不會那麽做,因為語冰就是騙家人。」
「那你有何用意?」
「語冰會將我的身分告訴你,卻不說關於騙家的一切,表示她想保護你,所以她一旦決心離開你,就絕不宮再回頭。」
「我一定會找到她,讓她回到我身邊。」
她搖頭,「就算我知道她在哪裡,就算我告訴了你她在哪裡,你也肯定找不到她。
「我絕不會放棄。」
她依然搖頭,「我是在告訴你,語冰那孩子一旦固執起來,就算用全國的牛隻去拉她,也還是拉不動,既然她打算這輩子永遠不會再見你,那你就算把全國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也肯定找不到她。」
他蹙起眉頭,「你言下之意,是說我不能夠用尋常的方法尋找語冰?」
她笑了,「沒錯,但這件事我肯定幫不了你,我也是她防範的物件之一你得自己想辦法了。」
「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些?」
「你不想跟我女兒在一起嗎?」
「你不反對?」
「我有什麽必要反對?有一個將軍女婿在背後撐腰,我們騙家更可以放肆作為,這麽天大的好處,我何樂不為?」她擺明了要利用他。
奉稹劍無所謂,畢竟他也不是省油的燈,絕不會輕易的任人擺布,而且語冰也絕不會讓他陷入困難的處境,不過他已經可以明白為何語冰要如此保護他的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了,因為她有個隨興過頭又很愛玩弄人的母親,不管羅艷霜真正的用意與目的為何,只要被她當作目標,她絕不會管是她親生女兒還是路人甲乙丙,照玩不誤,而且被她玩弄在股掌間的人絕對都不會太好過。
不過這一次他可以肯定她是在幫他,筆直的看著她,拿起她替他斟的那杯酒,舉杯向她,然後一口飲盡。
「多謝。」
她笑得好不快活,笑里有種「這份人情,以後得還」的狡猾意味。
「告辭。」站起身,他大步走出單間廂房。
她也爽快的揮手,「後會有期啊!女婿。」
呵呵,她真的很想知道,一個個性執拗的人,對上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到底最後誰會栽在誰的手中?
離開酒樓之後,奉稹劍不斷的思索著羅艷霜的話。
他該用什麽樣不尋常的方法才能夠找得到語冰,並且讓她永遠不會再離開他?
也許,他該換個方向思考……
也許,根本的解決方法並不是在他或語冰的身上……
也許,他應該反其道而行——既然他絕對找不到語冰,那就讓語冰來找他!
他是那種一旦立定目標就筆直向前的人,現在要想辦法讓他的妻子回過頭來找他。之後,他前往皇宮,問了當今皇上一個問題——「皇上,欺君之罪,只有死罪一條嗎?」
又過了一個月。
熱鬧的京城大街上,今天顯得更加熱鬧了,幾條主要大街的兩旁已經聚集不少群眾,引頸企盼,像是在等待著什麽隊伍通過,大紅的布幔與燈籠高高的懸吊路旁,一路綿延,好像在歡慶著什麽喜事。
圍觀的群眾全都露出開心與期待的表情,一邊等著隊伍來到,一邊嘰嘰喳喳的閑聊著這樁喜事。
京城裡什麽沒有,可以讓人閑嗑牙的大傳聞與小消息最多,之前皇宮藏寶殿遭竊、藏寶圖最後落入誰的手中、旭王爺被降為平民等等傳聞漸漸的不再熱門之後,最近人人茶餘飯後最火熱的閑聊話題就是鎮北將軍要成親了。
而且還是皇上賜婚,不但得到許多賞賜,皇上還將親自主婚,這是何等的榮寵啊——
尤其奉將軍平時處事待人既正直又寬厚,加上他有功於朝廷,還接掌了朝廷的兵權,聲望與權勢如日中天,所以非常受到京城百姓們的愛戴,大家對於他即將成親一事都同樣感到高興。
只是,就不知道是哪個宮家千金即將要成為將軍夫人?
沒有人確定到底是哪家千金將與奉將軍成親,傳聞很多,好像是右丞相的小女兒,又好像是尚書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皇上似乎也有意將一個皇室的表公主下嫁給奉將軍,讓他成為駙馬爺,同時也讓他與皇室之間建立更深厚的關係……傳聞實在太多,卻沒有一個是可以完全確定的。
反正百姓們並不在意這一點,只要有熱鬧可看,有話題可以用來閑嗑牙,那就值得站在大街上一起恭賀、慶祝這樁喜事了。
吉時一到,迎親隊伍便開始在大街上繞行,接受百姓們的祝賀,就見奉將軍一身大紅喜袍,騎著發亮的墨色坐騎領頭而行,風度翩翮,英姿煥發,他後頭的喜慶隊伍拖得老長,新娘子則坐在十二人抬的大紅喜轎裡頭,嫁妝豐厚,更顯示出這場婚禮的隆重程度。
奉將軍一邊接受百姓們的祝賀,一邊向眾人微笑點頭致意,俊朗的面容看得出新婚的愉快神色,喜慶隊伍鑼鼓喧天,喜炮聲響徹雲霄,全京城的百姓都同時感受到這份喜氣,顯得很歡樂。
一家布莊的二樓,面對大街的一扇窗戶後方,一個身影站立在隱密的位置,透過窗欞縫隙,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熱鬧歡騰的景象,目光冷然似千年寒霜。
「這麽快就另結新歡?他也挺厲害的嘛!」羅艷霜坐在後方的桌旁,一邊喝茶嗑瓜子,一邊百無聊賴似的嘲諷。
喜慶隊伍還遠在幾條街外,這邊就已經可以清楚的聽見鑼鼓喧天的聲響,夏語冰立在窗前,對母親的話語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
「不過也好啦!娶個官家千金,門當戶對,不會被騙,也不會招惹到什麽莫名其妙的麻煩,最好接著生下幾個白胖小娃,讓奉家開枝散葉,哎呀呀!這真是美好的遠景啊!奉家從此飛黃騰達,平步青雲,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