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就是奉將軍千懸萬念,視若珍寶,甚至甘願拿命來換的夏語冰?」
「拿命去換?」她不禁蹙起眉頭。
「而且也是騙家此代師尊的女兒?」
她心頭一凜,神色更加戒慎。皇上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難道是……她轉頭,看著奉稹劍。
他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握緊她的手,將他堅定不移的力量傳達給她。
所以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分?這件事肯定是娘告訴他的,所以娘果然有參與這件事?那他請皇上來這裡到底有何用意?
她內心糾結,思緒迅速運轉,卻仍然無法確定到底情況將會如何發展。
皇上淺笑,「關於你的身分背景,以及你和奉將軍之間的情況,朕都已經聽奉將軍說明清楚了,只是來問你一個問題。」
她坦然回視皇上看似溫和,卻隱藏著足以看透一切的目光。
「如果朕要砍了奉將軍的頭,你會怎麽做?」
沒意料到會是這樣衝擊性的問題,她眼眸微閃,神情卻更加無畏且強悍,腳步直覺的往奉稹劍前方移動,護衛他的態度十足明顯。
皇上微挑眉頭,一臉興味。
「我會盡我一切所能的保住他,就算要踩過我的屍體,我也會化成鬼魂,保住他的命。」她無比堅定的回道。
聽見她的回答,被她護在後方的奉稹劍露出微微驚訝的神情,隨即感動又疼惜的會心一笑。
「真不愧是夫妻。」皇上溫暖而爽朗的笑說。他們兩人給他的答案竟然一模一樣。
她一時沒細想皇上的言下之意,以為皇上對她的身分有所疑慮,更對奉稹劍的忠誠起了疑心,立刻又開口,「皇上,我雖是騙家人,但絕不會做出危害朝廷安危的事情,如果皇上有所顧忌,我願意遠離京城,並且永遠不再和奉將軍有所牽扯。」
皇上以一個眼神制止奉稹劍欲開口說話的動作,然後問道:「那朕要砍他頭的時候,你怎麽來得及保住他?」
「皇上,奉將軍剛直忠誠,正氣浩然,萬萬不可能做出對朝廷或皇上不利的事情,請皇上明察。」她急切的強調。
「你願意用你的性命來擔保?」
「當然。」
「這可是實話?」
「字字肺腑。」皇上又笑了,「那好,朕已經查得相當清楚了,你們都願意為對方付出性命,無怨無悔,朕相當感動於你們對彼此的真心,特別賜婚予你們兩人,成就一段難能可貴的美好姻緣。」
「咦?」她愣住,對這樣急轉直下的發展一時之間感到錯愕。
「對於朕問的問題,你們兩人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樣的,既然如此,奉將軍一心忠誠衛國,你也絕不會對朝廷不利,那朕還有什麽好憂心懷疑的?你不必顧慮你的身分背景,朕也認識一個偷家的人,她跟你一樣,同樣都是堅持自己所愛的絕世奇女子。」
皇上露出笑容。隱含著回憶的溫暖。
「朕以為凡事雖有好惡之分,卻不一定得用同一個準則加以評斷,任何利器都可以助人,也可以傷人,取決於個人的心智與意志力。家乃國之根本,既然你們都願意護在對方之前,阻擋所有的困難險惡,那就表示你們對家的忠誠勝於個人,那朕當然相信你跟奉將軍都必定會忠於國家、忠於朝廷,奉將軍的夫人是你,朕很放心,也同樣替奉將軍感到高興。」
她怔怔的聽著皇上的一席話,既驚訝又感動,感覺手再度被牢牢的握住。
奉稹劍站到她的身邊,「你不必再顧慮你的身分,皇上是賢明睿智的君主,絕不會妄加論斷任何事情,而我也絕對會守護你到底,與你攜手到自首,絕不再分離。」
面對他足以撼動天地的堅定深情,夏語冰的心劇烈的動搖著,她也想依照他說的美好未來一起攜手走去,她也很想,很想,真的很想……
「可是……」她還有所疑慮,「可是騙家不只有我一個人,萬一我娘她……」
「那就由我也來替你擔保吧!」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然後一個人笑著推開門,走進屋裡。
「娘?」她無比詫異的看著母親。
羅艷霜對皇上福了個身,「皇上。」
「夏夫人不必多禮。」皇上完全不意外她的出現。
「這是怎麽一回事?」夏語冰訝異的問,看向奉稹劍,他也是一臉理所當然的神色。難道他們三個人早就見過面,並且串通好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所設下的騙局?
皇上笑著替她解答疑惑,「前不久朕跟夏夫人談過之後,這才知道騙家早已存在許久,而且先皇跟夏夫人也有些淵源,騙家不曾真正危害到朝廷的安全,先皇也非常信任夏夫人,這一次比試更是因為之前的一些未完的糾葛,所以朕決定不予追究,那其他小事,朕也決定睜一眼、閉一眼……當然,這件事只有此刻在場的人知道,可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朕的皇威就岌岌可危了。」說到最後,年輕的臉上閃過說笑似的輕快神色,隨即又回復屠於天子的穩重冷靜。
「皇上,我以個人的性命起誓,騙家絕不會做出危害朝廷或皇室祥和的事情,以前不會,以後也絕對不會。」羅艷霜難得正經八百的說道。
「娘?」夏語冰從沒見過母親這樣的態度。
羅艷霜看向女兒,神情也變回平常的模樣,笑道:「所以,女兒啊!你就別再無謂的憂心煩惱了,就算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這裡的其他兩個人,皇上是君無戲言,而奉將軍則是為了你早就賭上比他性命更為重要的名譽了。」
「娘,你……」她更詫異的是母親竟然願意為了她而起誓,騙家人無論說什麽都是謊話,但她知道母親絕不會輕易的起誓,這是只有她和父親知道的秘密,所以聽見母親的誓言,等於得到騙家人最無價的承諾。
「我就說我絕不會騙你的呀!」羅艷霜看著女兒,露出「放心吧!這份人情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還我」的笑容,然後像是終於受不了這種母女情深的場面,轉移視線,看向奉稹劍,「好了,就這樣,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說女婿啊!皇上還得替你們主婚,不是嗎?前頭大廳里有一堆人早已等上大半天了,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獨缺新郎和新娘哪!」
「咦?」婚禮?夏語冰訝異的睜大眼。
奉稹劍瞅著她,「我說過,我要為你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已經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美嬌娘,絕不可能再娶其他人。」
「可是那頂轎子里……」
他執起她的手,深深的凝望她,「轎子裡面是空的,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在這裡。」
她怔怔的看著他,又看向母親,最後看向始終溫和淺笑的皇上,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最無價的信任。
「皇上,語冰衷心戚謝您的恩賜。」
皇上年輕的臉上布滿真誠的愉悅笑容,「可以這樣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朕也是備威欣慰。」
看著眼前這對情深意重的愛侶,他又想起已經遠走的皇兄:心想,他們應該也一樣過得這麽幸福吧!天際清朗,未來無限美好。
盛大又隆重的婚禮之後,奉稹劍和夏語冰進到屬於他們的新房。
「我想你。」他擁著她,躺在床上,不斷愛戀的輕吻著朝思暮想的美麗容顏,低聲哺喃,「想你,想你,想你……好想你。」
她被吻得有些迷濛,今天一連串發生的驚訝與詫異,教她還有些許恍神,一切彷佛還有些不真實……
但是有一件事,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對他說清楚。
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望進他的眼,她可以在那裡面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倒影,深吸一口氣,「我愛你。」
他心一動,忍不住深深的吻住她的唇,品嘗她的滋味。
好一會兒,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微喘著氣,問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這才是他好奇的點。
她也有些喘,「我十七歲那一年,在京城第一次遇見你,你就只是站在那裡跟你當時的同袍說話,然而你那筆直而堅毅的目光,與渾身剛正凜然的氣度i…只一眼,我的心就淪陷了。」
當年心隨意動,卻因為驕傲的自尊心,她不想承認,也不願讓他知道,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向他坦承,並且希望他明白她對他的真心愛戀。
「所以你才會偽造父親的書信,嫁入奉府?」他好不訝異,「而且你的確來過軍營救過我,對不對?」
「那時邊關戰事緊張,我擔心你的安危,便喬裝入軍營,而俞總管始終以為那段時間我長期住在龍雲寺里吃齋浴佛。」她回憶道。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卻沒發現。」
「要是真的被你發現,那我騙家人的面子往哪裡擺?」她笑說。
他萬般憐愛的輕吻她的臉,「怎麽不把你真正的心意告訴我?還是你一直在生我的氣?氣我沒有發現你的真心?氣我上次的新婚之夜竟然不告而別?氣我把你丟在府里三年不聞不問?氣我沒有在回京之後立刻想到你?氣我像個笨蛋一樣一直沒發現你其實有多麽深愛著我?氣我……」
她突然捏了下他的臉頰,佯裝氣怒,嘴角卻甜甜的揚起,「都氣。」
該誠實的是,她並不是在氣他,而是在氣她自己,氣她不該不顧矜持設局下嫁給他,氣她不該拿了休書還厚著臉皮不肯離去,氣她怎麽樣都當不了一個溫順的妻子,氣她不該為他如此牽牽念念、萬般迷戀,氣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第一眼就愛上了他……簡而言之,就是她的自尊心作祟。
但,這就是她的個性。而他肯定也知道,卻仍然願意接受她的一切。「那現在還氣我嗎?」他笑意深濃的問。「我……」他俯首,往她的櫻唇親一下。「你……」她再張口,他往她的櫻唇又親一下。「別……」他再親她。「就……」他深吻她。「好……」他深深的吻她,然後又忽然放開她,佯裝怒意的說:「我也要生氣。」「你?」她微揚眉頭,從來只有她的脾氣差,他從沒真正對她生過氣。「你不信任我。」他指責。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我的身分與你無法相容,萬一你得在兩難之中抉擇,我勢必離你而去。」
「所以說你不相信我,而且太小看我。」他的眼中充斥著受傷的情緒。
她凝望著他,無聲的承接他過去這些日子以來為她所受的擔憂與痛苦,伸手環過他的身軀,緊緊依偎在他的懷中,「對不起。」
他回擁她,知道她聽懂了他為她受苦的心情,知道她不會再輕易的離去。
「我們還真是互補哪!」她輕嘆一聲,「是我先愛上你的,但一直以來,想逃的、想放棄的人也都是我,你從沒想過要放棄……謝謝你。」
她是衝動和義無反顧,而他則是意志堅定,只要確定目標,必定朝目標筆直的前進。
「是我該感謝你愛上我。」她放開他,與他拉開一些距離,看著他,「難道你不怕我又會騙你?」「你說了,我就信。」「就算我是騙你的?」
「就算你又騙我,只要你每說一次,我就信一次。」
她的心醉了,沉溺了,萬劫不復了,雙手往上勾住他的頸項,深濃的低語,「原來我嫁了個笨將軍。」
「只屬於你的笨將軍。」
她搖頭。「不。」然後深深的吻上他的唇,「是只屬於我的……養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