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斐凈專註地凝視著他,南貞軍來犯那時,當她知道了他被相級高手包圍了后,前所未有的怒意佔據了她,以往的她從不認為自己嗜殺,最多只是以戰止戰而已,可那一刻,她從沒那麼想殺光那些相級高手,在人頭攢動的戰場上,一刻不見他的身影,她就覺得心慌不已……
「我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只是愛了。」她狀似自說自話,然後又自行下了結論,「雖然納蘭先生沒教過我夫妻之間的情愛,可我總覺得,它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
「夫人一向都很聰明。」湛朗攬過她,大掌滑上她背後細緻的肌膚,「要我來說,愛是一種感覺而已,它不必驗明正身,也不需成日掛在嘴邊,只要我倆都能感覺得到就成了。」
「是嗎?」
「當然有時也可以身體力行去證明一下它的存在--」他俯下身子,正笑著想再與她演練一回夫妻業務,身子卻猛地一僵。
斐凈也察覺到他的氣息不對,「湛朗?」
體內沉積在丹田中的內力,此刻正不安分地竄動,湛朗起初不明白那些內力怎會變得如此暴動,但在丹田深處莫名湧出了更多的內力時,他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斐凈在他還泡在水中調整著氣息時,已經出了浴池換上衣裳,在他一把氣息控制住后,即趕緊拉他出來,一穿好衣裳便快步拖他回房裡。
回到房中的湛朗便坐在床上打坐,幾刻鐘過後,他才緩緩睜開雙眼。
「你怎麼了?」等待一邊的斐凈,見他睜眼便馬上湊上前。
他徐徐吐了口大氣,「沒事……」
她並不相信他口中的這個沒事,拉過他的手腕替他診起脈,不久即蹙緊眉心。
「你的脈象很怪。」亂得就像在他體內有團風暴似的。
湛朗不得不說出他的推論,「很可能是……要提前晉階了。」
晉階?
他如今已是相級中階,要是再晉的話……
斐凈的臉色驀地變得蒼白,「相級高階?」
「嗯。」
她登時回想起,她家二哥斐梟當年為了晉階,可說是在歷經了九死一生后這才勉強突破境界,而那時,她頭一回在素來穩重的納蘭先生面上看到了慌張失措,以及那揮之不去的驚恐,後來她才知,斐梟差點就一腳踏進了黃泉里。
「別擔心,只要晉階成功,日後我就更有能力保護你了。」看出她的懼怕,湛朗小聲地安慰她。
斐凈一把推開他霍然站起,「你肯定你能活著出關?」
為什麼自古以來相級中階雖是不多見,但並不乏武者練上這一階層,可卻幾乎找不到相級高階的存在?而將級,則是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那是因為,一旦踏入相級中階之後,要想再往上晉上一階,難度與登天無異,一旦想晉級就得賭上性命。偏偏十有八九的高手們即使賭上了性命,也大都死於晉階,到目前為止,唯一能夠成功晉階還活著的,就只有她家二哥斐梟一人而已。
想當年她的父親斐冽為晉相級高階,不惜用上魂紙許願來助己一臂之力,結果卻仍是晉階失敗,並在走火入魔后成了個六親不認的殺人瘋子。
這要她怎麼相信他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出關?怎麼相信?
「夫人……」他才想好好開導她一下,卻被她急切的聲音打斷。
「你能不能不晉階?」
他一怔,「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水滿則溢,更何況是已經有了晉階的跡象?他可不想再重演一回爆體而亡的舊事。
「那就不要武者之力,廢了它吧。」斐凈咬牙做出決定,「反正你是妖又不是人,你有妖力不是嗎?何必非要像人間的武者一樣晉階?你就別去冒那個險了好不好?」
「夫人,你冷靜點……」湛朗瞧她的神色實在是太不對勁了,才伸出手,卻被她激動地揮開。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會死的!」
湛朗不是沒有考慮過要廢了一身的武力,但自從他練上了相級中階后,他發現與他的妖力相比,武者之力更適合他也更適合這座世界。當年他的妖力在渡劫失敗后,幾乎散得一乾二淨,還是修鍊了好些年才能恢復四成,但他也不敢再修鍊下去,因在有過渡劫失敗的經驗后,他可不敢再次輕易挑戰渡劫。
斐凈不知他在想什麼,她抖索著唇,聲音泛滿了哀求。
「別晉階吧,就當是為了我……」他好不容易才以魂役的身份來到她的身邊,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為了那該死的晉階再次離開她?
「夫人忘了?在我身後還有一支狼宗,在諸國環伺的情況下,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從不曾看她任性過,也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湛朗不禁心疼地抱緊她,「我向你保證,我有把握能成功晉階的,你真的不必擔心。」
然而他的保證,卻不足以讓斐凈放下那顆為他懸著的心。
自那一晚后,城主府中的人們發現,他們怕冷又愛睡覺的夫人,居然不再愛睡覺了?
她就是一整日都緊張地跟著宗主,小雞似的追在宗主身後到處跑,宗主上哪她就上哪,再也不因天冷而畏寒地回去房裡窩被窩,哪怕宗主要胃著外頭的大風大雪去巡視邊界,她也都照樣跟上。
湛朗嘆息連天地撫著額,真不知該拿身後的跟屁蟲怎麼辦。
「夫人……」難道她要保持這狀態直到他閉關晉階為止?
「不能跟?」斐凈咬著唇,那模樣就像是他狠心要拋棄她。
「……跟吧。」
近日來湛朗忙碌不堪,忙著為日後報復西苑與南貞兩國作打算,更忙著安排好城內諸事,因他不知這回他閉關晉階得花上多久時間,不安排好事情再交給斐凈,他不放心。
夜裡他將一直都患得患失的斐凈抱進懷中,強迫近來精神好得太過異常的她睡覺。
「睡吧,我不會不說一聲就去閉關的。」
她很堅持,「我不困。」
「別騙我,你都好幾日沒熟睡過了。」就算強迫她睡了,夜裡只要他一有風吹草動,她就從床上跳起來,要他覺得她沒在裝睡都難。
或許湛朗還能由著她鬧,但跟在她後頭的花雕則是再也受不了了。
「小姐,你節制點!」
斐凈抿著嘴,不說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花雕教訓。
「別忘了姑爺是妖不是人,他都說他有把握了,你還窮擔心個什麼勁?少在那邊自己嚇自己了!」瞧瞧她,都把自己嚇成什麼樣了?姑爺是要在武藝上更上一層樓,而不是去送死,有她這樣擔心的嗎?
「萬一他死了怎麼辦?」她冷不防地問。
「不會的,姑爺他--」
斐凈的眼中帶著水光,「誰能保證他不會丟下我?你能嗎?他能嗎?還是誰能?」
「小姐……」見她這模樣,花雕除了嘆息外,什麼也都說不出口了。
當湛朗將一切安排妥當,閉關的時間也被他拖到了刻不容緩的一刻,他抱著紅著眼睛的斐凈在她的耳邊道。
「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斐凈沒有說話,只是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埋首在他懷中不肯抬起頭來。
湛朗柔柔向她保證,「別忘了我是你的魂役,誰人你都可以不信就是一定要信我,我絕不會讓我的魂主失望。」
即使斐凈再不願,湛朗依舊去了城主府的地下密室,閉關衝擊晉階。
為免斐凈會成圓擔心著他,湛朗閉關前即把整個狼宗交給了她,打算藉由忙碌的公務來分散她的擔心,而斐凈則是在他閉關三日後,這才有心情自房裡走出來主掌府務。
接連著半個月都在與狼宗境內層出不窮的雪災對抗,斐凈沒喊一聲累,也沒再躲懶回房睡覺,不得不命自己拚命忙碌的她,深怕只要稍稍一放鬆下來,那份無處可發泄又難以形容的心慌,就會又再次糾纏著她。
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先前對於湛朗的擔心,已漸漸化為了無法自拔的害怕。
她已有多少年沒有害怕過了?她甚至因此而感到恐懼,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湛朗卻始終沒有半點出關的跡象,一日等不到他的消息,她就一日無法冷靜下來。
她茫然望著格外空蕩孤寂的議事大廳,突然覺得寂寞像是無冢的孤魂,充斥了每個角落無所不在,令她更是萬分想念她家那隻美狼。
「夫人,出大事了!」木木西與阿提拉衝進議事廳里對她大喊,後頭還跟了個木木東與大票府中老管事。
她放下手中拿著好久,卻半個字也看不進眼底的文件,強打起精神。
「說。」
阿提拉哭喪著臉,「師爺他被綁架了!」
綁架?
天底下到底是哪個吃飽撐著了的,會去綁她家那個從頭黑到腳的師爺?都不怕會被那隻壞狐狸給報復回去嗎?
斐凈收起錯愕,一臉正經地問:「誰綁的?」
「黃金門的月穹。」
她朝一旁勾勾指,「花花,你說月穹綁他幹嘛?」
「很可能是……」花雕挑挑柳眉向她暗示。
斐凈一點就通,「小黃書?」
聽說近來各國有錢的老爺們人手一本小黃書,裡頭的內容極其香艷火辣還完全沒下限,故此小黃書也在各國上流社會中暗暗暢銷得很。
「嗯,月穹先前就拐過好幾國的美男子去當插圖範本,說不定這回就是看上咱們家俊俏的師爺了。」居然看上師爺?虧得月穹有那個好胃口。
一屋子的男人們,並不像她們主僕二人那般清楚黃金門這個對頭老冤家,因此並不知道月穹底細的他們,皆是一臉焦慮緊張。
「夫人,這下該怎麼辦?」師爺可是他們狼宗的生財利器啊,要是少了他,他們上哪兒再去找這麼黑的一隻?
「都別急。」斐凈抬起一手要他們緩緩,清清嗓子道:「月穹會出現在西苑國絕對不會是湊巧,更不可能只是為了她的小黃書而已,她應是也得知了魂紙在西苑皇帝手中的消息才是。」
要知道黃金門手下的探子與內間,水準可一點也不比納蘭先生旗下的差。
「所以?」這跟師爺有什麼關係?
她思索不過片刻,即速速做出決定,「所以既然月穹想黑吃黑,咱們就不去西苑國救師爺了。」
「什麼一大票男人皆自椅上跳了起來。
她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咱們去南貞國救。」
南貞國?怎麼這事又扯到了南貞國?
眾人當下一頭霧水,皆被她給搞混了。
木木西的胞弟木木東不解地抬起一掌。
「可……師爺並不在南貞國啊。」去了那裡又救不著師爺。
「那又怎樣?」斐凈語氣蠻橫地道,「怎麼,西苑國能夠栽贓我狼宗,我狼宗就不行栽贓南貞國嗎?我就偏要用他們綁了我家師爺的藉口,去修理修理那個敢派軍打我狼宗的南貞女皇。」
「為何?」他們到現在還是跟不上她那思考方向詭異的腦袋。
她冷冷哼了口氣,「上回南貞國派大軍來這鬧事的帳,我還沒找他們算呢,以為我狼宗是他們想來找碴就能來找碴的?要是不殺他們個下馬威,那以後要是諸國也有樣學樣該怎麼辦?繼續一回又一回的打?」
這下他們總算是聽懂了個大半,只是他們還是不明白,上回他們都已經把南貞國給打得灰頭土臉了,她怎還念念不忘上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