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阮彤鈴在疼痛中悠悠轉醒,她緩緩睜開雙眼,恍惚地想起昨夜的點滴。她艱難地從沙發上起身,劇烈的酸痛教她低呼連連。
步履蹣跚地走進浴室,褪下衣衫,這才發現渾身滿布淤青。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裸身站立蓮蓬頭下,任由熱燙的水花兜頭淋下。煙霧瀰漫中,她的思緒也逐漸清明,直到此刻,依然無法相信Kenny竟然會對她使用暴力,他的性情也許談不上溫和,但絕非暴烈,那麼,為何會演變成這等情況?
因為她拒絕戴上婚戒?因為楊傑?難道他不明白,那誓詞來得太晚,對於這段未竟的情緣,她終於釋然,只是碎裂的心,愈痕難抹。是的,就如他自己所說,兩人就算扯平了,自此成為陌路,連朋友都不是了……她深深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真的,沒想過再見他,更沒想過,這一見竟然教她終於走出情感的盲洞,只是也沒想到這回摔跌的是Kenny!
走出浴室,她穿上浴袍,走向廚房,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邊走邊喝地來到客廳,再度在沙發上落了坐。打開筆記型電腦,上web收發郵件,看到寄信人卻教她大吃一驚,這……
DearJoe,
當心變得魯鈍之後,該如何恢復敏銳之姿?
今夜峇里島星光燦爛,輝映我荒蕪的心海,照見愛。
只定也許遲了,怕只怕要陷落無垠黑海……
——櫻葉廣告的朋友
DearJoe,
如何辨識情感的存在?是否真的需要言語加以確認?
肌膚相親能否成為一種揭示?兩情相悅的明證?
——櫻葉廣告的朋友
如果是愛,為何感覺傷害?
只因不是兩情相悅,就註定要心痛以對?
DearJoe,
明知等待徒勞無功,為何仍心懷冀盼?
而等待如有所得,卻不如預期,那麼等待是否還具意義?
——櫻葉廣告的朋友
DearJoe,
是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然而我卻渴望朝夕相對。相對無語,並非無話可說,
而是一種心靈相通的靜謐。
——櫻葉廣告的朋友
DearJoe,
愛情是一場競賽?必須分出輸贏?
我以為愛情應該定絕無僅有的存在,只是存在。
——櫻葉廣告的朋友
DearJoe,
愛情是否有機會可以重生?
死灰復燃必然曾經燒灼猛烈吧?
對愛,仍想要有飛峨撲火的激情。
——櫻葉廣告的朋友
她在節目中是怎麼說的……在腦海中反覆思索。對了,那天的節目和為婚禮選歌有關,她問他是否曾對所愛的人說謝謝。
因為遲遲沒有收到他的信,還以為他早已經忘記這件事情,卻沒想到……只是為何到了峇里島卻寫起了e-mail?因為度假之故,心情不若平日緊繃?還是……
突然問,她想起兩人竟夜的纏綿。是因為她的緣故?或者她該說是因為和阮彤鈴之間的情愫而令他寫信給Joe?
瞥一眼時間,和寫給她的時間一樣。再閱讀一次內容。
……今夜峇里島星光燦爛,輝映我荒蕪的心海,照見愛……
愛?他說愛嗎?和她有關嗎?正反覆揣思,卻看見電腦旁的光碟片,這是……對了,昨天Kenny離去前說了什麼她太天真的話,還要她好好看一下光碟片。
因困惑而雙眉緊蹙的她,將光碟片放入光碟機中,按了Play按鍵。
這是……阮彤鈴倒抽一口氣,那是楊傑和Mindy!
洶湧的潮浪下住扑打站立在海灘上的兩人,Mindy一身薄紗早已濕透,緊緊貼覆肌膚,讓她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遺。
隨後鏡頭拉近,兩人彼此深情凝視的眸有一種沉靜,彷彿正在醞釀著什麼,隱約中似乎看見淚光閃現在Mindy晶亮的眸里,抑或只是自己的錯覺?
倏忽之間就見楊傑雙手一攬,將Mindy緊緊抱擁,許久許久,兩人就這樣相擁於潮浪扑打不休的海灘上……鏡頭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往後拉塞,越拉越遠,直到成一個黑點,終於消失不見。
沅彤鈴一顆心隨著畫面的流動而騷動。這是MV吧?她如此告訴自己,只是Mindy的眸卻如此真摯,教人無法漠視,若非真情流露,斷然不會如此誘人。一如她拍攝楊傑Hit電台的廣告CF一般,那宛若細針錐刺的疼南,密密麻麻,教她惶惶然不知所措。
嘉真曾提起Mindy對楊傑的感情——愛一個人,並不是佔為已有,而是希望對方能夠得到幸福。那麼楊傑對Mindy?
又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曾涉及愛,或者可能變成愛,更甚者已經成了佺偶?再細看楊傑的e—mail——
肌膚相親能否成為一種揭示?兩情相悅的明證?
這疑問問的是他們兩人還是他和Mindy?
只因不是兩情相悅,就註定要心痛以對?
心痛,為的又是誰?
明知等待徒勞無功,為何仍心存冀盼?
說的是Mindy?還是他自己?那麼他等的人是誰?
愛情是否有機會可以重生?
他想要一段重生的愛情嗎?和誰?
再對照他寫給她,也是阮彤鈴的e-mail——
我的懼怕是因為妳無聲的離去。
關於另一個人悄無聲息離去的懼怕心情,她曾深刻體驗過,不解與恐慌撲天蓋地而來,感覺就像要窒息……這是當年Kenny逃婚之際,她的切身感受,只是根基於愛,才能衍生這等龐大的力量,但是楊傑怎會因為她的離去而感受到懼怕?
是嗎?當她想得更加深入,他動了情,而對象是她——阮彤鈴?
她再次閱讀那些e-mail,企圖在探得一些蛛絲馬跡,關於愛的證據。
——溫柔是把雙面利刃,只會傷人更深?那麼,我們是否正開始互相傷害?
——此刻,我一顆心明清如鏡,清晰顯影理智知曉愛的存在。而妳,是否亦然?
——兩心若是相通,無須言語就能意會。
——一句誓言、一隻戒指,還是一張證書,就能如實彰顯安全感的存在?
——怎樣的距離可以是最近也是最遠?我和妳之間,兩顆心的距離,是咫尺還是天涯?
阮彤鈴再度紅了眼眶。在逐字閱讀這些郵件時,她不住問著自己,如果這不是愛,那麼還會是什麼?只是……她再度瀏覽他寫給Joe的信,那麼這些字句又算什麼?
如果他對她是愛,那麼為何要對Joe訴說心事?又何故與Mindy如此深情相擁?真是戲?
阮彤鈴只覺得頭疼欲裂。怎麼會這麼亂呢?愛情不該是兩個人的事隋,怎會突然之間變成四角,更甚的是自己還同時軋了兩角?而且她還是沒能釐清自己真正的想法,她對楊傑究竟懷抱什麼樣的心情?
想起Kenny提到的,關於她的「彤式格言」,這也是荒唐事一樁。
她還記得是因為他問起她對一夜情的看法,她因此而說出了「無愛而性,只余靈魂的空洞蒼白」。Kenny在嘻笑之中將這句話命名成「彤式格言」。若非他昨晚提起,她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這麼一句話,儘管她的確是這麼看待愛情與性。
那麼可以據此斷定自己那晚失控的舉止?可以嗎?她不知道,一點頭緒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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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結束了!楊傑在抵達桃園國際機場,安排好同事一一搭上返家的巴±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嘉真和光東是最後離開的兩位,臨別之際,嘉真仍不住叮嚀,「你真的不要馬上到小彤家裡?我剛剛又撥了一次手機,還是語音,家裡電話也是,你真的不擔心嗎?」
楊傑還未能來得及開口,光東倒是先出了聲。
「老婆,他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會自己做決定,妳就不要再逼他了。」他伸手將即將迎娶的妻子轉向自己,「妳好像都忘了,我們還有一場婚禮要籌備。」
「這……」想到這個,嘉真一顆心更混亂了起來。「可是,那是小彤耶,不是別人。」
「這樣好了,」光東繼續說道,「我們請楊傑答應我們,無論他和小彤之間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妳,這樣會不會讓妳稍微安心一點?」
然後,他轉頭看向楊傑,「可以嗎?」他問。
「如果小彤不反對的話,我沒有問題。我沒辦法代替她承諾。」
嘉真轉頭看著楊傑,「你會讓小彤幸福吧?」
此話一出,兩個大男人頓時怔愣,驚詫於嘉真從急躁不安轉為略帶傷感的語氣。
「小彤吃了很多很多苦,」她輕嘆一口氣后,繼續說道,「尤其是和Kenny那一段,她始終沒能走出來,直到這次兩人再碰面,才讓她釋懷,終於了結這段過去。可是,Kenny卻沒有死心,所以,我怕舊事重演。
「畢竟小彤曾經愛得那麼深刻,要與Kenny許下終生的盟約,那樣的情感,豈可能說放就放?如果不是Kenny不告而別,兩人早就是鴛鴦眷屬。
「所以,答應我,你會讓小彤幸福。」她向楊傑舉起手,「Deal?」
楊傑伸手握住,「Deal!」
「哈哈哈,搞不好我們可以一起結婚耶!」嘉真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繼而轉頭看向光東,「你說是不是?」
光東只是愛憐地撫摸嘉真的頭,但笑不語。
楊傑卻震懾於這樣無言的深情,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教人看得蕩氣迴腸,如果不是愛得深刻,怎可能散發這樣的溫柔?而他和小彤之間也會有這樣的情感嗎?
看著兩人搭車離去的背影,楊傑也為自己招了輛計程車。突然之間,他好想好想見小彤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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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在返家途中的嘉真和光東,待車子駛離機場,光東忽然幽幽地開口,「我讓妳感覺幸福了嗎?」
「什麼?」嘉真被搞糊塗了,怎麼突然說起這些話來?
他執起嘉真的手,「關於過去,妳的確已經走出來了,對嗎?」
看見他盈滿憂慮的雙眸,嘉真想起了日前和楊傑的對話,關於他和光東之間的情感,從來沒有訴諸言語,兩人從來沒明確地說出「我愛你(妳)」這三個字。
是因為這樣,光東才心懷憂慮?而這麼簡單的三個字,為什麼從來不必曾說出口?
她傾身,湊上唇,深深一吻,然後捧起他了臉,深情凝視,用著無比深情的口吻說道:「我愛你!」
光東睜大了眼,渾身顫動不已,不能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然而,嘉真卻繼續深情地說道;「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只有一片空白;如果沒有過去,我不會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沒有你的愛,我怎麼可能幸福?」
「嘉真……」他將她緊擁入懷,在她耳畔低語,「我愛妳!」繼而綿綿密密灑下一連串的細吻。
「從見到妳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人是妳,只有妳才是我願意相守一生的人……」那吻從耳際蔓延到額頭、眼睫、小巧的鼻……最後來到嫣紅的唇瓣,深深地吻住。
嘉真娟秀的臉龐滑落兩行清淚。「抱歉,是我魯鈍。」想起自己初始對他惡劣的態度。
光東微笑以對,「都已經是過去了,重要的是,妳願意嫁給我,那就夠了。」
「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結婚!」嘉真突然間不想要再受困於那些惱人的繁文耨節,她不想再等待,就是現在,她要成為他合法的妻,任誰都不能阻礙。
「什麼?」光東驚得張大了嘴。
「哈哈哈,有這麼嚇人嗎?」她伸手撫觸他堅毅的唇線,「我想正式成為你的妻,現在、馬上,一點時間也不想浪費。」
突然間,兩人聽到一陣清嗓的咳嗽聲,這才發現計程車司機的存在,瞬間,兩人臉上泛起陣陣緋紅。
「那麼我們直接到教堂嗎?」計程車司機笑得一臉俏皮。「我有認識的神父,可以幫兩位證婚呢。我也很樂意當兩位的證人唷!」
「是嗎?」嘉真隨即望向光東,「可以嗎?」
「那麼,我們走吧!」光東對著司機先生說道,隨即聽到一陣歡呼聲,來自計程車司機。他右腳一踩,車子飛快地賓士了起來,後視鏡里照見兩人依偎的甜蜜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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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彤鈴攤坐在沙發上,舉目四望,屋子再度呈現井然有序的模樣,讓她充滿無比的成就感,連地板都因為新上的蠟油而顯得閃閃動人呢!呵呵呵,又不是洗髮精廣告。
她低頭啜飲新烹的花草茶,清新的香氣,聞著聞著身心也跟著舒暢了坦來。尤其剛經過勞動的筋骨,也因為入喉的溫熱茶液灌注而漸趨溫潤。
每回當思緒走進了死胡同,她總會不自覺地開始打理起家務,這類可以不需要耗費大量腦神經的工作,有助於她沉澱思緒,因而可以看清問題的癥結。
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為自己終於能勇敢分析那肇始於游泳池畔的激情,以及隨後竟夜的纏綿。
她在乎楊傑,她終於願意承認。「彤式格言」的確適用於這段驚險的奇遇。當她細細回想個中點滴,再度感受到當時那種饜足的幸福,尤其可以酣眠在楊傑懷裡,她感覺前所未有的安然,她的確為愛而性,只是因為不察而忽略了愛的存在。也許嘉真說得對,她也許早就鍾情於他,否則不會老是動不動就與他大動干戈。老是刻意避開他,是因為不想再陷入情感的漩渦,當時她仍耽溺在Kenny的舊情之中,恓恓惶惶……
一直也欣賞楊傑的企畫作品,有機會共事合作,應該可以激蕩出教人驚艷的火花,可是兩人卻老是劍拔弩張,想起兩人每回爭執,阮彤鈴忍不住笑出聲來。
直到Hit電台的合作,兩人才有機會單獨好好相處,是這樣開始醞釀的吧!兩人之間的情愫,或者只是自己對他?
然後是那支撩動她心扉的Hit廣告CF,讓她的心終於恢復了跳動,能夠再度感覺愛,知道溫柔是什麼。而她依然不自覺,一顆心其實已經漸漸淪陷。而後Mindy和Kenny的酵化,混亂了所有的一切,於是,她終於失了控……這是真相,關於她自己,關於這份新生的情感。
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終於解開了這團混亂,雖然她仍舊不知道楊傑怎麼想。對她而言,沒有四角,只有他和她。愛情永遠只能是兩個人的事隋,她要如此絕對的愛情,如果他不要,她也不會戀棧,她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她會找楊傑談,儘快,也許就等他從峇里島回來。
心情一松,肚子也咕嚕嚕鳴叫了起來。忙了一天,她決定好好慰勞自己,去吃頓好吃的。該吃什麼好呢?她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在腦海浮現住家附近有什麼可以選擇,可惜完全沒有主意。
先出門再說吧!她拿起鑰匙,穿上休閑鞋,旋轉門把,推開門,一抬眼,竟看到——
「楊傑!」她杏眼圓睜,驚呼出聲,見他正舉起手準備按電鈴。
「嗨!」他笑得有些靦腆,「要出門嗎?」
「嗯,」她忽然間緋紅了面頰,想起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出去吃飯。」
「是嗎?」他笑得一臉燦然,舉起另一隻手,「一起吃?」
此時,她才嗅聞到食物的馨香,還來不及出聲回應,肚子已經不爭氣地再次低鳴了起來。
她尷尬地笑了笑,「看來,想說不也不行啦!」故意說得一派瀟洒,然而抖動的手卻泄了密。
「進來吧!」她轉身走回屋裡,將鑰匙放回原位,待瞥見落地鏡前的自己,突然懊惱起自己穿得太邋遢。
才一回身,楊傑已經先她一步走向廚房。「我就不客氣,自己動手嘍!」
「喔,好。」她隨口應著,偷瞄一眼他正專註地處理帶來的食物,於是趕忙對著落地鏡稍稍整理起儀容,忽然之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天哪!自己是在幹嘛?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為什麼這麼緊張?
她對著鏡子做了一個深呼吸,「Easy!Easy!」她無聲地鼓勵自己。其實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自己單相思,只要嬉鬧帶過就好,畢竟這情感只是剛萌芽;好吧,或者屬於她的其實已經茁壯,希望可以結果,但也不能勉強,不是嗎?她值得好好被愛。她這麼告訴自己。
「我們在陽台吃飯好嗎?」
「啊?」她終於探出身子,朝廚房望去。
「我說,我們在陽台吃飯好嗎?」
「喔,好啊!」她朝廚房走去。「哇,看起來好好吃唷!需要幫忙嗎?」
「需要。」他遞給她餐具,「先幫我擺好,然後在陽台等我。」
「嗯。」她挑起柳眉,微彎了頭,困惑地問,「這樣就好?」
「嗯。可是……」他語氣忽而一轉溫柔,「千萬別睡著唷!」
「睡著?」指著流理台上香氣撲鼻的義大利面,「放棄這些?你真是愛說笑,怎麼可能!」
暢傑咧嘴笑得開懷,開心她喜歡自己帶來的食物。
阮彤鈴徑自走往陽台,擺好了餐具,耳畔就聽見了Sada沙啞的嗓音。那是歌手的精選集,前一段時間她經常聽的音樂。
然後聽見楊傑的腳步聲。「瑪格麗特,可以嗎?」他從屋內探身入陽台,遞給她一大壺,還有兩隻杯子。
「好啊!我喜歡。」她伸手接過,隨即倒出兩杯,坐了下來,開始細口啜飲。「好舒服唷!」她低語。味道調得剛剛好,是她喜歡的,帶點微酸的滋味。
忽而揚起一陣風,傳來隔鄰種植的茉莉花香氣,阮彤鈴閉上了眼睛,感受晚風中的氣息,忽然問,楊傑的信跳進腦海——
峇里島的月夜再美,也比不上妳那一方小小陽台的月光。
想念那風,流蕩其中的Jazz音樂,冰鎮瑪格麗特的沁涼、醺然,
還有那相互為伴的安適、恬然。
啊!這……她睜開眼,恰見楊傑端著餐盤,裝盛著豐富的菜色。
「吃飯嘍!」他輕快地低喊。
阮彤鈴只得輕哼了聲,隨即幫忙將食物排列妥當,飢腸轆轆的腸胃,完全經不起誘惑。
「那麼,我就不客氣嘍!」話一說完,她隨即動手大啖。麵條Q嫩爽口,海鮮也十分甜美,蕃茄醬汁更是酸甜適宜,好久沒有吃到這麼美味的義大利面了。
見她吃得如此歡暢,楊傑心情也跟著飛揚了起來,這就是他要的生活啊!
於是,他淡淡地說起峇里島同事們的趣事,阮彤聆聽著聽著,也跟著補充出糗同事過往曾有過的其它逗趣事情,兩人一搭一唱,歡樂、溫馨的氣氛一掃之前兩人乍見的生澀、羞赧。
等到用完所有的食物,也喝掉了不少瑪格麗特,已經微醺的兩人,身心也更加鬆弛了。
「好美的月光!」楊傑悠悠地說道,「比峇里島的更美。」
「嗯,很美。」阮彤鈴望著那一輪明月。該開口嗎?她暗忖。總是得開口的不是嗎?
「我收到你的信嘍!」她終於鼓足勇氣,對著明月說道。
「嗯。」楊傑應了聲,視線仍然停留在黑幕之中。「那麼,妳怎麼想尼?」
「嗯,想什麼?」
「我的懼怕是因為妳無聲的離去,那麼妳害怕的是什麼?」他說得極溫柔。
阮彤鈴有點意外,他竟然清楚地記得自己寫了些什麼,要是她鐵定只記得大概的意思。
不要害怕,她安撫著略顯恐懼的心情。「我自己。」她沉吟好一會之後,終於說道。
「那個我不熟悉的自己。」她繼續補充著,「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
「那麼,後悔嗎?」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微緊繃。
「沒有。你呢?」
「從我的信里看不出來嗎?」他轉頭看她,她明媚的臉龐在月光的輝映下,美得教他屏息。
「那麼,我們會否互相傷害?」她問。
「如果那溫柔不是因為歉疚,那麼,答案是否定的。」
「我們之間會有歉疚嗎?」
「不會。」他答得篤定,然而又忽然有些不確定,「至少,我不會。」
「我也不會。」
「是嗎?」幸福似乎正在凝聚成形,楊傑滿懷期盼地繼續問道;「那麼,妳走出來了嗎?擺脫過去的惡夢了嗎?」
「我記得你不是這樣寫的唷。」阮彤鈴突然俏皮了起來,她轉頭,剛好對上楊傑深情注視的眼眸。
楊傑俯身,伸手為她撥去垂在臉龐的一綹黑髮,呢喃低語,「屬於妳的那顆心,是否依然深鎖在過去的陳跡之中?」
阮彤鈴輕輕搖了搖頭,「你的心真的清明如鏡?」
他細長的眼眸盈滿笑意,輕輕地說道;「清晰顯影理智知曉……」伸手輕拉著她往他的方向靠近。
「愛的存在。」他貼近她的耳畔說道。
那話彷彿有了電力,教她渾身酥麻,喃喃低語覆誦,「愛的存在……」
「是,愛的存在,讓兩顆心得以相通,即使天涯也是咫尺。」然後他吻上了她,極輕柔,彷彿她是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
阮彤鈴感覺暈眩,已然分不清是因為瑪格麗特,還是他那句「愛的存在」,抑或是這甜蜜的吻。
睜開眼,楊傑已經來到她膝前,朝她伸出手,「跳舞?」
她伸出手,「Smokegetsinyoureyes?」那是他們第一次共舞的歌曲,那一次,楊傑說出前女友以這首歌要求他戒煙。
「哈哈哈,妳還記得?」
他將她帶往屋內,在Sada的嗓音中,翮翩起舞。她依偎在他懷裡,跟著他移動,那感覺如此美好,讓她忍不住想讓時間就此暫停,然後她想起了Mindy……
「你又被拖下海,客串了MV的男主角?」
「咦?」MV?楊傑蹙起雙眉。看來Kenny真的來過了。
「談不上。」他淡淡說起那天的情況。
「所以,」她貼著他的胸口繼續問道。感覺得到他沉穩的心跳,不知何故,竟讓她備覺安心。「如果是愛,為何感覺傷害?只因不是兩情相院,就註定要心痛以對?指的是Mindy對你的感情?」
「嗯。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溫柔也可以如此傷人。」他將她摟得更緊。
「嗯,我可以了解Mindy的心情,關於等待、關於溫柔,如果不是因為愛,真的太殘酷。」
「明知等待徒勞無功,不會讓妳想要放棄嗎?」
「也許因為還有一絲盼望。因為你從未曾明說,而女人總是痴心,因而會願意苦苦等候。」
聽她這麼一說,楊傑對Mindy的愧疚更深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應該要坦白說清楚的。」
「所以,你會對我坦白?」阮彤鈴自他懷裡抬起頭,伸手輕撫他略帶感傷的面容。
「嗯,只要妳開口。」他喜歡她專註凝視自己的雙眼,寫滿……愛?
「對愛,仍有飛蛾撲火的衝動?」
「是,奮不顧身!咦……」怪怪的,楊傑忽然問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
「慢著!」他停住了搖擺的身軀,雙手還是摟著她的腰,只是稍微放鬆了些。
「讓我們稍微倒帶一下。」他困惑地繼續說道,「從妳問我MV的事情之後,那些話,妳怎麼會知道的?」那是他寫給Joe的信。
阮彤鈴笑得一臉詭異,「閉上眼睛。」
「什麼?」
她伸手搗住他的眼,然後他聽見,「嘿,你在想什麼?在這麼深的夜裡,你還沒睡嗎?為了什麼不能成眠?你打開了收音機,想聽到些什麼?是一首歌,還是只是想要有點聲音,讓屋子不那麼寂寞?」
「這……」他握住覆蓋他雙眼的一雙縴手,移開,驚詫地問,「妳是在告訴我,Joe是妳?」
她重重地點著頭,笑得一派天真無邪。
「為何我從來沒有聽出來呢?」他不能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因為你從來沒有做過這樣聯想啊!況且,聲音透過麥克風還是會有些不一樣。」
「天哪!」他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然後,慢慢推開她,讓兩人足以對望,「那麼,會太遲嗎?肌膚相親能否成為一種揭示?兩情相悅的明證?」
「要再試試嗎?」瞬間,她雙頰染上了緋紅。
「妳確定?」
她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說道:「是的,我確定。」
然後開始吻他,邊吻邊道;「而且……情感需要言語加以確認。」她的聲音漸趨沙啞。
楊傑胸腔漲著滿滿的幸福感,那力道之強,教他直想將她揉進身體之中。
當吻來到他的唇邊,他聽見她柔聲地說:「我愛你!」
他呻吟一聲,隨即湊上唇,激切地深吻起來……
那吻帶著他們移動,雙手並用,來到卧室,漸漸地,衣衫一件件滑落……直到袒裎相見。
「妳好美!」他的聲音低沉。
「很高興你喜歡。」她伸手將他拉近,然後聽見他說,「我愛妳!」
那是竟夜他們除了低喘之外,唯一的語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