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區明海咧了咧嘴角,站在陽光下的他,介於藍與黑之間的瞳色也像在發光,好不迷人。
「原來是我錯怪了大姑娘。」他連忙拱手致歉。
「少貧嘴了!」冬葵嗔罵一句。
他雖然有些油嘴滑舌,不過也是為了逗阿公開心,才會練成這個本事,自己的個性可不隨便。「好吧,那就言歸正傳……」
聞言,冬葵不自覺地屏住氣。
「我要為那天所說的重話,向大姑娘鄭重地道聲歉,之所以會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只是希望你別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冬葵面露窘色。「那天的事,就別再提了。」
「我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心裡會過意不去,所以請先聽我說完。」區明海輕咳一聲,「我並不是討厭大姑娘才那麼說,再加上這幾天的相處,甚至可以說十分欣賞你的勇氣,可是明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卻不能響應……」
她咬了下唇瓣。「我、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可能過不了多久,也許只有數日,也或許是半年、一年,便會離開這裡……」就因為不確定因素太多了,才讓區明海很困擾。
「你要離開?要上哪兒去?是回原本的家嗎?」冬葵焦急地問。
區明海頷了下首。「對,就是回到原本住的地方,可是我又不能帶你走,到時你一定會很痛苦。」
「為何我不能跟你走?」她直覺地問。
「你不是立志要當個女大夫嗎?那麼就該好好地貫徹自己的理念,努力去完成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他說出第一個原因。
冬葵頓時沉默了。
「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我並不是你們所說的異族人,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距離現在可能相差了幾百年之久……」區明海俊臉一整。「我並不屬於這裡。」
她聽得傻了,以為自己沒有弄懂。
「你是說……你是幾百年以後的人?」不可能有這種事!
「對!至少有幾百年。」因為並不存在於自己所知的歷史中,所以區明海也很難斷定年代。「就連我也不清楚為何發生這種怪事,莫名其妙地就跑來了,說不定哪一天又莫名其妙地離開,因此……我無法跟任何女人談論感情,那是在害她,尤其大姑娘還救過我,我不能恩將仇報。」
「你……說的都是真的?」冬葵眼神略顯激動,憶起他原本身上穿的那些怪異衣物,說話也總是避重就輕的,就連想法和見解也都與當今男子不同,擁有更多包容,若真是如此,早晚都會失去他。
區明海舉起右手。「我可以對天發誓!」
覷著他比出的手勢,也是冬葵不曾見過的,雖然知曉這個男人與他人不同,想不到真相如此驚人,也令她難以接受。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憋在心裡真的很難受。「我一直不肯說,那是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只想找個地方住下來,好等待回去的日子,可是面對大姑娘的心意,又不能一直視而不見,所以才決定坦白。」
冬葵還是無法接受事實。「你確定……真的可以回去?」
「就是因為不確定,所以……不只無法給你承諾,更無法給你一個女人想要的幸福。」區明海嘆道。
她腦子一片空白,無法思考。「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當然可以。」說完,他便轉身走了。
當冬葵一臉怔忡地看著修長俊挺的男性身影愈走愈遠,總有一天,會到達自己去不了的地方,連追也追不上的。
是否應該死心了?
只有放棄這條路可以走嗎?
和冬葵談完,區明海便打算回醫館幫忙。
他才走進六安堂,一腳跨進前堂,就見大門內外有不少民眾在探頭探腦,不禁狐疑,以為出了什麼事。
還沒開口問人,就見他們正朝自己指指點點。
「就是他!」
「聽說就是他把病人的肚子剖開,然後又縫起來……」
「該不會是下了符咒吧?」
「什麼符咒?紀大夫可是從頭看到尾,真的是用刀子把肚子劃了一刀,最後又拿針線縫起來……」
符咒?我還巫術呢?區明海臉上不由得滑下三條黑線,有點擔心被當作男巫,綁在木樁上燒死。
「沒想到這個異族人還是個神醫……」
「不是神醫,哪有辦法做到……」
區明海愈聽也愈心驚,他可不想被人冠上「神醫」這個外號,因為病人能不能治得好,一半看醫術,另一半也要看天意,現實可不像「醫龍」里的劇情,神乎其技到誇張的地步。
醫師也是有極限的,無法救活的病人,再努力也沒用,直到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後,沒有先進的醫療器材和藥物,他才體認到「盡人事聽天命」這句話的道理,只求做到問心無愧,然後不斷地鑽研醫術,善盡自己的職責。
「他們只是聽說昨天動手術的事,想來看看你。」紀大夫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笑眯了眼說。
他泛出一絲苦笑。「我可擔不起「神醫」這兩個字。」
「呵、呵。」紀大夫捻胡笑了笑,「你別太在意,老夫從醫二十年,相當清楚身為一名醫者,也會力不從心,甚至救不活病人,想要跟閻王爺搶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說得沒錯!」他真是遇到知音了。
紀大夫拍了下他的肩頭。「這麼一來,如果病人願意讓咱們幫他動手術,因而撿回一條命,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但願如此。」區明海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地回道。
喜的是能夠救人,憂的則是擔心遇上更棘手的病情,就算想要開刀,卻沒有主治醫師能請教,或醫學書籍來做參考,光想象就感到害怕,所以才不時督促自己。
因為周圍評頭論足的目光太多,讓他覺得自己像是稀有動物,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各位也想動手術嗎?」
話才出口,所有的人馬上逃之夭夭。
看熱鬧是一回事,真的要被開膛剖肚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沒有幾個人敢去嘗試被刀子劃開的滋味。
「這麼快就全跑光了!」區明海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來,有病人上門求診,也大多以中醫內科為主,沒有需要馬上動手術的病人,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他不禁這麼告訴自己。
也就從這一天起,區明海幫人動手術的事迹在一傳十、十傳百的狀況之下,愈傳愈開。
不只是來看病抓藥的人感到新奇,甚至還有些未婚的姑娘家聽聞六安堂有位長相英俊好看的神醫,也會假裝經過,只為了偷看一眼,這樣的情形,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你們看!」
「怎麼又來了?」
其他學徒和夥計已經見怪不怪了。
經常會到醫館里幫忙的冬葵自然也聽說了,心裡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可是也沒有資格說什麼。
「我看……你還是到後頭去煎藥吧。」她來到區明海身邊說。
他愣了一下。「不是有好幾個人負責了嗎?」
「你在前頭做事,又會招惹一堆姑娘家在門外偷看,會妨礙別人出入的……」這麼說應該不會讓人聽得出自己是在吃醋。
區明海早就習以為常了。「反正又不會少塊肉,就讓她們看好了。」
「可是……既然對人家無意,就別害得她們天天往這兒跑,這樣傳出去也不太好聽。」冬葵努力地找借口。
區明海馬上點頭如搗蒜地附和道:「唉!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居然沒有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其、其實也沒有到罪孽深重那個地步,你別太過自責。」以為他真的有罪惡感,反而讓冬葵過意不去。
見她當真了,區明海不禁笑了出來。
冬葵嬌橫一眼。「你笑什麼?」
「沒什麼。」這個大齡剩女還真是可愛。
她羞惱地別開秀顏,不再理睬他。
區明海當然看得出她在氣什麼,可是不能點破,也不希望她陷得更深,卻只能繼續這樣曖昧下去。
真是傷腦筋……
又過了十日,這天下午,冬葵還是在櫃檯後頭幫忙,平日勤看醫書的她,除了學習分辨基本的脈象,也要認識藥材,以及看著藥方子抓藥。
她今天卻不太專心,不止一次的看向區明海,見他拿著一支據說叫「聽診器」的木管,一端抵在病人的心口上,然後把耳朵湊向另一端,像在凝聽胸口內的聲音似的,忍不住走過去,想知道他和爹在說些什麼。
「……在心尖處有聽到像滾筒的聲音,可能是二尖瓣狹窄,或是太過勞累,引起胸悶、氣急的癥狀……」區明海用西醫的觀點來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