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幸好他平常都很安靜，只要有吸引他的玩具或書本陪著他，他就能自得其樂，是個用言語就可以輕易溝通的小孩。他這個做父親的很感謝兒子的懂事。

「爸比，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小若宇期待地問，很聰明的不提起媽咪，他已懂得看大人臉色。

他知道他們分開了，雖然想念媽咪，但是他會忍耐，不像其他小朋友那麼愛吵鬧。

「這個周末就來接你。」耿君旭給出承諾，他明白孩子會想家。

但對他來說，一個家原有的風貌是什麼樣子他已記不得了。

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應該提供溫暖、安全，有個愛家的爸爸、有愛心的媽媽，還有可愛的孩子，才是完整。

但他們的家已然像是散亂的拼圖，拼不回原來的樣貌了。

「耶！我們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看電視、一起玩你平板電腦里的遊戲切水果大賽，切切切……」小若宇小嘴說著心裡的無限期待。

「當然。」耿君旭不想教兒子失望，再次保證。

「耶！」小若宇快樂的蹦跳。

兩父子大手牽小手的走到街上，這時一輛剛停在路旁的車子里有個女人看見了他們。

她就是耿君旭的前妻洪雨棠，她本想上樓去保母家探視小若宇，但顯然耿君旭早她一步到達。

她的目光追隨著他們兩人的身影，眼底流露著哀怨和渴望，她很想下車加入他們，可是她再也沒資格。

她不再是耿家的人，都怪她太年輕，二十三歲就嫁給耿君旭，他其實待她很好，可她自己心性不定又喜歡跑趴。

就在一年前耿君旭出國時，她和幾個朋友參加一名服裝設計師的發表會，受到那名男設計師的引誘，她喝醉了，紅杏出牆。

幾次的私下約會後，終於被耿君旭發現，原本美好的婚姻，從此變調。

她成了下堂妻。

她眼巴巴的看著耿君旭和小若宇走向對街的漢堡店，他們愉快的身影，好像少了她也無所謂。

她的淚淌了下來，她始終沒有勇氣去求耿君旭讓她回到他身邊。

都一年了，他的氣好像還沒消，他對她一樣冰冷，就算在保母家遇到了，他也不看她一眼。

她寧可不要他的贍養費，她只要回到耿家，回到他身邊，孩子應讓她來照顧。

可她開不了口求他。

她趴在方向盤上哭泣，心碎的感覺只有自己獨嘗。

約莫晚間七點，徐芸倩回到家裡，家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溫暖的飯菜香。

客廳里已退休的徐爸爸一派悠閑的在沙發上看報紙，一見到她回頭笑著問：「去哪裡約會，整天沒見到人？」

「才不是咧！人家是去應徵工作，很辛苦耶！」徐芸倩脫鞋入內，有點累的坐到單人沙發上說。

「哦？怎麼沒聽你說今天要應徵工作？」徐爸爸放下報紙問。

「我是想應徵上了再跟你和媽說嘛！」徐芸倩伸手摘了桌上的葡萄吃。

「那現在是應徵上了？」

「嗯！而且我今天就留在那家公司里見習。」

徐爸爸很替女兒高興。

徐媽媽在廚房裡聽見女兒說話的聲音，正好她也做好飯菜可以開飯了，她解下圍裙，輕快走出來，愉快地對她說：「我跟你爸還以為你在台北交了新朋友，跑出去玩了呢！」

「媽，我有那麼愛玩嗎？而且我們才剛搬回台北一個月，我都快不認得路了，去哪裡交新朋友？」她倒是見到了耿君旭那個「舊朋友」，他還成了她的上司。

她想著要不要向爸媽提起他，她相信只要一提到他，父母應該會對他有印象，他們認識他的爸媽，大家是以前的老鄰居，可是她怕一說也會一併把他的私事說了，那並不太好。

既然知道他的事就得保護他的隱私，這是基本的朋友之道，還是容她把他放在心裡就好。

其實一路回到家，她腦子裡轉的全是他，還有他說過的每句話，她真的難以想像他所經歷的事，甚至還有個三歲半的小孩。

「說得也是，那你在外面整天一定又累又餓了吧？」徐媽媽問。

「是啊！媽，人家好餓喔，快餓壞了啦！」徐芸倩撒嬌地說。

「呵呵，可以開飯了，你們兩個快進來洗手吃飯了。」徐媽媽慈愛地笑著說，對兩人招手。

「是。」兩父女從沙發上起身，進廚房洗手，一家人開飯了。

晚飯過後，徐芸倩和媽媽一起洗碗，兩人站在水槽前分工合作，徐芸倩負責清洗，徐媽媽把碗盤擦乾，擺在一旁晾乾。

「媽，一般三歲半的小孩能做些什麼？」徐芸倩很想搞懂小孩子。

「三歲半？我怎麼知道？」徐媽媽毫不思考地回應。

「你不是親手把我帶大的，怎麼會不知道？」徐芸倩沒想到問不出答案。

「你都這麼大了，快能嫁人了，我怎麼還能清楚的記得三歲半的小孩能做些什麼？那是年代久遠的事了，得拿照片出來看才會有印象，但我一直都記得你小時候可愛得要命，走到哪兒人家都說你長得好逗人喔！」徐媽媽回想著，甜蜜地笑著。

徐芸倩聳聳肩，媽媽竟想不起來，她還以為她有帶小孩的經驗，問就問得到了。

索性別問了，她對這個問題那麼好奇做什麼？那又不干她的事。

其實也就只因為是耿君旭的小孩，她才會好奇地想去弄懂，要是別人的，她也許就不會那麼好奇地想知道了。

兩母女閑聊了別的話題，將廚房打理好后，她們到客廳去和徐爸爸一起看電視。

一家三口相處得很幸福、恬適。

一星期後——

徐芸倩已正式加入公司的運作，並且表現良好，天天都很準時的到公司上班。

上午時間大家都在核對帳目，會計的工作可不容一點差池，整個會計團隊都上緊發條。到中午休息時間，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今天要吃什麼？」幾個同事在相互問著。

「叫便當好了，天氣好熱，我不想出去曬太陽。」有人懶洋洋地趴在桌上說。

「你呢？芸倩？」同事們問她。

「我跟大家一起訂便當。」徐芸倩合群地說。

於是大家填了單子，交錢，有人負責打電話給便當店。

等便當的時候，徐芸倩離開座位去了趟洗手間，再到茶水間泡杯茶，蘑菇了好一陣子后，她走出茶水間要端茶回辦公室，突然有個小人影跑過來撞上她。

「啊！」她反應敏捷地移開手上的熱茶，水才沒有灑在那小人兒身上。

低頭一瞧，撞上她的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他身上穿著適合他小小個頭的小西裝、小皮鞋，手上還拿著一台平板電腦。

是誰的小孩，打扮得這麼稱頭？還拿著昂貴的平板電腦到處跑？

小男孩也正看著她，圓滾滾的大眼睛湛亮有神，透露著天生的聰穎。

「對不起，阿姨。」耿若宇用童稚的聲音道歉，他的保母生病了，他才跟爸比到公司來上班。

他趁爸比忙著沒注意，自己一個人搭電梯下樓到處探險，他正想走進去茶水間看看，沒想到會撞到人。

「沒關係。」徐芸倩蹲下身和他一般高，看清楚了他小小的俊俏模樣，他是個很漂亮的小男生。

「你幾歲？」她笑著問他。

耿若宇伸出五指給她看。

「五歲？」徐芸倩瞥著他漂亮的小臉說。

「嗯！保母說中國人的演算法是生下來就算一歲了，所以我是五歲喔！」耿若宇點頭，對於他的年齡他很在意，他喜歡把自己說得大一點。

「你怎麼會在這裡？」徐芸倩一聽便懂得他說的是虛歲，不過實際到底多大她也看不出來，她對孩子真的不太有概念。

「我來探險，我自己搭電梯，想看這裡有什麼好玩的。」耿若宇露出天真的笑臉。

「探險？你自己搭電梯很危險耶！你的家長呢？」徐芸倩看看走道，往來的人之中沒有人看起來像正在找小孩的樣子。

「家長？是什麼東東啊！」耿若宇歪著頭問。

「就是爸爸或媽媽。」徐芸倩說。

「我爸比很忙，我媽咪……也很忙啦！」耿若宇若有所思地說，回答得有點遲疑，他很久沒見到媽咪了，他想媽咪一定是因為很忙，所以才沒來看他。

徐芸倩瞥見他眉宇之間不屬於他年紀的擔心神色，她這才知原來小孩也有這種神情。

她柔軟的內心有種想抱抱他、秀秀他的衝動。

可是她剋制著自己，只是忍不住摸摸他細嫩的小臉。

「你吃飯了沒？」她想他可能是哪位同事的小孩，放他一個人到處玩很危險，不如把他帶到辦公室里還安全點，不至於真的走失了，要是有人找小孩，待會兒應該會廣播。

「還沒有！」耿若宇說。

「阿姨請你吃飯，走。」她對他笑著，立起身。

「可以嗎？」耿若宇仰著頭望著她，他肚子是有點餓了，而他小小的內心覺得這位阿姨不是壞人，她笑起來很溫柔，長得也很漂亮。

「當然可以。」徐芸倩伸出手牽住他的小手。

耿若宇立刻喜歡上她溫暖又輕柔的手，順從地讓她牽著。

就這樣，徐芸倩牽著他進了會計部。

「芸倩，哪來的小孩啊？好可愛喔！」會計部的同事們全都朝他們看。

「撿到的。」徐芸倩天真地笑說。

這時便當送來了，她拿了免洗的小碗和湯匙，把飯菜放在小碗分給小男孩。

「要我喂你嗎？」她問他。

「我自己會吃。」耿若宇一副小大人樣，把平板電腦放在桌子上。

「那麼行。」徐芸倩找來空著的椅子，抱他坐上去，將他安置在自己的位子旁。

「我晚上睡覺也不用尿布喔！我會自己下床尿尿。」耿若宇順便跟她說自己還有其他的強項。

「你怎麼那麼棒。」徐芸倩摸摸他的頭，誇獎他。

耿若宇心裡很甜，保母從來沒有誇過他。

兩人一起安靜的吃飯，徐芸倩發現他胃口很好，全都吃光光了。

飯後，她倒了開水給他。

「阿姨，你會玩切水果比賽嗎？」耿若宇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打開熒幕問這位好心又親切的阿姨。

「會，當然會嘍！」徐芸倩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著，反正中午休息時間可以自由活動，只要不吵到午休的同事，她很樂意陪他玩。

於是，兩人玩起切水果大賽。

「耶！我又贏了。」耿若宇舉著勝利的雙手又笑又叫。

「你好棒喔！」徐芸倩不吝地誇他。

耿若宇著實喜歡上這位可愛的阿姨，他很想天天來公司「上班」，找她玩。

此時，著急找孩子的耿君旭佇立在會計部門口，發現若宇竟被徐芸倩抱在懷裡，兩人眉開眼笑，混得很熟、很開心的樣子。

他整個上午忙著和國外的客戶聯絡，直到剛才才發現孩子走丟了，他急得到處找他，原來他在這裡。

霎時間，他急切的心平靜了下來，心被一股暖暖軟軟的東西撞擊。

他注視著他們，仔細聆聽她對小孩說什麼？

「阿姨我好喜歡你，我很想明天再來找你玩。」若宇童稚地對她說。

「可以啊，可是要讓你的家長知道你在哪裡才行喔，能不讓人擔心才是懂事的孩子。」她語氣輕柔的回應。

「好。」小若宇竟很聽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