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當然知道他回答什麼——

「請別打擾我。」

這句話她之前做外場時，已經聽過他向別桌跑來搭訕的女客人講過好幾次。

她好幾次試圖想阻止新進妹妹，甚至向另一位外場使眼色，請他去攔阻她，但新進妹妹似乎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反而對她的低調呼喚回以要她安心的表情，另一位外場也只好在遠處聳聳肩，表示沒辦法。

岳媛輕輕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若是駱先生肯理人的話，就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撲上去了……

不知在革命烈士第幾次嘗試時，突如其來一聲大吼打斷她的舉動——

「阿妹！上班別發花痴，他太老了，咬你咬不下去！」

話音才剛落，店內無論員工還是客人，都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樓梯。

所幸現在時間還早，客人不多，附近店家幾乎都還沒開，否則那聲如雷怒吼，恐怕連隔壁賣花的都聽得見。

被吼的當事人滿臉困窘地回到工作崗位，裝忙。

岳媛在心中嘆氣。果然物以類聚，店長的嘴在某些時候也機車得要命。

希望這位開朗活潑的新同事不會被打倒……希望明天上班還能見到她……

「結帳。」

一聲輕喚拉回岳媛的思緒，待她看清楚站在櫃檯前的人，便微笑的接下帳單，順便寒喧一下，「要上班了嗎？」

「嗯。」駱士其低應。

「一共是兩百三十元。」說完，她接過他遞來的鈔票。

明明每天晚上他們都一起吃飯，甚至到睡覺前這段時間，他都打著環保省電的名義賴在她家，私下如此熟稔，每天早上卻要假裝不熟，不管經歷幾次，他都覺得好好笑。小肉球習慣在上班時保持不沾鍋的形象，雖說他也不介意配合，但……每回看到她這麼客套，他心中就有股感覺……蠢蠢欲動。

「這是找您的零錢。」將零錢交還到他手上后，岳媛笑看著他，等著目送他離開。

駱士其也回望著她。他果然很喜歡她的笑臉，傻氣又生疏，越看，體內的莫名騷動就越來越強烈。

「今晚吃什麼？」他從櫃檯上拿起一張可隨意取用的便條紙，接著抽出隨身攜帶的鋼筆，開始在紙上書寫。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岳媛不禁一愣，「不知道，菜還沒買。」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店裡討論這個話題，她快速的看看四周，幸好沒人注意到，她依舊堆著笑，學他壓低音量回應。

兩人的聲音小到——旁人只會覺得是顧客和員工在說話，卻聽不見談話內容。

「我今晚要視察門市、櫃位，要不要陪我？我再請你吃飯？」他將自己寫完的紙條轉了個方向，讓她可以看清楚。

紙條上面寫著：陪我工作，薪水：晚餐一份，任選，OK？答應請划押。

岳媛為了忍耐下大笑，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扭曲，隨即抽走他的鋼筆，「等等把紙帶走。」她在紙上劃了個豬鼻子。

「唔，划押的是只小豬。」他看了她划的圖，邊笑邊將紙條折好，收進西裝外套內袋。「我下班再打給你。」

對他說她是小豬充耳不聞，岳媛漾出甜膩膩的笑，喊道：「歡迎再度光臨。」

收好鋼筆，駱士其也回她一個微笑，但轉身離開。

「啊啊，剛才那位先生給你看什麼？你們好像聊得挺開心的。」待人走遠，店長剛好也不在時，陸續有員工擠過來探聽。

「呵呵，他只是問我知不知道這附近的一家麵包店，我跟他說那家還好，推薦他另一家更好吃的而已。」反正沒有證據，她愛怎麼掰都可以。

「哦！」原來是和吃有關，難怪要問她了。

同事們問不出什麼驚人的八卦，又隨意閑聊個幾句就自動離去。

岳媛下班回到家不久，駱士其便來電錶示要提早離開公司，她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打點好自己，沒多久他便到她家樓下，她連忙拎起包包出門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再坐後座了，而是坐到副駕駛座，今天車上只有聞得到她一個人沐浴后的香氣，尚在工作中的駱士其，依舊西裝筆挺。

這是她第二次陪他工作了——第一次是吃完飯後，他問她要不要陪他散個步，她以為他只是肚子餓，所以沒有先回家換洗就先來吃飯，後來才知道他是在工作。

「今天要先工作還是先吃飯？」她問。

「先吃飯，否則我怕待會兒有人會餓到哭。」駱士其忍不住低笑。

岳媛白了他一眼。「在哭之前，我會知道自己的腿還能動，身上也有帶錢。」

要找吃的還不簡單。

「那就好。」他讚許地點點頭。

兩人在百貨公司內的餐廳用完餐之後；便從該家開始逛起，預計總共要視察三間。除了自家櫃位外，駱士其會帶著她，將每層樓都走過一遍，看看有沒有新鮮玩意兒。

照他的方式視察完三家百貨公司，真的不只是散步，而是種會累死人的運動，岳媛試過一次后，就有很深刻的體會。

「岳媛，你看這個，覺得如何？」駱士其在某個手工藝品的專櫃前停下腳步，指著一件木雕貓咪問道。

駱升實業近年來將經營觸手擴及到生活用品，消費者大多是年輕女性，雖然小肉球和一般女生不太一樣，但他還是想聽聽她的意見。

「很可愛，」她仔細瞧了瞧，「可是我之前住的地方都很小，不可能買這些裝飾品回去占空間，如果旁邊多個筆筒、小抽屜，或是加塊木板，釘幾個勾子，多些收納的功能，我比較會考慮。」這可是她的經驗談。

岳媛回答完后，不自覺想到她和駱士其的「貧富差距」——

一起吃飯時，剛開始她都盡量各付各的，但她慢慢發現，他會用各種名義阻止她掏錢，冰箱也被他買來的東西塞滿，她拒絕過好多次，成功機率幾乎是零，之後她也不再堅持了，心想反正他年紀比較大，收入也多很多，大老闆高興就好。

當然，她也不是沒想過買點禮物送他，但依照他的品味，她可能買不起，只好加減在這些不用花錢，又能幫上忙的地方多給點意見當回報嘍，要不然，她幹麼在店裡站了一整天，下班后還要陪他走這麼多路，又不是閑著沒事做！

「這個呢？」他又指了另一個。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岳媛也比較清楚他的習慣，通常聽完她的意見，他如果對同一件事還有疑問，會繼續追問，但大部分他都是不同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有聽過很多女生喜歡可愛的小豬，不過不包括我。」

「你怎麼會不喜歡？」

「因為同類相斥。」她皮笑肉不笑。「這答案你滿意嗎？」

「可以接受。」他唇角上揚。

「愛說我是小豬，還老是帶我去吃好吃的。」她受不了地哼氣，不是很認真的玩笑抱怨。

「我覺得小豬很可愛，繼續保持下去。」他瞄了她一眼，確認她的語氣和表情都不是在撒嬌，便笑了笑。

「不用你說，我都有注意自己的體重，BML和體脂肪都控制在「我自己的」標準里。」她的標準非常寬鬆。

除了體重「稍微」重了一點，她的健檢報告都顯示她非常健康，她就是愛吃，在不影響健康的前提下，多一點肉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人生難測，未來會怎樣都不確定，不如好好把握可以享樂的時光。

「嗯，那你要注意了，別像上個月我在健身房裡看到你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你很機車耶，哪壺不開提哪壺！」咳……好啦，她也有在注意盡量別讓BML超過二十五，還不是認識他之後，免費的食物變多了，才會讓她的體重小小失控。

「嘖嘖，我還記得我那天原本在跑步，透過玻璃窗往下看，竟然看到一隻小豬在水裡漂，差點沒嚇死我。」

「你還說——」岳媛忍不住拉高音量。

可惡！那天她去游泳，他在樓上的健身房，而這傢伙竟然從樓上偷看她，真陰險！

「有什麼關係，游泳很健康呀。」駱士其非常欣賞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張，並且依循著自己的標準在定。

「你偷看我耶——」

「岳小妹妹，那是公共設施，只要是住戶都能使用，無所謂偷不偷看。」

講不過他，岳媛憤恨地眯起眼，臉部肌肉微微抽動，表示抗議。

看到她的表情，駱士其忍不住笑意，大手直接罩上她的頭頂就一陣亂揉。

「厚，頭髮亂了啦！」

岳媛急忙拍開他的手，護住自己的馬尾，可惜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想鬧她，這次乾脆兩手一起來，惹得她邊躲邊叫。

「你是幼稚鬼喔！」哇哩咧，這位大老闆真是越玩越瘋，再這樣玩下去，說不定都要返老還童了！

雖然兩人已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但駱士其知道，岳媛對他的身份界定還是很模糊。否則……她怎麼能如此自在？

「和你這個小妹妹在一起，不保持年輕的心怎麼可以。」

「保你的頭，幫我拿著！」她將拆下來的發圈交到他手上，熟練地將亂掉的頭髮重新綁好。

「要懂得敬老尊賢呀，岳小妹妹。」他朝她挑眉。

「要是你一直這麼白目，很難呀，駱、大、少、爺。」沒想過一個大老闆居然也有這麼幼稚的行為，她已經不知該有什麼反應了，不過這樣至少不會有隔閡。

「嗯，動作真快。」見她不需要鏡子，沒兩下就將亂髮恢復，駱士其算見識到了小肉球整理門面的功夫。「好了，繼續往前走吧。」話才說完，他又揉了她的頭一把，而且長腿一跨先開溜了。

「駱士其！」剛整理好的頭髮再度被弄亂，兇手還先落跑，岳媛終於忍不住，連名帶姓地吼他。「可惡！」腿長不如人的小肉球，眼睜睜看著他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只好邊整理頭髮，邊小跑步追上。

反觀駱士其，聽著她怒喊自己的全名，嘴角揚起異常開心的笑，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

「啊，等——」綁好頭髮后，岳媛終於能專心追趕他，誰知她才跑沒幾步，身旁就殺出一道人影。

「小姐，要不要試用一下，這是最新型的身體管理機，它不只有測量體脂的功能，還可以幫你計算BML，旁邊這個方形的螢幕是可以拆開來的，讓你可以隨身攜帶，就像一台電子筆記，可以計算你每天的熱量……」

「呃，不用了，謝謝。」怎麼又是這位？不過岳媛還是特地放慢腳步，禮貌地婉拒，一抬眼就見到不遠的前方，駱士其正停下腳步，回頭尋找她的身影，不過一看到她被銷售小姐纏上了，竟然別過頭去偷笑。

機車……

「好啦，小姐，來試試看嘛，身體健康很重要的，我跟你說，我以前也像你一樣胖胖的，後來就是用了我們家的產品，每天控制飲食、熱量，慢慢就……」熱情的銷售小姐滔滔不絕地向她洗腦。

快過來幫忙呀！她瞪著他，用眼神朝他打Pass，過了一會兒，駱士其像是終於笑夠了，才邁開步伐走向她。

「然後呀，我第五個禮拜就……」銷售小姐繼續述說著自己的減肥奮鬥史，直到一道男聲打斷她——

「小姐。」

銷售小姐左右瞧了瞧，發覺眼前穿著西裝的大帥哥似乎是在叫自己沒錯，雙頰立刻染上紅暈，急忙漾起美麗的笑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