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上頭有個年長五歲的大哥，可三年前結婚後便搬到外面自組小家庭了，偶爾假日才會帶大嫂和侄子回來。

李母一見到女兒，立刻說道：「禹真，你過來坐下。」

「怎麼了？」

李母從桌上拿起一張照片給她。「你看一下。」

她看著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約莫三十齣頭，有些胖胖的，面容帶著笑意，看起來忠厚老實。

「媽，這是？」

「他姓周，是前面雜貨店老闆娘的外甥，是個公務員。你覺得如何？雖然不是很帥，但看起來很可靠，加上又是吃公家飯的，我跟你爸還有奶奶都覺得不錯。」

看著照片，李禹真只覺得無力又無言。之前母親提起相親的事，她明明已經拒絕過了，結果現在直接拿來照片。

見女兒不說話，李母以為她不喜歡，因此繼續說道：「禹真，聽我說，女人挑對象，卡實在的比較好。」

「媽，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休息，明天再說好嗎？」她知道若這時跟母親說自己不想去相親，肯定會被念許久，只好先拖延了下。

「不是啊，喜不喜歡你好歹說一下，如果覺得不錯，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雓貨店老闆娘，安排你們明天上午見面，怎麼樣？」打鐵要趁熱。

其實李母也不想這麼催女兒，但想想女兒都已二十八歲了還沒男朋友，女兒不急，只好由她這個做媽的來幫忙找對象。

「媽，我明天沒空，我要跟我們總經理出去辦事，下午才會回來。」

「又是你們總經理？」聽到女兒連假日都要工作，李母不免有所抱怨。「禹真，你們那個總經理是怎麼回事？你平日工作忙就算了，有時晚上還把你叫出去，隔天早上才回來……像現在，連假日也得跟他出去辦事了？！禹真，你老實說，你跟你總經理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兩個人會一起過夜？」

「媽，我不是解釋過了，我和總經理就只是老闆跟秘書的關係而已，而且我們哪是一起過夜，是因為他喝醉了，我是他的秘書要送他回家，然後因為時間太晚所以才睡在他家客房。」關於這一點，她已經跟家人解釋很多次了。

「真的只是這樣？」李母還是很狐疑。

「真的只有這樣，再說，我們總經理每次叫我幫他，都會額外給我加班費，有時還會給我雙倍薪水，媽你不是也都知道？」打從她開始工作便都把薪水交給母親處理，至少這方面證據騙不了人。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你跟你們總經理真的沒有其他關係？」李母問著。

「真的沒有。」

「老婆，你就相信女兒吧，禹真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事從沒有讓我們擔心，她說沒有就是沒有。」

李父相信女兒說的話。

「我不是不信啦，只是覺得女孩子家還是要小心點。」李母當然知道自己女兒有多懂事。「不過，如果真的不想爸媽擔心，禹真，你就去跟這個周先生相親怎麼樣？」

李禹真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媽，我真的累了，這事以後再說，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幹麼以後再說？現在——」

「老婆，禹真看來很累的樣子，你就讓她先休息，過幾天再說也可以，不需要今天就急著做決定吧？」李父和緩地說。

李母蹙起眉，總覺得女兒好像在抗拒相親……是有什麼原因嗎？還是說她其實有喜歡的人？

看來，自己下次得找個時間好好問清楚了。

李禹真回到房間、關上房門、放下包包后，整個人立刻像消了氣的氣球般，無力地橫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此刻這種沉重的無力感從何而來，是因為藍加洛的那句話嗎？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如何？

她忘了自己那時是怎麼回答他的，但好像有點頭，之後她腦袋便一片空白了。

可以跟他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她應該感到很高興不是嗎？

因為之前她還想著兩人不知以後是否能繼續當朋友。

可是，為什麼當她聽到他說這句話時，內心會感到一陣刺痛，像是被人用劍刺穿以的，難以形容的痛楚教她的胸口悶疼不已，呼吸困難。

此時的她，再也無法不面對現實了，她遠比自己想的還更在乎那個男人，他的一句話很輕易就左右了她的整個情緒。

那麼現在呢？她就繼續跟他做好朋友？

李禹真思緒一片混亂，心情也是，其實她內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藍加洛的關係就僅止於此，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然而，只要他還需要她，她仍舊想待他身邊，就算只是秘書、是朋友都行，她只想待在他身邊……

她苦澀地緩緩閉上眼，無法怨尤，因為這是她的選擇。

翌日，上午十一點半，藍加洛開車載著李禹真回到藍家位在天母的豪宅，這是他父親再婚後才購買的房子。

可停好車子后，他卻坐著不動，身旁的她見狀拉了下他的衣袖，輕笑說道：「你是想讓我們坐在車裡變成烤鴨嗎？」

看著她淡靜甜美的笑容，他吁了口氣，這才露出笑意，兩人一起下車。

走進屋裡，門口除了在藍家服務二十多年的老管家之外，還有他父親十年前再婚後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今年九歲的藍小穎和藍小柔。

老管家很開心見到他，距離上次他回來已有好幾個月了。

「少爺，您回來了。還有李小姐，歡迎你來。」雖然藍加洛不曾在這裡居住，但這裡既是藍家，對老管家而言就是少爺的家，因此他總是說「您回來了」。

對此，藍加洛沒有什麼反應，也沒太多表情，倒是李禹真一直微笑著。

比起老管家臉上開心的笑容，雙胞胎姊妹則是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態度有些戰戰兢兢的。

還是老管家先開口「小穎小姐、小柔小姐，快點跟少爺還有李小姐打招呼。」

其實兩位小姐剛剛已在門口練習了一陣子呢。

「大……哥，歡迎回來。還有禹真姊姊也是。」雙胞胎異口同聲的說。

藍加洛看著她們，有些一楞，對於這對比自己小了快二十歲的雙胞胎妹妹，他向來不知該怎麼跟她們相處，一如他不知該如何跟她們的母親相處。

因為他父親再婚的對象，就是當年他母親口中的小三。

從美國回台灣后，他自己居住，父親偶爾會打電話給他，希望他回家吃頓飯。他通常會答應，畢竟以前他們父子關係還不錯，小時候漂亮的母親經常不在家，父親陪他的時間反而還比較多。

之後，父親工作變忙，總是早出晚歸，接著又發生他們夫妻失和，母親去世的事，才讓父子之間的相處變得有些不自在。

看在對方始終是自己的父親，因此他還是會回來看看，只是就算他個性再怎麼洒脫，仍無法坦然面對父親和他再婚的對象，索性拉著李禹真一起來，反正他的事她都知道，而且帶著秘書一起他便有藉口提早離開，從此每次來這裡他都帶著她。

李禹真走上前，對看起來有些緊張的雙胞胎溫柔笑道：「小穎、小柔，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你們好像又長高了，也變得更漂亮了。」

被人稱讚漂亮，兩姊妹有些害羞的笑了。

「我今年長高三公分，小柔只有長高一公分，所以媽咪要她多喝牛奶。」藍小穎說著，她是妹妹。

「你幹麼說這個？我會喝很多牛奶，然後很快就會跟你一樣高……不是，是比你還高。」

藍小柔不高興妹妹把她這姊姊比較矮的事說出來。

「可是你明明就比我矮啊。」

「我會馬上長高的。」

兩姊妹不知怎地就鬥起嘴來，看在李禹真眼裡真是好笑又可愛，她也很羨慕她們，她小的時候可連個吵架的姊妹都沒有呢。

「禹真姊姊相信以後你們都會長得很高、很漂亮。」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們大哥長這麼高，你們是他妹妹，以後也一定會長得很高很漂亮，加洛，你說對不對？」

藍加洛隨意點了下頭，向管家問道：「我父親呢？」

「少爺，李小姐，你們先請坐，老爺和太太在書房裡，我這就請他們下樓。」管家讓女傭端來飲料，自己走上二樓去請人。

在二樓的書房裡，方瓊文正拿著水讓丈夫吃藥，看著他臉色依舊蒼白，她很擔心。

「老公，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藍明正喘了口氣。「不用，我沒事。」

「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我真的沒事。你也知道這只是老毛病，吃了葯現在好多了。」儘管身體不適，但藍明正眼神依舊銳利。

「但是……」

他揮了揮手，要妻子別再說了。「我沒事。還有，待會兒別讓孩子看出什麼，我不想讓孩子們擔。」

常常心臟疼痛的他，兩年前檢查出患有肥厚性心肌病變，這是心臟病的一種，可以手術也可以吃藥控制，他選擇了後者。

但是，最近他心絞痛的頻率很高，醫生甚至直接說他容易心臟病發，很危險，可能因為這樣，妻子為此相當緊張和擔心。

「老公，小穎、小柔就算了，她們年紀還小，知道也幫不上忙，但加洛他是你兒子，他應該要清楚你的病。況且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他回來，繼承你的公司嗎？」

方瓊文知道藍加洛一直是丈夫心中最驕傲的兒子。

「不，千萬不要讓加洛知道我的病，我不想在那孩子面前太難堪。」

「怎麼會難堪？你是他父親不是嗎？」她知道丈夫只是在硬ㄍㄧㄥ，因為每當有人向他稱讚藍加洛有多優秀時，那天他的心情就會很好。

「總之不要讓加洛知道我的病。」

此時管家敲了門，告知少爺已經回來了，方瓊文於是扶起丈夫。「你真的沒事？還是你在這裡多休息一下，待會兒再下去。」

「不用扶著我，我沒事。我們一起下去。」

「嗯。」方瓊文看著丈夫，低嘆了口氣，此刻她也只能順著他了。

她挽著丈夫的手，和他一起下樓。

藍明正步伐沉穩地來到客廳，神情也是很嚴謹，在和兒子及李禹真短暫寒暄后，他說道：「上次我遇到立仁兄，他說你幫他賺了很多錢，他很高興，一直誇獎你很棒很優秀。」

「杜叔真是太客氣了，讓客戶獲得最大利潤，本來就是我的工作。」不知何時開始，他們父子間的對話變成一問一答。

「但那畢竟是外面的工作，比不上自家公司……你打算什麼時候到公司上班？」

藍明正直接挑明了問。

「爸，我之前就說過了，我沒有打算到藍氏集團工作，現在想法也是一樣。」

藍加洛再次重申自己的想法，這幾乎是每次和父親見面必談的話題。他是真的沒想過到父親公司上班，雖然比起藍氏集團他的投顧公司只是間很小的公司，但那也是他付出不少心血經營的成果。

雖然早大概猜到兒子的回答，藍明正還是不高興的綳起臉。「加洛，你應該知道你終歸是要繼承藍氏集團的。」

「藍家不是只有我一個孩子。」藍加洛看向雙胞胎妹妹。「過幾年她們就長大了，讓她們去繼承。」

「你！」

眼見父子倆又談得不愉快，方瓊文擔心丈夫的身體，因此開口道：「老公，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我看大家都餓了，先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