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元禎試著釐清狂亂的思緒,感覺有什麼就要從那團迷霧中衝出。
像是料想他會尋來「馭奴館」,天機老人打開朱漆大門,一見到關元禎劈頭便說:「比我預料來得早,還算有點腦筋。」
「老人家,朕有好多疑問想請教。」老人的態度雖蠻不在乎,眼底顯露的精光似乎知道些什麼,讓關元禎不敢小覷,身段也格外柔軟。
「進來再說。」老人只准他一人進「馭奴館」,隨侍的寧公公和護衛趙龍雖有些不放心,關元禎卻示意他們守在門外,逕自跟著老人入內。
天機老人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引著萬人之上的皇帝走過大廳,穿越花圈。來到一處別古洞天的精巧院落,入口處以草書揮灑著「燕子窩」三字。
老人進了天井之後便高聲喊著:「燕子呀,貴客臨門羅!」
關元禎怔怔望著緊閉的門扉,不覺加快了心跳。
燕飛正躲在屋裡攬鏡自照,她特地讓許媽找來一面西洋鏡,對著鏡里映出的白玉肌膚不禁看呆了,但對鏡中那張容顏卻感到陌生。
沒辦法,自有記憶以來,她只見過自己的容貌一次便嚇暈過去;這些年她不再照鏡子,直到前天許媽望著她時流露誇張的驚艷之情,還直誇她看來比四大金釵大不了幾歲,她才對自己的容貌感到好奇。
她到底是誰?為何她對鏡中那張臉毫無印象?這感覺好似盯著別人一般地怪異;但至少自己長得還不賴啦……她對著鏡子瞧了老半天,直到被老人的叫喚打斷。
她微蹙起眉心,以為門外只有師父一人,沒有覆上面紗便開了門,沒好氣地瞪視著老人:「師父,您又不是不知道,再尊貴的客人,燕子不是說見……就見的……」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掛在嘴邊,因她瞧見天機老人身後的關元禎,關元禎一副被雷擊般的震驚表情,瞠大眼眸望著她。
「你!」她認出他便是當日的登徒子,對他的出現感到極為光火,尤其他又再次露出那副見鬼的模樣……
燕飛下意識摸著臉頰,這才想到自己來不及蒙上面紗,立即轉身抓起桌案上的面紗覆臉,才又走出房門瞪起杏眼,冷凝地說:「誰讓你進來的?」
這無禮的傢伙竟敢找上門,嫌那天被踢一腳還沒受夠是嗎?
關元禎仍動也不動,只有蠕動的雙唇不知說了些什麼,樣子甚是痴傻。
「是師父讓他進來的。」天機老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四目相對的表情,一個看痴了,另一個眼珠子卻冒著火,他感應到一股很強的電流在兩人之間流竄,氣流袒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情感還有深深的傷痛。
「師父,您怎麼可以隨便讓外人進門?還把他帶進我的『燕子窩』……您不知道這傢伙……」燕飛將老人拉到身邊,本想抖出關元禎干過的壞事,卻又及時收口,「總之,這傢伙不是好人!」
天機老人疼惜地摸摸燕飛的頭,慈愛地說著:「燕子呀,時候到了,他自然就來了……面對他吧!」感覺到燕飛內心還在抗拒,不願面對那段被鏖封的往事,他必須推她一把。
「唉!您這說什麼呀?」見師父並沒有站在她這邊,燕飛決定自己轟走這個不速之客,平時的好修養都被拋到九霄雲外。
「我這『馭奴館』不歡迎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不準登徒子在此囂張,你識相的話就快點離開,否則我……」連珠炮似的漫罵霎時停止,燕飛再也無法繼續罵下去,因為她瞧見關元禎眼眶盈滿淚水,正往兩頰奔流而下。
「你怎麼……」看來威儀十足的大男人竟被她罵哭了,燕飛滿腹的火氣像是被澆了盆冷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喂……你別這樣啦!」
她這人心腸最軟了,只要有誰在她眼前掉淚,她絕對哭得比對方還凶。不知怎麼搞地,眼前這男人的淚水讓地格外感到心酸,那一顆顆男兒淚像是灼燙著她的心,惹得她好難受……
關元禎不斷地眨著淚水,努力張開顫抖的雙唇,哽咽地輕喚了一聲:「阿蠻……」老天!請告訴他,這是真的……
那是他的阿蠻!那雙眼、那靈動鮮活的眸子、那斜眼瞅人的表情、那習慣性嘟起的薄唇……是他牽繫一輩子的阿蠻呀!
「喂!你……」這傢伙又亂認人了!上次在那個「戀蠻小築」,也將她錯認為阿蠻,現在她的疤痕全消失了,又來亂認人……難道她真的長得像那個阿蠻嗎?
「我是燕嬤嬤,名叫燕飛,不是什麼阿蠻……」她不敢看著他那雙盛滿深情的淚眼,那會讓她胸口悶得發疼。
「你是!」關元禎毫無預警地衝上前將她攬入懷裡,手指在她身後緊緊交扣,「你是阿蠻……我的阿蠻……」
「喂……」燕飛極力掙扎,卻敵不過男人天生的蠻力,不習慣與男人這般親近的她,趕緊向師父求救,但一轉頭,哪還見得著師父的身影?
這沒義氣的老頭!徒兒被輕薄去了,居然一走了之……
她感受抱著自己的男性軀體傳來的熱氣,緊貼的軀幹激動地顫抖著,耳質傳來他的低喃:「阿蠻,這些年你跑去哪兒了?我好想你……想得心好痛好痛……」
關元禎不知道她臉上的疤痕為何都消失了,也不去想宮裡那個女人為何會長得和她一模一樣,但他堅信眼前這個阿蠻才是他摯愛的髮妻。
這也是為何在「戀蠻小築」見到她時感覺如此熟悉,為何對她臉上的疤痕感到心酸……他只怪自己先前被那些疤痕所蒙蔽,沒能早點認出她!
語氣里的思念真情讓燕飛感動不已,差點相信自己就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但……她根本不認得他呀!
「你先放開我……這樣不太好吧?」要是別的男人敢動她一根指頭,她老早就拚命了!但此刻她竟不忍推開這個男人,因為他看來好脆弱。
「不放!我這輩子再也不放開你!」關元禎極害怕再次失去她,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他快速解開覆面的紗巾,饑渴的雙唇猶如初逢甘霖般開始吻上她的耳,接著是光滑的臉頰……
「別這樣……唔!」燕飛的抗議全數被吞進關元禎口中,他的索求那般地狂猛,記憶里從未踫觸過男人的她完全無招架餘地,然而這麼親密的舉止卻令她感到害怕,好似神魂都會被抽干似的。
「唔……」她想掙扎卻使不上力,當他豐厚有彈性的雙唇吸吮那兩片纖薄嫣紅時,她竟主動張開嬌唇接納舌尖的進入,還伸出小巧的舌尖與他交纏,好似這是再自然不過的親密接觸。
她不自覺逸出嬌軟的呻-吟,鬆開的手主動抓緊他的衣襟,身子無力地攤靠在有力的臂彎里。
「阿蠻……」禁慾多年的欲-望如出閘的猛獸,衝動得令他雖以遏制地顫抖,大掌往下捧住挺翹的圓臀不斷搓揉,更將她的下身壓近灼熱的根源,隔著衣物在她小腹上來回摩擦出灼熱火花。
小腹被硬物頂得難受,感覺私密之境被大膽探入,燕飛這才從欲-望的泥沼里抽離,反射性地便給關元禎一個巴掌:「你……登徒子!」她狠狠地再踩他一腳后便氣沖沖地奔回尾里,很用力地關上房門。
她靠在門后不住地喘息,因為憤怒。
她氣他三番兩次的調戲,更氣的卻是自己!她已經不是什麼思春少女,竟這麼容易受這男人的挑勾,像個花痴似的……
「阿蠻!阿蠻!開門啊!」關元禎不死心地敲著門。明明是他的阿蠻,為何她卻認不得他?
任憑他怎麼呼喚,門扉始終緊閉著。
「別白費力氣了!」天機老人的聲音在關元禎身後響起。關元禎像是見到救星,趕緊求助於老人。
「老人家,阿蠻她……」生怕愛妻再次跑掉,關元禎急得語無倫次,完全不像個日理萬機的明君。
「慢慢來……」天機老人拍拍他的肩,「太急迫會嚇壞她。」
「可是……」關元禎怎能不急?此刻他心亂如麻,一心想與妻子相認,她卻只當他是個登徒子……
「很多事急不來的,咱還是先談談吧!」
兩人來到大廳,關元禎便急著知道狀況。「老人家,阿蠻她……怎麼完全不記得朕?」
天機老人審視著他,也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皇上,你確定燕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當日他潛進宮裡,乍見和燕飛長得一模一樣的朱皇后,著實嚇了一大跳,接著得知朱皇后竟然不顧太子的死活,使出「借刀殺人」之計要毀掉「馭奴館」,更覺不可思議,當下便直覺聯想到徒兒燕飛和皇室有著極深的牽連。
今兒個皇帝到訪,老人有計畫地安排他和恢復容貌的燕飛相見,便是想測試是否如他心裡猜想的那樣。
「朕很肯定。」關元禎不加思索地回答,「她才是朕的皇后,兩位皇子的母后!」
「那宮裡那個女人呢?」老人當初只是躲在外頭偷望著朱皇后,雖然她的面容和燕飛好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她的僵硬表情卻有說不出的怪異。
「我也不知道……」關元禎想起皇兒之前的推測,於是約略將他與阿蠻相識相愛的過程說了一編,包括那件意外。
在他平心靜氣敘述的當兒,心中的混亂愈加明晰,尤其找到真正的阿蠻之後,他已有勇氣面對兒子的猜臆。
「如果真是這樣,那燕子的身分就很明朗了……」天機老人緩緩道出與徒兒的這段緣分。
「約莫正是你說的那件意外發生的時候,老傢伙正在奇峰石山底下的懸崖山澗邊採藥。只有那地方才能尋到月光草,且是午夜時分就著月光才能找得到;正當老朽專註採藥之時,忽見上頭丟下一包白色的東西,我飛身出手攔截,竟發現那是一個被毀容的半死人!當時她臉上不但布滿刀刀幾可見骨的血痕,還被下了重毒,若我不出手攔下,恐怕早已撞上石壁,屍骨無存……」
「那就是……阿蠻?」關元禎緊閉著雙眸,不願想像心愛的女人遭遇何等慘絕人寰的毒手,光是聽聞,他便覺心如刀割!
天機老人點點頭,「算來這也是我和她的緣分,因此用盡我精鍊多年的藥丸總算救活了她,但她醒來后完全不記得任何事。只記得『燕嬤嬤』這個名字?因此我便以燕為姓,為她取名燕飛。」
「沒錯,這就對了!以前在善堂里照顧孩子們的老人家就叫燕嬤嬤,阿蠻視她如自己的娘親,她肯定是阿蠻沒錯!」
所有的線索都兜起來了,關元禎激動地握著老人的手,雙腳一屈就要跪下,「老人家,朕真不知該怎麼謝您……」
「別!皇上,您這不是折煞老傢伙了嗎?」扶起關元禎后,天機老人眼珠子一轉,繼而露出為難的神色。
「只是,燕子記憶尚未恢復,看來那件事在她心底留下極深的陰影,讓她不願面對醜陋的世界,才會將心靈封閉起來,要怎麼開啟這扇門,就得靠皇上的智慧了。」
「朕這就帶阿蠻回宮!朕會努力讓她恢復記憶……」關元禎此刻想帶阿蠻回宮的心情比什麼都要急切,老人卻不以為然。
「用什麼方法讓她恢復記憶?方才你像只餓了好幾頓的猛獸,激動地就要將她撲倒在地,難怪討來一頓排頭……選有,你以為燕子就願意跟你進宮呀?我看她白目得還不知道你的身分吶!」
「那倒也是……」關元禎尷尬地摸著發紅的臉。表情卻是幸福的,「那……老人家有何好法子?」沒辦法,他是興奮過頭才會嚇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