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晚,水雁樓同樣要盈光先睡,自己卻在樓下書房不斷撥弄著算盤,桌上則堆滿了帳冊。
算盤滴滴答答的聲響如同盈光的心七上八下,她怎麼也無法成眠。
起身披上外袍,她悄悄下樓想為水雁樓盡點心意,在樓梯間卻見到水雁樓獨自癱倒在椅子上,茫然望向遠方,猶如失了魂的偶人。
盈光忍不住熱淚盈眶,爺兒,您這樣盈兒看得好心疼好心疼呀她在心裡吶喊著,同時想起早上他提起的事。
陪其他男人一夜,爺兒又可恢復往日意氣風發的英姿,也可挽救「天水庄」
——只要她點頭。
此時,水雁樓揉著緊皺的眉間,輕輕嘆了一口氣,更讓盈光看得好辛酸。
只要一夜——她悄悄上樓,腦中不斷重複著這四個字。
隔夜,盈光聲稱要回「馭奴館」和燕嬤嬤商討競標金延緩付款的事,瞞著水雁樓來到白府,要求見白雲天。
「盈光姑娘親自蒞臨寒舍,真讓白某受寵若驚呀!」白雲天應水雁樓的安排,刻意露出色慾薰心的表情,伸手就要往盈光的手摸去。
盈光連忙將手藏在身後,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她似乎見過他兩次,都在「天水庄」的舞宴上,雖然當時她眼中只有水雁樓,但對白雲天的臉稍有印象。
他的身形和水雁樓差不多,長得也滿英挺的,誰知卻是個落井下石的小人,盈光實在無法對他擺出好臉色。
「小女子今天前來拜訪,是想和白爺談談『天水庄』的事。」
「水雁樓肯讓你來啦?哼!當初說得多麼有志氣,最後還不是靠女人出面收拾善後!」白雲天故意詆譏水雁樓。
盈光急著反駁,「是小女子自己要來的,爺兒不知道,請您別這麼說他。」
若是水雁樓知道了肯定會阻止,她只好瞞著水雁樓前來找白雲天。
白雲天臉上閃過稱許的表情,很快又露出色相。
「既然水雁樓都快垮了,要不幹脆盈光姑娘就此留下來當我的女人……」
他接著出手想攬住她的肩。
盈光靈巧地閃躲開,「只有一夜,就按照您之前和水爺的約定。」
怎麼辦?連靠近別的男人她都無法忍受,怎麼和他做出那樣的事……盈光忍住想哭的衝動,故作鎮定。
「只有一夜呀……」白雲天則一臉惋惜,「爺兒勉強接受……不過,你得答應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不得拒絕或抵抗。」
「你只能得到我的身子,別想我會有任何回應。」盈光拉開與他的距離,身子卻微微發抖。
「哈哈!只要能得到這副每個男人都想擁有的嬌軀,即使一夜風流,白某做鬼也甘願呀!」
「那就簽下契約,我要您給『天水庄』寬限三個月,賠償金額減為一半。」
她記得水雁樓說過,只要給他三個月期限,賠償金減個五成,就可度過這次難關。
「一半?這不是太便宜水雁樓了?」白雲天故意刁難,卻暗自佩服盈光的膽識。
「那白爺的意思是……盈光不值這價錢?」盈光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絲毫不肯讓步。
這身子能為爺兒爭取多少算多少,只能這樣了……「當然值得!」白雲天趕緊陪笑。
「那就立據為憑。」盈光只想速戰速決。
簽妥兩份契約后,盈光細心疊起那張攸關「天水庄」命運的紙張,將它藏在袖袋內,白雲天立即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那麼,從這一刻起,盈光姑娘一整夜都屬於白某了……盈光再次躲開他,「我……想先沐浴。」
「呵呵……洗得香香的,抱起來更銷魂呀!」白雲天立即吩咐下人將盈光帶到廂房。
怎麼辦盈光坐在澡盆里緊抱著身子,腦海不斷重複這三個字。
她想藉由沐浴拖延時間,看能不能想出脫身的方法,但在澡間外等侯的丫鬟絕不可能輕易讓她離去。
但她不可能讓別的男人碰她呀!之前對白雲天的虛與委蛇只是想得到那份契約,如今已經到手,她必須想法於脫身。
正當她苦思不出對策之際,身後的燭火忽然熄了。
「啊!」盈光驚呼一聲,黑暗中卻也無計可施,只好乖乖坐著等婢女重新掌燈。
聽到腳步聲,讓她稍稍安心,但澡間內仍一片黑暗,她覺得水有些涼了,正想起身,卻忽然被人從身後攫住。
「啊!放開我……」盈光心想大概是白雲天等不及了,因而摸黑欲霸王硬上弓,她猛力掙扎,一心護衛著自己的貞潔。
……隔日,盈光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
她忍著下身被躁躪一整晚的疼痛,下床穿戴整齊,失了心魂般地走出白府,一路上也無人阻撓。
但前腳踏出白府,她忽然想到那張契約,趕緊往衣襟內尋找,卻不見蹤影,急得她流下淚來。
「怎麼不見了?不會的……」那是掌握「天水庄」數萬人生計的救命之物,是她用貞操換來的,絕不能遺失呀她猛一拭淚,開始懷疑是白雲天拿走的,於是趕緊轉身進入白府。
她加快腳步想找白雲天算帳,匆匆踏進下人指引的院落,便聽到裡頭傳來的笑聲。
「哈哈!雁樓,你昨夜耗了不少氣力,應該多吃一點……」由陌生男聲口中說出的名字,止住了盈光的衝動。
爺兒……在這裡?感覺事有蹊蹺,她趕緊後退一步,躲進柱子後頭。
緊接著另一個緊繃的聲音響起,「你們該不會在外頭聽了一夜吧?」
是爺兒!他真的在這裡?怎會這樣?盈光心一沉,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就要發生,她悄悄靠進廳堂邊,屏氣凝神繼續聽下去。
廳內,打賭的四個人齊聚一堂,為水雁樓完成最後任務聚在一起。
「如果能這樣,被蚊蟲咬得滿頭包也甘心……」馬凱怨恨地瞪了水雁樓一眼,「你這小子真是艷福不淺,讓一個美如天仙的姑娘甘願躺在別的男人懷中,還口口聲聲喚著她的爺兒……」
「唉!我真沒見過如盈光姑娘這般痴情又有膽識的女人……」
「是呀,沒想到為了雁樓,她會甘願賠上身子……真不知她是用怎樣的心情度過昨夜?」
「要是知道昨晚的男人就是她心愛的爺兒,說不定會破涕為笑……」「我看會更痛心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昨晚的事,水雁樓沒有加入話題,只是猛喝酒,一臉凝重。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進行,但沒人知道此刻他有多後悔、多心疼。
當盈光謊稱要回「馭奴館」時,他便猜出她的心思,於是先來白府等候。
他躲在廳后看著白雲天調戲自己的女人,氣得想剁掉他那雙咸豬手。
但是,當見到盈光臉上的堅決,一心為自己爭取機會時,他感覺內心那道牆又崩解了一半。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趁暗夜扮演與盈光交易的白雲天,不讓任何男人有機會染指她。
黑暗讓他性致高昂,盈光的抵抗更激發男性徵服的欲-望,以掠奪者的身份佔有她的身子,竟讓他倍覺興奮。
但是,當她一聲聲呼喚著「爺兒」之時,他竟然失控了,顧不得一向的堅持佔有了她,也才發現她的貞潔——那一刻,他的心防徹底瓦解,猛然察覺盈光早已佔據他的心,他既驚喜又悔恨,恨自己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奪去她的貞操,於是傾盡所有溫柔與她纏綿,也讓自己達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滿足。
只是,他心裡的罪惡感卻越來越沉重,他必須好好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定。
他寧願賠上一切,也不願失去她見水雁樓不說話,白雲天約略猜出他的心思,卻故意刺激他。「怎麼?六十萬兩快要到手,別說你不想玩了!」
「這怎麼成?」常在喜也跟著起鬨,「當初這個局也是你自己設的,讓盈光姑娘自動對你獻身,成了『天水庄』的舞伎,也按照計劃為了救你而陪宿其他男人,就差最後一步了……」
「是呀,只要她自認不潔無法配上你,羞愧地離開『天水庄』,你就算贏了賭注,非但不用花一百一十萬兩的贖身費,還倒賺六十萬兩,難道你願意就此打住,就為了一個卑賤的舞伎?」白雲天火上加油,更加深水雁樓的愧疚。
「唉!說來這盈光姑娘真可憐,不知道自己自始至終只是個賭注……」只有馬凱有些良心發現。
「不要這麼說她!」水雁樓重重放下酒杯,不願讓好友對盈光有任何的輕蔑。「我決定了!咱們的賭約……」
門外的盈光卻沒有再聽下去,她面無表情地移開腳步,如遊魂般走向白府大門,上了轎離開。
只是個賭注……她自始至終只是個賭注………她感覺心被掏空了,再多的疼痛也沒有知覺。
離開白府,水雁樓回庄的腳步特別輕快。
他已經想通了!盈光如此深愛著他,甘願為他犧牲,能得到這種無私的愛,這輩子夫復何求?他決心再也不放開她於是,方才他親自終止了這項賭約,為了心愛的女人,面子和自尊不再重要,六十萬兩隻是區區小事,更何況這是讓他看清心意的代價,值得他也會依約付給「馭奴館」贖身費,取回盈光的賣身契……不,他要以八人大轎熱熱鬧鬧地將她從「馭奴館」迎回家,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天水庄」的女主人只是,目前他必須順著劇本演下去,這輩子都不能讓盈光知道賭注的事,方才他也對其他三人耳提面命了一番。
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撫慰盈光,以愛拭去她心頭的陰影……水雁樓忍不住猜想盈光此刻的心情,越想越覺心疼,回「水天一色」的腳步也變得急促。
書房一片寂靜,水雁樓快步上樓,盈光沒有像往常那樣熱絡地投入他懷中,房裡空無一人。屋裡尋不到她,他打開通往露台的門扉,發現盈光正坐在欄杆上,仰頭望著天,一臉沉靜悲傷。
「盈兒,我回來了。」水雁樓輕聲喚著,怕驚擾到她,不小心便會墜落身後的湖水之中。
她那模樣好似眷戀著天上的仙子,隨時都想飛上天……水雁樓沒由來地感到恐慌。
盈光轉過頭看著他,沒有回答,也無任何錶情,讓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爺兒回來了,下來讓我抱抱嗎?」
「盈兒殘花敗柳的身子,您還要嗎?」盈光扯開嘴角,卻笑得無比凄涼。
水雁樓只道她為昨夜的事感到痛苦,卻必須裝傻。「你胡說些什麼?盈兒只屬於爺一個人,怎會是殘花敗柳?」
「盈兒的身子不再乾淨了……」盈光眼光轉向一旁的桌案,水雁樓順著她的視線拿起桌上的紙張,那是她和白雲天簽訂的契約,本以為不見了,回來后卻發現好端端地藏在衣袖內。
水雁樓拿起契約,故作震驚地驚呼著:「你去找白雲天了?盈兒,你怎麼這麼傻?」
見他仍在演戲,盈光倍覺心痛。「這不就是您要的?讓我傻傻地、一步步地照您的劇本演下去?」
水雁樓聞言臉色一沉,「你……到底說些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盈光繼續幽幽說著:「接下來,我是不是該羞愧難當地自您身邊消失,好讓您贏得六十萬兩銀子?」她忽然起身站在欄杆上,身子微微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