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我至今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演變至此,王爺不與我說,你也不能跟我說么?」她忽然開口問身邊站立之人。

身邊之人,便是燕青。燕青奉攝政王之命保護她。

沒有回應。歐陽芸再接著說:「燕侍衛,我自認不曾與你有過節,你討厭我,總得讓我明白是為什麼吧?」唇邊有抹苦笑。

燕青垂下眸,終於緩緩說道:「太醫開的那些葯,以往王爺總會佯裝喝掉,然後再由我伺機倒掉,可後來,姑娘天天盯著王爺喝葯。」

「那葯……不是治眼疾的么?」已經聽出端倪的她語氣不自覺輕顫。

「那是毒藥!」燕青語氣轉為激動,「姑娘天天讓王爺喝的葯里被摻了微量的鴆毒。」

歐陽芸臉色瞬間蒼白,「太醫被收買了?不對,難道是……」

「是巧蓮。」燕青平淡地公布答案,證實她心中猜測。

燕青又道:「巧蓮是當初皇太後派來監視王爺的。」

「王爺知道巧蓮是細作么?」

「王爺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王爺說,與其打草驚蛇,不如放在身邊還能知己知彼。皇太后死後,巧蓮倒也安分,雖然偶爾會捎出消息給右派,但那都是王爺故意默許的,直到近來為少帝所用后,才又開始變得不安分。」

將一名細作擺在身邊十幾年,攝政王的沉穩當真無人能及了;而巧蓮在皇太后死後依然堅守初衷,貫徹其命令的意志也著實令人錯愕。

「巧蓮的事一旦揭開,勢必得牽扯出上面指使的人;背後指使的人是誰,想必姑娘也猜到了。王爺本來可以直接廢掉少帝的,可王爺說,姑娘希望王爺手下留情,所以王爺一直按兵不動。」

「姑娘可知道,王爺本可以不動聲色避開那些毒藥的,便是因為姑娘的自以為是,打亂王爺原先的計畫。王爺曾說,姑娘是他最大的變數,王爺事事洞悉先機,殺伐果決不曾猶豫,可姑娘的一句話卻讓王爺動搖了。」

變數?歐陽芸如被當頭棒喝一般,腦海里再次浮現當日白髮老者說的那番話。

「姑娘既得此因緣來此,他日必也因緣盡而歸。老夫奉勸姑娘,閑事莫管、莫理、莫聽,還請姑娘諸事順其自然,凡事三思而後行,勿因一己之念而妄動妄為,冥冥中皆有定數,姑娘不在定數之中,於旁人就是變數,變數將打亂原有定數,吉凶難料。」

至此,她總算明白自己幹了什麼蠢事,一陣惡寒自腳下竄升,沿著背脊直竄腦門,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失了血色,此刻她心裡只余滿腔寒冷以及悔不當初。

「如若姑娘不曾說過要王爺手下留情,事情又豈會演變至此?」燕青話里的怨慰,將她向深淵又更推近一些。

歐陽芸總算明白燕青為什麼討厭自己了,只怕在燕青眼裡,她就是紅顏禍水。

她是曾過說要他手下留情,當時她根本就認定了鳳冬青不可能會是這場鬥爭的贏家,未曾想過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令事態演變至此。

「是我做錯了,我不該多管閑事的。」她懊悔不已。

「燕侍衛,我始終想不明白,陛下不過才十六歲,為何他之心性會如此偏激?進宮這些日子以來,未曾見過王爺有過迫害之舉,如果按照王爺的打算,最多再兩年就會完全交出攝政大權,當真連兩年都等不了么?難道,生在帝王家便註定該這麼血淋淋么?」

「少帝雖年少,卻非純善之人,喜兒的前車之鑒,姑娘應該已認清事實了才是。」燕青意有所指。

他這麼說就表示喜兒的死是鳳冬青造成的!

「原來,當初指使張德之盜走遺詔的人是陛下,派人滅口的也是陛下,喜兒的死,也是陛下所為是么?」

鳳冬青從頭到尾都在誤導她,她一直以為喜兒是因為遺詔的事而被誤殺,原來不是,便只是因為他以為她不願承他的情而將盒中之物轉贈予喜兒,居然為了這麼無聊的原因殺人,作為一切始作俑者的他在她面前竟表現得如此理所當然,人命在他眼裡究竟是什麼?竟比螻蟻還要不值了。

「姑娘總算明白了。」燕青嘆氣。

是啊,她早就知道鳳冬青心性難以匡正,那個少年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相對也反應出他內心的自卑。一個內心孤獨又自卑的人,縱使有赤子之心,那也早被啃噬得一點不剩了,是她太低估歲月光陰消磨人心的能耐了,身處在權力核心中的人又豈能不變?!

再回想,那個少年曾經試著對她敞開心房,可她卻因不想再與遺詔有任何牽扯而選擇了逃避;然而她的逃避卻間接造成喜兒的死亡,加速少年的叛逆,累得藺初陽眼盲。這一切便只因為她的自私逃避?

又或者,當初在中秋宴上她便不該救落水的鳳冬青,那麼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一步錯,步步錯,再回首,已是瘡痍滿目無法挽救;她一直小心翼翼,卻不知這般小心翼翼到頭來還是無法置身事外。

「燕侍衛,我知你怨我婦人之仁,我犯下的過錯,我難辭其咎,但我只求你告訴我,王爺如今是否安然無恙?」錯已鑄下,歐陽芸現在什麼都不奢求,她只想知道藺初陽是否平安無事。

「姑娘,王爺如今眼盲又被圈禁在未央宮裡,情況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燕青這番話無疑是雪上加霜。

歐陽芸得知藺初陽的處境,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眼淚無聲地滑落面頰,聲音顫抖:「當真沒有轉圜餘地了么?」

燕青原是不願透露半點有關宮裡的消息,見她一張臉慘白憔悴,當下不禁也心軟了,便又說道:「王爺行事一向留有備手,既然王爺不願姑娘牽扯其中,那姑娘便請放寬心等待吧。」

聞言,歐陽芸心裡再度燃起一絲希望,籠罩頭上的濃濃烏雲頓時散開。

她是不是該慶幸燕青留在這裡,那便意味著藺初陽行事還遊刃有餘?

歐陽芸默默垂眸,如今她也不去想宮裡是否斗得天翻地覆了,只祈求這場鬥爭能夠儘快落幕。

自那日之後,燕青便徹底封口,不再說出隻字片語有關於皇宮的事情,而歐陽芸也不再主動問,只是近日發現燕青離開歐陽府的次數變得頻繁,直覺告訴她,她所期盼的事情應該已經有結果了。

歐陽芸揣想著,至今未曾有惡耗傳來,那便表示結果應該是符合她所期待的。

然而,等待卻讓時間變得漫長。

涼亭內燃著熏,桌上擺著慣用的文房四寶和一架梨花琴。

天氣冷,歐陽芸讓阿碧在一旁多放置幾個暖爐,雖然天寒地凍,但思緒卻異常清晰,心情也較早前平靜許多,比起整日關在屋子裡胡思亂想來得好太多了。

「姑娘,咱們進屋子練字吧。」阿碧在一旁勸著。

「你要冷的話便進屋子去,我一個人待著便行了。」

「這不行,這樣阿碧會挨罵的。」

見阿碧凍得直打哆嗦又不肯進屋去,歐陽芸只好道:「要不你再去幫我燒壺熱水來。」

阿碧忙答應說好,捧著茶壺便下去了。

阿碧走後,歐陽芸便繼續專心寫字,中間阿碧來換過幾次熱茶,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騷動,歐陽芸直覺抬頭看——

「鳳王爺?!」她怔住。

鳳無極一如既往翻牆而入,一身錦紋黑裘黑髮看上去較之前清瘦許多,臉上多了幾道刀劍傷疤,嘴角的傷口才剛剛結痂,一副甫自戰場征伐而回的模樣。

「歐陽芸,你這副驚呆的表情夠叫本王日後再三回味了。」他嘴角有抹譏笑。

歐陽芸不理會他的調侃,語氣激動:「見王爺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別一副本王平安歸來是多麼難得的事。」鳳無極不太滿意她的反應。

「這不能怪我呀,我最後一次聽到王爺的消息,是王爺被困渭水關,情況危急。」

彼時正值內外交迫之際,每回傳來的消息都是每下愈況,一直到後來眾人全面對她封口后,她便再也探不到相關訊息。

「情況危急?原來帝都內是這麼傳本王的事,本王配合演這場戲犠牲可真不小啊。」鳳無極不開心地哼了一聲。

歐陽芸聽出了端倪,問:「難道傳聞和實際有出入?」

「總之,一言難盡。先不說這事了,本王這次來,想向你問個事。」

「王爺欲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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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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