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機會，快射門！」

「沒問題。」

韓亮路過球場時被場上宏亮的叫喝聲所吸引，停下腳步遠眺著場上賣力競賽的球員們。

他一眼就瞧見場上工藤晃修長耀眼的身影，專註踢球的模樣、奮戰不懈的精神著實令人著迷，也難怪許多學姊學妹們會為他瘋狂。

漩渦也是其中之一嗎？他應該要感到高興，因為這麼一來，她就不會再纏著他不放，也不會再帶給他任何災厄，可是……他為什麼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工藤晃適合漩渦嗎？

「嗨！」中場休息的時候，工藤晃發現了韓亮。

韓亮回過神來，頷首回應。

「真難得，你也會來看我踢球。」工藤晃語帶調侃。他的球迷以女性居多。

「路過順便看看罷了。」他一向很誠實。

工藤晃哼了聲，「沒眼光。」

韓亮無所謂地聳聳肩，不打算跟他抬杠。

「漩渦跟你是什麼關係？你昨天什麼話也沒說就蠻橫地把她帶走，真是太沒禮貌了。」昨天的事他本想找小潼問清楚的，誰知道他都還來不及開口，她就丟了個燙手山芋給他。

「會嗎？」他不以為然。

「當然會，就算漩渦是你的女朋友，你也無權干涉她交朋友的自由。你是嗎？」工藤晃挑明了問。

他直覺地否認，「不是。」

工藤晃揚起笑，「那麼我就可以喜歡漩渦了。」

「你喜歡漩渦？」韓亮有些錯愕。

「為什麼不？漩渦是個可愛的女生。」

「不行。」韓亮脫口而出。

「不行？」工藤晃困惑地看著他。

「我、我是說假如你是玩玩的心態，我不會同意你追求漩渦的，漩渦是個單純的人，跟你不同。」他轉得有點硬。

什麼叫跟你不同？「拜託！我比你這個超博愛的人要單純多了，況且我對漩渦是認真的，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他說得煞有其事。

「漩渦她……喜歡你嗎？」韓亮的胸口微微一窒。

陽光般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我長得還不錯、個性也很好，漩渦應該不討厭我，我想機會很大。」

「漩渦不是那種只看外表的膚淺女生。」難怪他昨晚想約漩渦吃晚餐，果然是對漩渦有意思。

工藤晃的眼神里有濃濃的探究意味，「你好像很了解漩渦，該不會……你也喜歡她吧？」

喜歡漩渦？韓亮陡地一震，「跟你沒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你會是一個強勁的對手，我得多加把勁才行。」他笑笑。

他臉上的笑怎會如此礙眼？「無聊。」韓亮轉身打算離去。

「倘若你對漩渦沒興趣，就幫我多說點好話吧。」工藤晃雙手在嘴邊圈起朝向他的背影大喊。

韓亮則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哈哈！真好玩。」工藤晃從背包里掏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小潼嗎……搞定。」

整堂課韓亮都是心不在焉，腦中盤踞的全是工藤晃所說的話。

他喜歡漩渦嗎？

他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面對漩渦，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有多遠閃多遠，壓根兒沒想過他會不會喜歡漩渦。

從高中時期到現在，就算她給他帶來數不清的災難和厄運，他也不曾真正討厭她……這就是喜歡嗎？

當初他對小潼的喜歡跟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他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甩甩頭，韓亮想把這些惱人的思緒全都丟到九霄雲外，卻力不從心。

「韓同學，你有哪裡不懂的嗎？」講台上的教授看見猛搖頭的韓亮。

「教授，要怎麼樣才知道你喜不喜歡一個人？」他很想有個明確的答案。

韓亮的問題引來同學們莞爾一笑，唯獨坐在他旁邊的小綠怎麼也笑不出來，韓亮話下的意思讓她很不安。

教授先是一愕，隨即笑了開來。「韓同學，這個問題你應該知道答案才對。」

「我？」他就是想不透才問的。

「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教授頓了一下，「不過我教的是企業管理，下堂課要專心，不然我可是會當人的。」

「對不起。」韓亮歉然一笑。

教授微微一笑，「還有其他同學有問題嗎……那麼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

「謝謝教授。」同學們收拾東西的聲響讓教室頓時熱鬧了起來，原先昏昏欲睡、正要蒙周公召見的人也都復活了。

他的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嗎？韓亮認真思忖著。

「亮，你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小綠迫不及待地問。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韓亮似乎離她愈來愈遠了。

韓亮直勾勾地望著她，不答反問：「小綠，漩渦並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會對她那麼不友善？」

「我沒有——」她原想否認到底，卻忽地察覺韓亮指的是昨天排練時發生的事，「我、我不是故意的。」

韓亮沒有深究，「以後小心一點，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他只是要提點她，希望她有所自覺。

「嗯。」小綠回答得很不情願。為什麼亮會為了漩渦來質問她？這種狀況以前從來沒有過。

韓亮把桌上的原文書收進背包中，起身準備離去。

「亮，中午一起吃飯？」小綠還是不放棄任何可以跟韓亮共處的機會，主動邀約。

「不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韓亮抓起背包離開。

她只好頹然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落寞地轉進洗手間，卻險些跟來人迎面撞個正著，她駭了一跳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

「你——」果真是冤家路窄。

漩渦有些畏怯，「你……小綠！」

「真巧。」小綠橫跨了一步擋住門口。平時她身邊都會有那兩名保鏢緊跟著，她根本沒什麼機會可以接近她。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小綠會高興見到她，「嗯，你有什麼事嗎？」

「你為什麼一直纏著亮不放？難道你不知道我是亮的女朋友嗎？」小綠大言不慚的宣示主權所有。

女朋友？「可是亮說你們只是同學的關係而已。」

「誰、誰說的！」她強自鎮定地輕笑一聲，「會接吻的同學嗎？」

接……接吻？漩渦倒抽了一口氣，胸口忽地一窒有些難受，「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清楚。」是亮騙她嗎？

「你還想聽更深入的事嗎？」小綠曖昧地問，很高興看到漩渦臉上痛苦的表情，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我沒興趣，借過一下。」漩渦想要離開。

小綠一動也不動，「現在你知道我跟亮的關係了，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纏著亮。」

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地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會找亮問清楚的，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我不會再跟著亮的。」

找亮問清楚？小綠慌了——「就說叫你不要再纏著亮了，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她忿忿地出手推了漩渦一把。

漩渦猝不及防地一個踉蹌往後跌了出去。

「你……」她重重地跌在地上，胸口急遽起伏，喘息聲益發地急促而且濁重，也愈加不順暢。

「你再和亮糾纏不清，下一次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小綠雙手環胸地斜睨著她。

「我……我……的葯……」血色迅速地自漩渦的臉上褪去，深邃漂亮的臉孔蒼白得駭人。

看到她的急遠變化，小綠頓時慌了手腳，「你怎麼了？」好像不太對勁。

「我……吃藥……」漩渦難受地吐出幾個字后虛軟地倒在地上。

「什、什麼葯？」小綠手足無措地蹲下來想聽清楚她說的話，卻什麼也聽不見。

怎麼會這樣？她只不過輕輕推了她一下，怎麼會這麼嚴重？她會不會死掉？

不是她的錯！小綠慌慌張張地衝出洗手間，像只無頭蒼蠅。

「小綠？」韓亮探手拉住臉色難看的小綠，「發生什麼事了？」

「亮——」小綠像看見救星般一把抱住韓亮，不停顫抖的身體泄漏出她的恐懼和害怕。「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

「發生什麼事了？」韓亮輕拍她的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那個、那個——」雖然很怕韓亮怪罪於她，但她更怕鑄下無法補救的大錯，「漩渦她好像、好像昏倒了。」

「昏倒？」韓亮全身繃緊，他抓著她的雙肩拉開兩人的距離，「她在哪裡？」

她的保鏢在做什麼？

「那邊的女生洗手間里。」小綠指著不遠處，聲音還在抖。

韓亮立即朝洗手間的方向飛奔而去，心急如焚的他也顧不得是女用廁所，直接闖進去。

漩渦蒼白若紙的臉龐讓他震懾住，「公主……」

「你……放開我……」漩渦氣若遊絲。

她的話讓韓亮微微一愣，「公主，我是韓亮，你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幫你？」他急切地問。

「放、放開……」漩渦伸出手想拿背包卻力不從心。

見狀，韓亮急忙抓過背包打開，迅速地翻找了一下，發現了一排小藥盒，「是這個嗎？」

她冒著冷汗點頭。

「快把葯吃了。」拿出礦泉水，他將五顏六色的藥丸放在她的掌心。

漩渦費力地把藥丸悉數放入口中，想接過韓亮手上的瓶子，手卻抖得很厲害。

韓亮索性打開瓶蓋，就著瓶口灌了一大口水，低下頭覆上漩渦柔軟卻蒼白的唇瓣。

「唔……」漩渦仰著頭，口中的藥丸和著兩唇銜接所傳過來的水一起吞下肚，水藍色的眸子驚注地瞪大，隨即垂下長長的眼睫掩去眸底的羞澀，不敢再看韓亮的臉。

汗水自韓亮的額際淌下，也泄漏了他不安的緊張情緒。他耐心地等待著，確定漩渦不適的癥狀慢慢有緩和的現象，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的呼吸漸趨平順。

「我送你去醫院。」他將漩渦抱起。

她抗拒著，「我……不去醫院，放我……下來。」

「你到底在拗什麼？不舒服當然要去看醫生了。」韓亮皺起眉頭。不是錯覺，她的確是排斥他的碰觸，怎麼回事？

她的情況正一天天惡化。「去了也沒用。」漩渦不自覺地說出口。

「什麼意思？」他問。

她連忙解釋，「這是手術后的後遺症，只能吃藥休息等身體慢慢復元。」

「那我帶你到保健室休息。」他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走出洗手間的剎那，兩名保鏢立即迎上前來，「公主怎麼了？」只是去一下洗手間，怎麼會這樣？

「我沒事，別擔心。」漩渦還是很虛弱。

「最好是沒事。」她剛剛痛苦的模樣都快把小綠嚇得魂不附體了，竟然還說沒事？

「對不起，是我們太疏忽了。」保鏢很自責。

她微微揚起嘴角，「和你們沒關係。」

忍受痛苦的人是她，瞧她說起話來還有氣無力的，沒想到還有安慰別人的力氣啊。韓亮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

漩渦偷偷地打量著韓亮的側臉，漂亮的雙眸、直而挺的鼻子、總是噙著笑的性感薄唇……她蒼白的雙頰染上淡淡的紅暈。

韓亮剛剛親了她？雖然只是單純的兩唇相碰而已，也會讓她回想起來的時候臉紅心跳加速。

韓亮把漩渦安頓到保健室的床上，「是小綠。」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小綠的粗魯行為的確不對，不過若換成其他人，事情就不會這麼嚴重，她並不知道她的身體狀況，所以不知者不罪。「是小綠通知你來救我的，我還應該跟她說聲謝謝才對。」

韓亮坐到床沿，很滿意看到她的臉正慢慢地恢復血色。「為什麼突然排斥我的接近？」

「有嗎？」漩渦裝傻。雖然她也想弄清楚小綠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不過她應該要相信韓亮的。

「小綠跟你說了什麼？」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她再一次確認。

韓亮篤定地點點頭，他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可是、可是……小綠說她是你的女朋友，而且……你們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那曖昧的表情刺痛她的眼。

「有多親密？我也很想知道。」他輕笑。看來小綠真的是豁出去了，連自己的名譽都不在乎了。

「是我在問你話，你不要把問題丟回來。」又不是皮球，踢來踢去。

「哈哈！」韓亮笑了開來，「你還是一樣容易相信別人的片面之詞。」

「難道不是？」

韓亮攤攤手，「我們從沒交往過，當然不會是男女朋友。」

不是男女朋友！她先是一喜，隨即又想到，「但是小綠說你們接過吻……」

「我是吻過她，不過……」

她的心猛地往下盪，「不過什麼？」吻都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個吻比剛才的還要輕多了。」韓亮深邃的瞳眸里滿是笑意。

剛才的……他指的是——轟！漩渦的臉轉瞬間刷紅，「那、那不一樣，剛剛是意外狀況，跟你親小綠是兩回事。你要是不喜歡她，又怎麼會吻她？」

「小綠生日的時候要求我吻她，一次就好，所以……」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向漩渦解釋清楚。

亮一定是不忍心拒絕，所以才吻了小綠。他就是這樣的人。

「就是這麼一回事。」

「喔。」她低下頭，嘴角偷偷往上揚。

韓亮似笑非笑地靠近她，「你要不要試試真正的吻？」

「什麼？」漩渦陡地一震，猛然抬起頭——「叩」的一聲，她的後腦勺不偏不倚、狠狠地撞上他的下巴。

韓亮呻吟，「唔……」咬到舌頭了，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你還好吧？」顧不得自己的頭也很痛，她又是關切又是愧疚地望著他。

「偶沙點當嗓搖石自金。」（註：我差點當場咬舌自盡。）

「對不起、對不起……」她愧疚得無地自容。

韓亮捂著嘴，「不是你的錯，是我自作自受。」唉唉，誰叫他壞心地想要捉弄她。

「真的不要緊嗎？」漩渦還有些擔心。

「沒事。」他探手摸摸她的頭，「你也撞到頭了，不痛嗎？」

「不、不痛了。」韓亮的溫柔和關心又讓她臉上的紅暈加深了一些。

「那就好。」

「漩渦的身體不好，禁不起太劇烈的運動和刺激、太粗魯的對待，你對她做了什麼？」韓亮語調平平地問。

小綠惶惶然地搖著頭，「我……我沒有，是不是漩渦跟你說了什麼？那是她亂說的，事情不是這樣。」

「不然事情是怎麼樣？」

「是漩渦她自己不小心跌倒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亮你要相信我。」小綠急欲撇清關係。

他靜靜地望著她，「漩渦什麼都沒說，她還要我跟你說聲謝謝。」

韓亮的語氣輕柔，但是威力卻遠超過原子彈。小綠瞬間僵化成石。為什麼？明明是她故意刺激她，還將她推倒，害她身體不適，她為什麼不怪她，還要替她說話？

漩渦的善良更突顯出她的惡劣。小綠的眼神黯然，心中滿是不安和後悔，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不是要責怪她，「小綠，你應該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不要再把心力放在我身上。」

「為什麼？」小綠淚眼婆娑，不在乎學生們三三兩兩經過時的側目。

「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情人。」韓亮終於跟她把話說清楚，不再讓她抱有一絲希望。

「是因為漩渦？」

「是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和漩渦無關。」他不想傷害她，但是曖昧不明的態度造成的傷害更大。「愛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亮……」是她自己一直不肯面對現實。

「公演的事我們一起加油吧。」韓亮替小綠拭去臉上的淚水，這是他最後的溫柔。「我們還是朋友嗎？」

她想當的不只是朋友，但是不當朋友，她和他什麼也不是。「嗯。」

「下一堂是體育課，我先去換衣服了。」韓亮拍拍她的肩膀。

「亮——」

「嗯？」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你是不是喜歡上漩渦了？」不屬於她的愛情終究強求不來。至少還是朋友。

「我也不知道。」但是韓亮的嘴邊卻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慢浮現。「你也快去準備，不然要遲到了。」他邁開步伐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