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往與爹東奔西跑,見過不少大戶人家、官宦之家,越是財大越是氣粗,越是官大排場越大,遇上這樣突如其來驚擾一事,不是斥責對方滾開,要不就是命人棍棒驅走,誰像他還親自下車,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娃兒呢。
或許,他沒有她想的這般糟糕吧。
「有什麼好事嗎?」鳳蔚夜回到馬車上,發現她嘴角泛著一朵淺笑,雖然很淺,可他還是發現了,因為她笑起來好似身旁有百花盛開般,叫人看了打心底舒坦起來。
風蒔蘿搖搖頭,沒有像方才躲到角落去。
他做了什麼好事嗎?還是她心情突然轉好?不管是什麼,她的笑教他心頭的酸意消失了。
「你的玉佩。」風蒔蘿將他的佩身之物還給他。
這是一塊溫潤堅密潔白無瑕,如同凝脂的白玉,玉上刻著一條盤成一個圓的靈蛇,雕琢厚實簡練,工法流暢,不管是質地或是雕工,怎麼看都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珍寶。她也意外發現,這裡的人很喜歡蛇,應該是當成吉祥的象徵,處處都有蛇的裝飾及雕刻。
「既然虺玉喜歡你,以後就是你的了。」鳳蔚夜大方割愛,一點也不心疼。
這塊虺玉是鳳城主在鳳蔚夜出生之時命人特製的,從他出生到現在未曾離身,有著趨吉避凶之效。
「我不能收。」這塊玉怎麼看都很無價,最重要的是,一直佩帶在他身邊表示這玉的意義很大,她用什麼名分收?
「我不打算要回來,如果你不要就扔了。」
這人……明明知道她不可能這麼做的。
他的人擁有他的東西,鳳蔚夜覺得天經地義,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傻笑,與他玉樹臨風的氣質,真的一點都不搭。
自從接了白初意的工作后,風蒔蘿忙到沒有私人時間。
看診的從得高望重的婆婆、嫁為人婦的婦女、雲英未嫁的姑娘,她頓時成了眾家女子的好朋友,每天被迫聽不可外揚的家醜、閨中床笫羞赧之事,更有流言蜚語。
她終於深刻明白為何白初意可以大方至此,因為她接下了他的燙手山芋。
從前,她不覺得當大夫累,也不覺得聽病人訴苦累,現在每天被不同女人輪流強迫洗耳恭聽,耳根子一點也無法清靜,突然有種想念被鳳蔚夜豢養在屋子裡,啥事都不做,只要成天養病發獃的日子。
這差事不過才做了月余,她就覺得自己快筋疲力竭,誰會料想得到不過才一座城,怎麼會有這麼多病患?而且這些病患有一半是來找她聊天的。
風蒔蘿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忙碌的日子令她沒有時間去想喪父之痛,但不想不代表不會痛,只是埋葬在心裡最深處,卻在此刻她累到眼皮快睜不開的時候,突然又湧現心中。
「蒔蘿姊姊,要不要讓小展送姊姊回鳳家?」跟在她身邊當助手幫忙的是白辰展,也是白初意的弟弟,以蛇族年齡論算也有個三百多年,是白初意特意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
這間「蒔夜醫館」是白初意命人整修白家的一間房子,現在成為玉虺城最熱鬧的地方,三不五時就有許多女人聚集在此,比市集還熱鬧,眼尖的商人還在旁邊開茶樓,或者做起小吃生意,只要有人潮,就有錢潮,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小展,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散步回去即可。」風蒔蘿打了個呵欠,眼神顯得有些迷濛。
「蒔蘿姊姊……」他本來還想說什麼,瞥見門口一身紫衫頎長的身影,看來這兒沒有他的事了,鳳少爺自然會送她回家。
風蒔蘿伸個懶腰,想將瞌睡蟲一併驅走,這些日子累到她經常頭一沾枕就睡著了,可今日卻備感思念爹,可能是因為今兒個如花姑娘向她訴說她爹要她早日出嫁的事,提起她爹那種又愛又煩惱的心情,害得她思爹情緒頓時湧上心頭。
「鳳……」
「咳。」鳳蔚夜清了清喉嚨,擺明了如果她還是要叫他鳳公子,他們就耗在這兒一晚他都不介意。
唉,風蒔蘿在心中嘆了口氣。這人一表人才,卻孩子脾氣拗得很,堅持她只能叫他的名。
「蔚夜。」她累了,不想與他爭。
滿意地點點頭后,鳳蔚夜又皺起眉,她是打算累死自己嗎?
「你累了。」不悅,極度的不悅。
「嗯。」
他很後悔當初為何答應白初意的提議,白初意說,她有事做才不會成天無事悶出一身病來,況且她醫術精湛,可以幫助玉虺城的百姓,對於他這個城主繼承人來說,也是功德一件。
這種功德瞧了他就心煩,看她身子都瘦了一圈,只是要她「幫忙」治病,不是讓她「拚命」好嗎?
重要的是,他見到她的時間變得更少,這令他極度不悅,明明是他的人,為什麼他看到她的時間最少?
「不準再做了,明天我就告訴初意你不幹了。」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她消瘦的模樣。
「不,你怎麼可以擅自決定。」他真莫名其妙,一來就想革她職,她是哪裡做得不好?
「我就是可以,我說了算。」與其看她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如讓她待在他的鳳夜居當米蟲。
「這是我的工作,況且是你親口答應的。」他今天怎麼變得無理取鬧,她還以為他們可以和平相處了,至少在今天她身體疲憊,心情鬱悶時,不想跟他動氣。
「我只有答應讓你替百姓看病,但我沒有答應你可以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別忘了,你的命是我的。」為何遇到她的事,他總是特別容易上火?
「你隨時都可以取走它。」閉上眼,她真的累了,如果他一怒之下殺了她,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這樣她就可以去陪爹了。
爹,您知道女兒想您嗎?被勾起的思親使得風蒔蘿心頭泛愁。
「我要你活得好好的,我沒有要你死你不準死。」她真的惹怒他了,為什麼她還是想尋死?又為何他一聽到她這樣說,他就氣得快失去理智?
「那真可惜……」說完她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若不是鳳蔚夜眼明手快,恐怕她就撞上桌子了。
「蒔蘿?」鳳蔚夜腦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去找白初意。
「初意,我是不是病了?」鳳蔚夜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桂花酒釀,俊俏面容充滿失落。
「生病之人還能有如此好酒量,實在不簡單。」白初意少不了風涼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一定是氣血不通。」
他這說的是什麼話,他的身體好到繞玉虺城跑個三圈大氣都可以不喘一下,還敢說他氣血不通,打到讓他吐血就通了啦!
「我還月事不順。」騰曜宇冷冷地說了一句,得到白初意讚賞的一眼,這個比較好笑。
「否則為何我性子這般好的人,一遇到風蒔蘿就變得易怒,所以我一定是生病了。」不理會他們的涼言涼語,鳳蔚夜為自己下結論。
「恐怕不只如此,眼睛也有病,只要風姑娘出現的地方,你一雙眼就跟著她的身影轉。」騰曜宇補充。
「沒錯,看不到人又會覺得失落。」總是默默跟在他身邊,秉持著沉默是金的騰曜宇觀察得真入微。
「風姑娘給你一個笑,你就傻笑半天,風姑娘給你一個冷眼,你也可以憂愁個半天。」騰曜宇對著鳳蔚夜再敬一杯。
「知我者曜宇也!所以曜宇,你知道我得了什麼病嗎?」彷佛在黑暗中尋到一線光明,鳳蔚夜急著問。
「蒔蘿病。」
「石鑼病?為何石鑼也會得病?我又沒有敲打……初意,你聽過這個病嗎?」鳳蔚夜狐疑地凝起眉,問向正宗的大夫。
「是蒔蘿姑娘的蒔蘿,不是敲敲打打的石鑼。」白初意手上若有石鑼,真想敲在他頭上。
「為什麼?」
他還有臉問為什麼?
喜歡上一個姑娘可以這樣渾然不覺嗎?除了一張長得比美人還滴粉搓酥的臉外,鳳少爺遲鈍得令人髮指,若非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哪來為人家牽腸掛肚、呵護備至,他有點身為男人的自覺好嗎?
「你的鳳夜居打算如何?」
「什麼如何?」他不解,為何白初意突然提起他的鳳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