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簡直是世紀大笑話!」王茉希眸中彷彿噴著火焰,直勾勾瞪著眼前一身西裝筆挺的男子,語氣不善的問:「那個死老頭腦筋又不正常了嗎?」
「小……小姐……」
雖然身處在寬敞涼爽的庭院里,男子仍是揮汗如雨,渾身緊繃,如坐針氈。
他不禁猜想,身為威克集團董座的御用秘書,大概是所有行業中最危險的工作之一吧?
推了推滑落鼻樑的金框眼鏡,男子大氣不敢稍喘,顫巍巍地又說:「那個……總裁要我通知小姐,時間就定在星期天下午,在家宴上,他將宣……宣布小姐的婚期。」
聞言,王茉希的眸子霍然眯得更緊。
「他應該先去照一下腦波斷層,看看有沒有精神異常或者是妄想症,若不幸得了老人痴呆症,我倒是可以先勉為其難繼承他的事業。」
「呃,這……」這話要是讓總裁聽見了,肯定會氣得腦中風吧?
看著面有難色,神情惶恐的陳秘書一眼,她著實也有些於心不忍,長長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說吧,究竟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答應那個糟老頭子要跟我訂婚的?」
不消想,大概是個腦殘的傢伙吧?
「是自己人。」
「自己人?」她柳眉一挑。
「是的,是我們威克集團派駐海外的總經理,同時也是醫學界數一數二的人才,去年總裁已將他調回國內,即將接任副總裁的職位。」
副總裁?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爺爺倒好,一出手就奉送了個肥缺,依此看來,這所謂的新任副總裁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唉,這還讓不讓人有好日子過啊?
王茉希煩躁的斂起雙眉。對於這件棘手的事,她實在煩悶至極,不過,她可不是泥塑的娃娃,管他是有三頭六臂還是有什麼通天本領,要她心甘情願的下嫁,門兒都沒有!
此時,她的腦袋裡忽然慢慢浮現一個既完美,又同時可以解決這樁惱人婚約的計畫。
若計畫進行得順利的話,這個周末,她將會過得十分充實且精采。
「也罷。」緊繃的臉部線條倏地一松,她放緩了語氣,允諾道:「這個周末的家宴,我會出席。」
正當陳秘書幸慶自己驚險達成任務,大大鬆了一口氣時,從不按牌理出牌的王茉希又意味深長的丟下一句話。
「記得,我只答應出席家宴,至於那樁愚蠢的安排,就煩請陳秘書轉告,若老頭子仍一意孤行,就等著接招吧。」
「啊?」陳秘書一愣。
「我絕對會讓那專制的糟老頭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看著王茉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完全不似調侃的表情,陳秘書只覺背脊湧起涼意,額上的冷汗也冒得更凶了。
*
夕陽餘暉落在大樓與大樓之間,在黃昏的天空中綻放著淡淡的橙橘光芒。
幾株茉莉花開得正盛,在晚風輕拂下,飄散著芬芳,王茉希深深吸一口清冽的花香,彷彿驅散了一天的疲憊,之後旋身踏入宿舍。
屋子裡很靜,唯一的光線是來自於落地窗外的夕陽,彷彿在屋內灑下一層柔和的金黃,靜悄悄擁抱著寂靜無聲的客廳。
王茉希換上室內拖鞋,打量了下房間的方向,發現呂泰揚不在房內,她正好奇那平時生活規律的傢伙這會兒居然比她還晚歸,便聽見走廊盡頭處傳來陣陣水花聲。
那是從浴室里傳來的。
「是你在裡面嗎?」她輕聲喊了聲。
沒有人回應。
「我買了晚餐,你吃不吃?」
仍然沒有回應。
這下可惹火了沒耐性的王茉希,那傢伙居然把她當成傻瓜一樣,讓她白白跟空氣說了半天話,以為她是只無爪的小貓嗎?
虧她還買了求婚戒指,正打算向他求婚呢!
氣怒沖沖,她一個箭步衝到浴室門前,按捺不住火氣,猛然推開門,劈頭就是一頓臭罵。
「你是死了、聾了還是啞了啊?沒聽到我在跟你說……呃?」
當眼底猛然跳入一幕火辣辣、超級限制級的畫面時,她這才驚覺自己有多麼衝動。
呂泰揚正一絲不掛,毫不遮掩他那勇猛的體格。
他仍沒有說話,反而對她揚起微笑。
腦海底不斷掠過的綺念,使得她的臉無法掩飾地紅了起來。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今早明明才跟這個男人在床上滾過一遍,現在她居然又垂涎起他來了!
天啊,她才二十幾歲,還不到虎狼之年,就這樣對一個男人如此欲求不滿,這要是傳了出去,她這張臉還能往哪兒擱啊?
困難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揮去滿腦子的邪念,王茉希強迫自己將視線往上移,掠過赤裸的胸膛,停留在飽滿而迷人的唇上半晌,最後穩穩地定在他閃爍著狡黠光芒的眸子上。
俊眸微眯,呂泰揚興味盎然的凝視著她,發現她的小臉不斷湧上可疑的紅暈,這令他好奇地與她的視線相對,又意外發現一束奇怪的小火苗在她淡褐色的眼珠里閃爍。
她注視著他的方式,分明是想要將他吃下肚!
眉緩緩一揚,他不動聲色,話里故意帶著點挑逗的意味,「欣賞夠了嗎?」
在他充滿興味的凝視中,王茉希感到臉頰發燙,也曉得自己正心虛的臉紅,為免更為尷尬,她決定虛張聲勢,以掩飾自己鼓動如雷的心跳。
「欣……欣賞你個頭!剛剛問你吃不吃晚餐,幹嘛不回答我?」
性感薄唇微微一掀,呂泰揚笑著道:「與其吃晚餐!我寧可吃你。」
「油嘴滑舌!」為掩飾心中的波濤洶湧以及胡思亂想被逮個正著的窘態,她轉身欲逃,卻被他伸出的健臂攬了回來。
非但如此,他還極具暗示性的在她面前將浴室的門鎖上,其意不言而喻。
「你這是做什麼?」王茉希嬌怯地問。
「明知故問。」呂泰揚抵在她耳邊低聲調侃,身上微溫的水滴幾乎濡濕她大半片後背,他平穩的心跳聲則與她的成了強烈的反比。「我們獨處的時刻,你總不希望有意外的訪客來參觀吧?」
溫柔地伸出雙手,他靈巧地褪去她身上所有的束縛,她也不作抵抗,任由他為她輕緩地按摩酸疼的背肌與僵硬的雙肩。
在他溫熱的大掌或輕或重,頗具技巧的揉捏之下,她肩上的每一處酸疼都得到了暫時的終解,就連僵硬的身體也在他具有魔力的安撫之下,得到完全的放鬆與喘息。
須臾,王茉希的身子在他的觸摸下變得灼熱,按摩不再只是舒筋活血的動作,它慢慢變成一種帶著渴望的挑逗。
他的手讓她發熱,一股慾望自她的小腹蔓延,欲發泄的情慾撕扯著她,當她睜開眼觸及他幽深的目光時,除了悸動與震撼,她的靈魂深處更有著一份莫名的幻想和期待……
她要他。
這一閃即逝的念頭,使她開始很難集中精神,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就像個欲求不滿的怨女,不斷用思想褻瀆這傢伙的男色。
他身上總有一種足以令她沉迷而不能自拔的神奇力量,一不小心就會令她漸漸迷亂,最終沉淪在慾望的汪洋里。
「別這樣……」王茉希緊咬著下唇,勉強地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來,「我……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呂泰揚咕噥著,眼底除了她誘人的嬌軀,恍恍惚惚之際,他幾乎沒聽見她說了什麼。
溫熱的厚實雙掌滑過她裸露的肩頭。她的皮膚就像絲一樣光滑,雪一般潔白,極具性的誘惑力。
他傾身向前,在她的頸上和肩頭灑落一記記的啄吻,呼出的氣息帶給她一絲絲心悸的快感,裸露的雙峰更是在他觸摸之下變得豐滿挺實,粉嫩的雙頰不住地泛起興奮的醉人紅暈,教他憐愛的眼神不時纏繞在她身上,迷戀不已。
「泰揚……」
「噓,現在別多話。」昨晚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她光裸的身子一整晚始終緊貼著他,每當她一移動,他就忍不住想搖醒她,與她再來場魚水之歡。
好不容易捱到今天早上,終於遠到時間能與她溫存,但他都還沒完全盡興,卻被一通惱人的來電打斷。
那是來自威克集團總裁辦公室緊急撥來的電話,對方以簡短的話語對他下達一份重要的指令。
說服她、征服她,無論是用哪一種方法,在周末結束之前,她都必須心甘情願答應穿上新娘白紗嫁給他。
事實上,除了用來作為掩飾的醫學院教授身分之外,呂泰揚另一個身分正是威克集團駐海外的總經理。
想當然耳,這種「見光死」的身分,他一直以來都隱藏得很好,並且成功的在第一次接觸她時,便將自己塑造成一副成天只知對她死纏爛打的痴情追求者。
由於這丫頭自始便十分漠視家族企業,更叛逆的違背總裁的意思棄商從醫,無論是集團的營運情況,抑或又增加哪些經營項目、獲利與否,統統不在她的關心之列。
因為如此,總裁只好頭痛地想出一個解決方法,先從集團眾多的首要幹部里篩選出一名優秀的人才,再秘密送至寶貝孫女面前,當她逐漸有了情感上的牽絆后,他便能針對她這項弱點,經由准孫女婿的手間接控制那個行為一向乖張叛逆的鬼丫頭。
而他,正是被總裁欽點,連夜送進「敵營」的執行者。
他初次遇見她是在育幼院里,但那時他尚不知她的身分,自己亦剛進集團旗下的醫院服務,從沒想過之後完全沒有交集的兩人,會在多年之後經由命運的安排,將他們緊緊相系。
一開始,呂泰揚是為了報答總裁當年的提攜之恩,勉為其難接下追求王茉希這位豪門千金的任務。
爾後,當他又意外得知他的生母便是間接破壞她父母婚姻的兇手后,更是帶著一份贖罪的心,千方百計的接近她,討她歡心,讓她深深地迷戀上他。
他承認,剛開始他對於這樣一個「有個性」的千金一度感到吃不消,但漸漸的,他發現其實她也有很小女人的一面,尤其當她因心虛而不住臉紅時,那嬌羞可人的模樣著實挺教人賞心悅目的。
當然,還有她那生澀羞怯的吻、媚人的姿態……無一不深深吸引著他、誘惑著他,讓他充滿好奇,不斷試著探索她嫵媚和可人的那一面。
就這樣,他付出了所有的情感,深深愛上這樣一個跋扈卻又可愛、刁蠻卻又理性、十足的暴力,卻又無比善良的奇女子。
「只有天知道,打從一開始,我就多麼渴望擁有你……」
他性感的低喃令她心神蕩漾,感覺臉被他抬起,不一會兒,全然的男性氣息立即籠罩住她。
「嗯……」王茉希發出一聲細微的輕吟,感覺唇上的吻強硬卻又無比溫暖,她閉上雙眼,享受著他身上不可抗拒的男性氣息。
呂泰揚的手探入她柔軟的小腹下,感覺到她的顫抖,儘管她看起來羞怯無比,但他相信愈是危險的探索,只會今她感到興奮異常。
「喜歡我這樣碰你嗎?」他這麼問著,指尖卻沒有一刻停下,盡情的觸碰、挑逗,以帶繭的指撫弄她敏感的核心,直到她再也無法剋制,唇間逸出一聲驚喘……
王茉希低低喘息著,躺靠在他緊繃、汗濕的古銅色胸肌上,感覺他依然鼓動如雷的心跳似天籟,也像催眠曲般令她昏昏欲睡。
漸漸的,她墜入迷濛的夢境里,夢見她的未來將永遠有呂泰揚為伴,她不禁感動不已。
在瑰麗的夢中,她的世界也開始搖曳起來,並且漸漸變得朦朧……
***
王茉希半夜醒來,發現身旁空無一人,徒留餘溫。
雖然她打從心底就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像哈巴狗似的總是隨侍在側,帶來沉重的壓迫感,但歡愛過後便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下,這樣的做法也太不體貼了吧?
所幸,五分鐘后,她在呂泰揚原本的房間里找到了他。
原來他跑到這兒來啦?
她唇邊噙著一抹雀躍的笑意,手中緊握著一隻藍色絲絨小盒子,裡頭躺著一對白金藍寶對戒,是她給他的第一份禮物——她的未來。
就不曉得這傢伙介不介意?她主動向他求婚,會不會失了他男人的面子?
她想,他該不會那麼迂腐吧?
或許他求之不得也不一定呢!
「泰……」她正想喊他,卻見他似乎正在講一通很重要的電話,便將嘴邊的低喚收起,微微一笑,難得露出極有耐心的溫柔表情。
她並沒有偷聽人說話的習慣,但此刻卻好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在三更半夜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講電話?
還有,他究竟是和什麼大人物通電話,必須刻意壓低音量,彷彿不想讓任何人聽見那般小心翼翼?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噤聲躲在門外,拉長了耳朵傾聽著。
「所有一切都很順利。」呂泰揚言簡意賅,低沉的嗓音里有著不同於平常的沉靜與冷漠。
「你確定那丫頭已經對你死心塌地了?」
靜謐之中,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清晰可聞,那是一道她就算失去了記憶,也絕不可能忘記的熟悉嗓音——是爺爺。
她很確定,電話那頭中氣十足的大嗓門絕對是那個陰險狡猾的老頭!
最令她詫異的是,為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交談的語調聽起來似乎彼此很熟稔似的?彷彿早在八百年前他們就已經認識了。
滿滿的疑問凝結在胸口,沉重得像塊巨石,強烈的困惑不斷在王茉希心中盤旋,讓她就快按捺不住。
該死的,誰來告訴她,這究出見是怎麼一回事?
「我已經擁有了她,難道這樣還不夠?」呂泰揚淡淡說著,低低的嗓音里有著莫可奈何的煩躁。
「當然不夠!」電話里傳來更加嚴峻的要求,「我不僅要你成為她的丈夫,更要那個倔強的丫頭對你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如此一來,我才能經由你的手,成功的控制她。」
呂泰揚捺著性子聆聽,俊眉緊蹙,雙唇緊抿,胸口則翻騰著強烈的愧疚感,以至於面對總裁這般無理的要求時,他無法立即作出回應。
蒼天可證,他再也不想做出更多欺瞞她、傷害她的事了!
這讓他感覺自己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任意宰割、揮霍她對他的信任。
他愛茉希,深愛著這個同樣也愛著他的女人,他們之間不再只是一出荒謬的兒戲,而是真實的情愛!
所以他早就受夠這場惡劣的誘騙計畫,他打算用一輩子守候她、寵愛她,不僅是完成一項任務。
但呂泰揚的靜默很快的引來一陣催促。
「你聽見我說的話嗎?」
「聽見了。」呂泰揚機械似的回應,顯得心不在焉。
過了半晌,電話里傳來一聲長嘆,爾後以感性的聲音語重心長的說:「小子,你一直是我最賞識的部屬,同時也是我最得意的門生,當初會選中你當我的接班人雖然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確實深信,唯有你才能好好照顧茉希一生一世。」
這席話,讓呂泰揚頹靡的精神又重振了些,他誠懇地道:「請放心,雖然這個決定來得急促,但我很樂意。」
聞言,對方明顯鬆了一口氣,朗笑道:「很好,明天的訂婚宴之後,她就會是你的麻煩了。」
呂泰揚沒有笑容,手拿著話筒,目光仍然有些渙散,心中則充滿各種矛盾的情緒。他真正擔憂的是,一旦東窗事發,依茉希那個死腦筋,她將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
她會狠狠將他痛宰一頓,還是直接將他碎屍萬段、拆吃入腹?
但不管是哪一種對待,他仍然願意用一百種死法來懇求她的原諒。
他不想失去她,在他已傾盡所有,真心真意愛上她后,他極為害怕面對失去她的可能。
「或許……」他的嗓音中有著深深的憐惜,「您的孫女需要的是親情的關懷,而不是壓榨,更不是限制自由。」
聞言,對方的口氣霎時轉冷。
「你這是教訓我嗎?」
呂泰揚閉上雙眼,抑鬱地回道:「學生不敢。」
「很好,那就繼續照我所說的做!或許,你也可以儘快讓那個丫頭懷上下一任繼承人……」
聽到這裡,斜倚在門外的王茉希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不穩。
她感覺自己彷彿身處冰窖之中,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原來,他們的重逢是經過刻意安排的。
原來,他們的相愛是假的。
原來,她的真愛還是沒有降臨。
原來……呂泰揚只不過是爺爺長年豢養在身邊,另一隻忠心又盡職的走狗!
她並沒有像個潑婦般,沖向前與他大吵大鬧,反而選擇默不作聲的離開,感覺自己像是一縷遊魂,微顫的身子已變得像冬日的湖水一般涼透。
顫抖著手抓起外套,王茉希躡手躡腳的打開大門,像是逃離般,頭也不回的踏入濃濃的夜色里。
無聲無息的深夜,涼風襲來,帶來陣陣寒意,她拉緊外套,卻無法使她冰寒的心變得溫暖。
僅能感覺到的,是她的心已慢慢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