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些菜怎麼辦?」眼看著一早精心替他料理的餐點都涼了,梁儀君不禁可惜的道:「這都是我前一晚花了心思做的。」

不舍她一臉失望神情,他笑若一問:「妳應該有帶保鮮盒吧?」

「有啊!」她點頭。

「那就把妳煮的每一樣菜都給我夾一點,我帶去機上吃。」他一邊在整裝鏡前穿套衣褲,一邊柔聲囑咐。

她皺了皺鼻間,低低的回道:「還是算了,等你到了用餐時間,這些菜早都隔了兩餐了,還怎麼吃啊?」

「放心,飛機上有冰箱也有微波爐,我請空服員幫我熱一下就是了。」他笑:「給我吧!」

結果她卻是一動也不動,就這麼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著他,令他不禁莞爾!

「怎麼了?」他收回伸長的手,忍住好笑的問:「不打算給我吃啦?」

「怎麼辦?」她甜蜜的呢喃:「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聞言,他心中一動,緩緩把她擁進懷裡,感覺她的柔順地偎著他之後,深情低語:「那就讓我們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吧!」

鬆開了她之後,他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似的,將西裝口袋內的鑰匙串拿了出來,並給了她其中一把鑰匙。

她不解,怔怔看向他:「這是?」

「我家也應該有個女主人了。」他眸子閃動了起來,心中充滿了暖洋洋的憧憬,「嫁給我吧,儀君。我希望在往後睡前的每一夜,我最後看到的人,會是妳。」

他投過來的眼神幾乎使她臉頰發燙。「婚姻是失去自由的枷鎖,你真的不怕?」

他聳聳肩,「為妳,我情願不自由。」

自從相戀之後,她每一天,都為這個男人的笑,心跳著;每一刻,她都為這個男人的話,感動著;每一秒她都認真的想,有他的感覺,真好。

此刻,她的心被愛充塞得滿滿的,除了『我願意』這一句話,她已沒有其他辭彙可以表達心中最真實的情感。

微笑的投入他懷中,她淚泛銀光,卻又無比幸福的道:「好,我願意嫁給你。」

窩在他強健的臂彎里,她心中豁然開朗,心中忖度著,縱然不知未來他們是否能夠成就一場動人的愛情故事?但她卻已經開始暗暗期待著,這一場童話故事裡,那最後一段美麗的結局……

位於俯瞰整個繁華台北市區的高樓上,展名揚的居家環境十分幽美,且如同她所預測那般,鮮少回家的他,家裡的陳設簡潔到幾乎有些凄涼,看起來就像是一棟裝潢時尚的樣品屋,卻一點人氣也沒有!

這根本不像個家。

這是梁儀君甫踏入這棟豪宅以來的第一眼印象,然而,自從與他展開交往以來,他著實也鮮少有機會帶她回到居所。

其一,因為他航班緊湊,為了把握每一秒倆人相聚的珍貴時間,過境旅館成了他們最常約會的首選之處!其二,是他寧可留宿在距離機場較近,家庭人口數也較多的她家中,也不願一個人回到台北冷冰冰的居所,一人獨眠。

幸運的是,爸媽對於這個未來准女婿也十分滿意,當他留宿家中時,也經常噓寒問暖,十分關心。至於兩個年輕人的未來,老人家也早有表示,只要倆人決定了,他們也是樂觀其成,絕無反對之意。

踏進屋內,她在客廳的沙發上輕輕擱下提包,漫無目的地轉往另一處走廊的盡頭。

盡頭處,是以銀灰色基調為設計的主卧室,順著主卧室左手邊的轉角方向走去,是一大片落地窗。

這時,她意外發現落地窗旁,還有一扇純白色的門,之前她並沒有特別注意屋內的角落還有這一扇門,於是在好奇心驅使之下,她試著轉動門把。

隨著喀達聲響起,她很快確定,這扇門是被反鎖上的,原本她想放棄往別處去,但腦海中忽然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扇房門的鑰匙就秘密藏在門口處不遠的裝飾掛軸後頭。

像自有意識似的,她走到那一幅掛軸前,試探的掀開掛畫,然後奇迹似的在後頭找到一把被勾掛在牆上的銀色鑰匙。

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她訝愕地低呼了聲,第一次對自己如此敏銳的直覺感到相當驚奇,卻也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看來,她與他還有些小默契呢!呵……

取下掛軸后的鑰匙,她原本打算一探房內的秘密,卻在這個時候,大門外同時也傳來轉動鑰匙的聲音以及幾道細碎的男女交談聲……

就她記憶所及,她從沒見過眼前的這名男子,但他卻帶給她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但她想,這一股熟悉感,一定來自於他與他的兄弟一模一樣的長相!

「你好,我是梁儀君。你一定是展家大哥吧?」

微笑地打破了沉寂,梁儀君望向兩位意外的訪客,笑道:「名揚跟我說過,在與他的三位同胞胎兄弟中,他的各方面皆與他的大哥最為神似!尤其不說話的時候,你們簡直是就像是同個模子刻印出來似的!」

如今一見,果然不假。

眼前這名男子,就連皺著眉峰的樣子,也與名揚幾乎如出一轍,若要指出倆人唯一的不同之處,大概就屬男子那一對銳利懾人,完全不同於名揚總是如水般的溫和目光。

這實在是令人困窘的一刻。

他就這麼看著她,臉上什麼表情也無,直到她以為他不可能再開口跟她講話的當兒,男子終於輕吐出一句話來……

「我很意外,他還跟妳聊了這些?」早在幾個月前,二弟已經向他暗示,他已經找回前妻,並與之重歸於好了。

當他得知這消息時,一開始還頗為替二弟開心,後來才知道,他這一位前弟媳在多年前大病一場之後,目前已經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她不再記得自己的前一段婚姻,自然也已經認不得他這一位前任大伯了。

展名威淡淡打量著她,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不動聲色的又問:「那麼,我二弟都還跟妳提了些什麼?好比他前一任的婚姻狀況?」

這個問題讓梁儀君吃驚得將目光移向他的臉,只見他眸中興味盎然,令她臉上堆起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恢復過來。

「我很了解他前一段婚姻的狀況。」她勉強自己逼出一個笑容,坦然以道,「自從我們交往以來,名揚一直對我很誠實,從不對我隱瞞這一切。」

「是嗎?」他挑了挑眉,斜睨著她,唇角微笑仍在,雙眸卻是沉思著,語氣不太友善的又問:「那也包括他與前妻還有一個女兒的事實啰?」

眼見老公越問越過火,問題一個比一個還尖銳,讓一旁早就聽不下去的葉凱茵認為自己是時候出面制止丈夫像個嚴肅法官似的,不斷以犀利言詞審問眼前的無辜小女人。

「老公啊,有你這麼問話的嗎?」他未免太直接了吧?什麼不好講,全挑二弟的死穴戳,他到底還有沒有神經啊?

再說了,今日他們來訪,主要是受二弟請託,特地把他們侄女兒平日換穿的衣物與私人用品先行帶上來台北,為的就是在舉行婚禮之前,可以讓他的未婚妻與女兒多多相處,彼此了解,好培養感情的。

難得人家女孩子大方不計較,他還左一句前妻、右一句孩子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是擺明了想拆他二弟的台嗎?

「你知道一個年齡超過三十五歲,離過婚,又帶著孩子的男人有多麼難找到人生的第二春嗎?」葉凱茵壓低了嗓,忍無可忍的炮轟了丈夫一句,「現在二弟好不容易有了新對象,你是不爽啊?」

然而,展名威顯然不在意妻子如此的熱心『提醒』,為了不被中斷話題,他甚至還想打發她。

「親愛的,可以麻煩妳替我泡一杯咖啡嗎?廚房就在走廊右轉--」

「還是讓我來吧!」

梁儀君輕輕打斷了他們,語氣卻十分堅持的道:「沒有道理讓客人自己進廚房。況且,我知道大哥一向只喝不加奶精的咖啡,所以--」

陡然,她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震呆了!

那些話……是怎麼從她嘴裡冒出來的呢?最離譜的是,她還說得如此……自然?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妳居然知道我對咖啡的喜好?」他頗為玩味的看著她:「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妳,妳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對啊,他是一個字也沒提過,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梁儀君反問著自己,卻理不出一個頭緒,只能愣在原地,完全無法消化這個震撼!

「我想這肯定也是二弟透露的吧?」看著她像個孩子般手足無措了起來,他不著痕迹的替她解圍,放棄繼續『刺激』她的記憶力,改而換上溫和的神情:「那就麻煩妳替我泡一杯不加奶精的咖啡,未來的弟妹。」

待梁儀君點點頭,轉身踏入廚房后,展名威立刻感受到身旁妻子一對質問眸光。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無意刁難她。」

「那你還這樣找她麻煩?」

「我只是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把過去一切都給忘了?」展名威語重心長的道:「曾經,梁儀君是一個深得我們展家每一位家人喜愛的媳婦。」

「媳婦?」

「她曾經是我們的家人。」說到這裡,他淺嘆了口氣,肅然斂容的道:「當初她得知自己罹患了腦腫瘤,並且極可能不久於人世,這才忍痛與二弟鬧離婚。」展名威淡淡轉述,口吻中有著一絲遺憾:「所幸,病情早在這些年都已經控制住了,雖然還是有部份的記憶已喪失,但……」

「久等了。」這時,梁儀君端著二杯咖啡回到客廳。

輕輕擺好咖啡杯,她選擇在一旁的沙發上坐落,但見她一舉一動溫婉細膩,幾乎與從前無異。

低頭淺啜了一口咖啡,展名威有些詫異的挑起濃眉,她確實還記得他所有愛好,手中的咖啡口感,溫和細膩,一絲一毫都不差!

「對了,儀君。」輕輕擱下手中的咖啡,他抬眸看向她,眸中有著詢問的意味:「既然妳與名揚已經決定在一起,那麼不久以後,妳就是巧兒名正言順的母親了,是否可以麻煩妳,替巧兒整理一下她的物品?」

語落,他故意用眼光示意擱放在她身旁的一隻行李箱。

「當然,我很樂意。」她點點頭,不覺得這點小事難得倒她?

「老公,你這是?」

「噓……」展名威對妻子做了一個噤聲狀,眸子則是一瞬也不瞬看著彎身準備整理巧兒行李的她。

這時候,粱儀君在行李箱中找到一隻相框,上頭是一張父女的合照,卻獨獨遺漏了母親。

「這就是她嗎?」她目光停駐在照片中一張可愛粉嫩的小臉上,眼眉間皆帶著笑意,神色也十分溫柔。

「是她。」他靜靜注視著她的神情,緩緩又道:「巧兒是一個很懂事,卻也總教人心折的孩子,她的母親在她六個月大時離開她,選擇與她的父親結束婚姻關係。」

輕觸著相片上的可愛小臉,梁儀君深蹙著眉,難以理解的問:「這麼可愛的孩子,她怎麼捨得?」

「是啊。」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覆述她的感嘆:「『她』怎麼捨得?」

「當年孩子母親的離開,一定有她的苦衷吧?」她又問。

「妳也這麼想的嗎?」他一本正經的反問,眼眸深不可測。

「又有誰會願意輕易放棄這麼好的丈夫與可愛的女兒呢?」

「如果妳真的想要知道答案,這棟屋子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會帶給妳所有想知道的解答。」

這是展名威偕同妻子臨離去之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暗示。

今晚她一點睡意也沒有……

明明已經困了,但她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還是無法順利睡著。腦海底不斷盤旋的,是展家大哥離去之前,對她所說的那一席話--

如果妳真的想要知道答案,這棟屋子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會帶給妳所有想知道的解答……

他是在暗示她些什麼嗎?

思及此,她煩躁地又換了一個睡姿,並往床頭櫃的方向望去,發現在床頭柜上放了一張去年她與名揚在法國艾菲爾鐵塔前合影的照片。

照片里,倆人雖為初識,但彼此雙眸中都已蘊含了一絲愛慕,彷佛註定了日後倆人的相戀。

想起那一場浪漫的法國之旅,梁儀君飄渺的眼神又重新凝聚了起來,嘴角也泛出了個笑容。

不管如何,至少他們現在是相愛的,而且她深信,她與他的這一份感情會一直持續到倆人滿發斑白的那一天。就算他曾經有過一次婚姻紀錄、有前妻、有孩子,又如何?

她愛他,這一點永遠不變。

房內昏暗的燈光,讓她開始有了一絲睡意,為了幫助自己儘快入眠,她決定讓自己再次細細回想那一回浪漫的巴黎定情之旅。

那天,他一身合宜的休閑西裝打扮,看起來優雅又紳士,她則穿上了最喜歡的一件洋裝,與他在氣候宜人的六月巴黎,留下了許多專屬倆人的美好回憶……

就在她沉沉欲睡當兒,猛然張開了眼睛,像是想起什麼,一臉不確定的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照片,蹙眉仔細凝看。

只見照片中,本該是穿著一身洋裝的她,卻是一副T恤牛仔褲的輕鬆裝扮,非但如此,她一頭波浪披肩的長發在照片中變成了簡潔利落的半直發,尤其她的模樣在照片中看起來異常年輕,令人感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感!

深深的疑懼,逐漸在梁儀君的心中發酵,在她記憶所及中,手中的照片是她第一次與他的合照,同時也是唯一一張他們在巴黎的合影。

之後他們雖然展開交往,但未曾再去過法國,因此當然不可能還會有第二張艾爾菲塔合照,除非……

倏地,她想起她的皮包內也有一張同樣的照片,於是她把照片翻了出來,並將兩張照片相互比對,發現這兩張照片無論是景色、地點、角度,統統自然到看不出一絲破綻--唯獨她,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同!

霎時間,她腦中陷入一片空白,感到相當錯愕莫名……

她相信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去假造出這樣一張『獨特』的照片,但眼前這一切又該如何理解?

驀然,她心中若有所感,小心翼翼將那張照片從相框內取下,並顫著手,把照片翻至背面。

當她看見照片背後註記的日期與短語后,她的喉嚨抽緊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2004年六月十四日於巴黎艾菲爾鐵塔,我與儀君蜜月旅行的第一站

「2004年……六月十四日?」這怎麼可能!

她與名揚明明是在半年前才相識的,她怎麼可能在七年前就已經嫁給了他?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渾身不由得泛起一陣顫抖,對於眼前的一切狀況,她完全不知該做如何反應與聯想,如果手中的照片沒有造假,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那她為什麼會連一點記憶也沒有?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今天下午展家大哥與她交談過的話,又再一次在她腦海中翻飛……

孩子的母親在她六個月大的時候就離開了她,選擇與她的父親結束婚姻關係。

這麼可愛的孩子,她怎麼捨得?

是啊,她怎麼捨得?

當時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彷佛每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暗示她,她就是孩子的母親,那個在七年前拋夫棄女,親手毀了一個幸福家庭的罪魁禍首!

在種種可疑的暗示之下,梁儀君帶著一絲忐忑,開始移動步伐,往屋內未尚踏入的最後一塊禁區走去。

當一步步來到了那扇緊閉的房門前,她試著壓抑滿懷紊亂的心緒,輕輕推開眼前的那扇門,同時也在這一刻推開了她塵封多年記憶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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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歸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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