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方子山一夜沒有合眼,天剛蒙蒙亮,便拿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前去辭行。
「不是還在下雨嗎?方公子何必這麼急呢?」江夫人不解地問。
「啊……這雨也不是很大。再說我已經打攪兩天了,也該告辭了。」
「方公子說這話就見外了。你帶江南回來,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呢。」
聽到江南的名字,方子山的心差點跳出來。
「我已經差人去叫他了。可是不知道那孩子在鬧什麼彆扭,知道你要走也不來送送你,關在房裡怎麼也不肯開門。你等等,我再去叫叫他。」
「不用了!」方子山急忙阻止江夫人,「就這樣吧。」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不想再見到江南。
頓了一下,他又說:「那孩子很懂事,只是不怎麼說話,夫人,勞您多費心了。」
「方公子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方子山當然放心,江老爺和江夫人這麼疼愛江南。可是……他抬頭看了下巧心,女人正好抬起頭。看見他的目光,巧心不自然地把瞼轉向一邊。
希望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那我就告辭了。」
「再見。方公子,你若有空就來看看江南,啊,還有你的娘子。江家隨時歡迎你。」
方子山撐開侍女送來的傘,走進雨幕。
春天的小雨浙淅瀝瀝、纏纏綿綿,在河面上撒下細細密密的漣漪。遠處的山、樹、房屋,在雨霧籠罩下朦朦朧朧,彷彿水墨丹青,美的虛幻。暗沉的天空,濕漉漉的小路,方子山的心情就如天色陰霾。
他的心裡空空蕩蕩,好像遺失了重要的東西。
丟了什麼嗎?銀子收包袱里,外面還裹了好幾層衣服。摸摸胸口,給娘子的白玉簪子也在。
那他為什麼有如此強烈的失落感?
猛地停下腳步,方子山突然明白了。什麼都沒有少,除了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少年。
大半年的朝夕相處,他早已習慣江南的跟隨。即使在兩人保持距離的那段時間,只要他回頭,也能看見少年孤寂的身影。
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后,他不可能還來周桐鎮見他。
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方子山緊抓住胸前的衣服。
他低下頭慢慢轉過身子,也不明白這樣做究竟有何意義。
只是為了確定吧?
確定自己是一個人。
但是……方子山看著雨中的少年,倒吸了一口氣。
被雨淋濕的頭髮一縷一縷貼在腦後,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他到底跟著自己多久了?
方子山走過去,用傘擋住他頭頂的雨。
「你怎麼來了?」吃驚,還有一點憤怒。
少年看著他,依然不說話。因為淋了雨,他臉色蒼白,看了就讓人心疼。
「快回去!」
少年咬著下唇搖搖頭。
「那是你的家,有你的外公外婆,你跟著我幹嘛?」
「……娘說,有喜歡的人的地方,才是家。」
「你!」方子山一時語塞,啊,對了!
「你忘了你娘當初說的話了嗎?她叫你一定要回江南、一定要回家!」江南這麼聽他娘的話,應該不會忤逆吧?
「娘叫我做的我都做了。我已經回去過了,她的骨灰也葬在祖墳了。」
這是什麼歪理?難道在江府住上兩天就算「回家」嗎?方子山突然注意到江南身上穿的是自己當初送他的衣服。
江夫人不是給他準備了一箱新衣服嗎?
難道他對那個家一點都不留戀嗎?
假如江南沒有找到親人,他願意收留他。可是他有親人,而且,他們之間還發生了那樣的事……方子山突然覺得尷尬。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說著他把傘往江南手裡一塞,轉身就走。
江南還是緊緊跟著他。
就這樣不理他可以嗎?雨漸漸小了,方子山加快步伐,身後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就像踏在他的心上。
晌午,方子山走進一家飯店,要了兩個小菜,一碗白飯。江南就拿著傘站在門口。不願意他挨餓,但是又希望能用這樣的方法逼他回去,方子山強忍著不去看池。
用過午膳繼續上路,江南還是不緊不慢走在他身後。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周圍的景色變得陌生又熟悉。
前面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依然枝繁葉茂,從小他就愛在樹下撿白果。樹下多了幾個石凳,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的傑作。
他還記得這蜿蜒逶迤的河道,以及河岸邊的兩排垂柳。不過印象中柳樹沒有這麼粗、也沒有這麼高。這也難怪,他離家已經七年了啊。
白牆、青瓦、沿廊、河埠、花牆、卷門……還有埠頭停泊的小船,和別處並無不同,可是這裡是他的故鄉。
就快見到娘子,方子山的心情卻不如當初所想的那樣高興,甚至有些害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
還有,他無法不介意身後的少年。
方子山突然停下來。江南站在他身後,把傘舉得高高的替他遮雨。
不能這樣。方子山告訴自己。江南應該回江家。只要他們分開,江南冷靜下來,就會知道喜歡自己只是一時糊塗。
「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別再跟著我。」
頭頂的傘沒有移開。
他握緊拳頭狠下心,轉過身看著江南,慢慢地說:「我討厭你。你也是男人啊,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是跟你娘學的嗎?果然,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孩子,真是下賤啊!」
江南的臉霎時變得慘白,他看著方子山,張張嘴,卻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這樣說會不會太過分?方子山心裡也不好受,但這都是為了江南。一時的痛好過一生的痛。
江南終究沒有再跟著方子山。
方子山走進小鎮。疏疏落落的雨已經停了,順著屋檐滴落的水打在石板上,發出細碎沉悶的聲音。濕漉漉的小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四周一片沉寂。
順著青苔斑斑的河堤向前走,過了太平橋,拐進一條幽深小巷。
一個年輕女子右手挎著竹籃,左手牽著小孩走在前面,那婷婷裊裊的身段和娘子有幾分相似。方子山側身走過,隨意回望了一眼。
這一望,便是停住了身,動不了腳。
柳葉般的細眉下一雙又圓又亮的杏仁眼,挺直小巧的鼻配上櫻桃小嘴,和七年前一樣,只是眉眼間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娘子……」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設想過千萬次的重逢,沒有想到會是街上的偶遇。
女人睜大雙眼看著他。
「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哈……也難怪,已經七年了。娘子、娘子……我回來了。」
「你……你回來了……」女人看著他,突然捂住嘴。
「對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七年真是難為你了,你放心,今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還有我們的孩……」
孩子?那個牽著娘子裙擺的小男孩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他,不過兩、三歲。可他,已經離家七年了!
「娘子?」他扶著娘子的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人埋下頭,輕輕說了一句:「回家再說吧。」
家……這還是他的家嗎?
牆上掛著他從來不會用的蓑衣和漁網,床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男人衣服,床下一雙大草鞋,比他的腳大。
桌子、椅子、還有放碗的柜子都和當初的不一樣——他親手做的傢俱已經從這個家消失了。屋子裡有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在自己的家裡,他手足無措。
小孩搖著女人的手問:「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啊?」
女人從竹籃里拿出一個小點心遞給他:「去,找牛牛玩,娘有點事。」
小孩看了方子山一眼,點點頭跑開了。女人愣了一下,說:「你先坐吧,我給你沏壺茶。」
「不用了!」方子山抓住娘子的手,把她扯進懷裡,「那是誰的孩子?」
女人咬咬牙:「你應該看出來了吧……我、我改嫁了。」
「你!」方子山放開她,退到牆邊。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七年的等待等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為什麼……為什麼?」
「這能怨我嗎?朝廷說你們全軍覆沒,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就連鎮遠大將軍也死了。難道你要我守著一個無法實現的諾言,等你一輩子嗎?」女人捂著嘴,眼淚順著臉頰滾下來。
「那你就迫不及待地改嫁了?」當年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算什麼?方子山忍不住咆哮。
「我為你守寡三年!既然你沒有死,為什麼不早一點回來?或者找人帶個信給我?我一個女人,如何撐得起一個家?如果不是長慶一直照顧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他不介意我嫁過人,也不介意我堅持要為你守寡三年,甚至願意和家裡人斷絕關係也要娶我這個剋死丈夫的人。」
「可是……」可是什麼?娘子說的對,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錯了,大錯特錯!
「對不起,子山。是我負了你,可是你不要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對不起。你、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好的娘子……」女人走到他身邊,小聲說著。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我們、我們重新開始。那個孩子,我會像對自己親生孩子一樣對他。」他握著娘子的手,深情地說。
「不!」女人抽回了手。「我現在很幸福,長慶他很愛我,我們還有了囝囝。所以……對不起,子山……對不起。」
「娘子,我回來了。」
門突然被踢開,一個年輕的男子抱著小男孩走進來。
方子山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身材魁梧,笑容憨厚,頭髮上還掛著雨珠,一副老實樣。他就是娘子現在的相公。
「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女人走上前去接過小孩。
「怎麼了?眼睛紅紅的……囝囝又惹你生氣了?」長慶摸摸她的眼角,女人不著痕迹地躲開了。
「不是我!」小孩大聲地說,「是叔叔!」
「叔叔?」長慶這才看見站在角落的方子山。
「啊?有客人?娘子,你怎麼也不說。這位是?」
女人看了方子山一眼,曖昧地低下頭。
「他、他是我的……」
「我是她的表哥,今天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她。」方子山打斷女人的話。
「啊,表哥好。」長慶又笑了,「不過我們成親的時候好像沒有見過你。」
「我剛從外地回來。」方子山也笑了。
「嘿嘿。娘子,你怎麼還站著啊?還不快沏茶……啊,我去摘點菜回來,表哥今天就在我家住下吧。」
我家……
方子山搖搖頭:「不了,我還有事呢。」
「可是在下雨啊,你就住下吧。」
「不用了,我真的還有急事。」
「這樣啊。」長慶失落地說,「你難得來一次。不過有急事也沒辦法啊。那以後有空一定要常來玩啊!」
「一定。」方子山撿起包袱,「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對我表妹,要不,我饒不了你。」
「那是當然!」長慶憨憨地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不知什麼時候雨又下起來了,方子山略一遲疑,走進雨簾。
「啊,等等!」女人順手抓起一把傘衝出去。
「子山!」
方子山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雨下大了,你沒有傘……」女人把撐開的傘放在他手中。
他依然沉默。
「子山……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方子山冷哼一聲,每個人都說他是好人,可他真的不想再做一個好人了。他想和那個男人挑明,告訴他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他想把娘子奪回來,即使她和那個男人已經有了孩子。
「謝謝你……」
「別說了。」方子山深吸一口氣。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回到自己的家了,可是家已經不在了——娘子心裡已經沒有他了。
他只能做個好人。
轉過身,方子山從懷裡掏出在大漠買的簪子,斜斜插在娘子的髮髻上。
如他所料,娘子很適合這支白玉簪子。
「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只有這個。」
「子山……」女人又哭了起來。
她對自己,應該還是有愛的吧?
方子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後傳來長慶的聲音。
「娘子,你怎麼哭了?」
*
方子山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
曾經以為這裡是旅途的終點,沒想到卻是夢的終結。勉強自己笑,假裝若無其事,可是轉過身眼淚就忍不住落下。還好雨很大,可以自欺欺人臉上是雨水——只是雨水怎麼可能透過傘落在臉上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支撐自己的信念已經沒有了。看著河面上的漣漪,如果不是清楚這小河水淺,方子山真想乾脆跳下去。
不過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他現在只想早點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村口大榕樹下,江南還撐著傘站在那裡。心突然抽痛一下,他還在哪兒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回家?
少年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欣喜。他向前一步,像是要走過來,但是又遲疑地停下了。
兩人對望。
他在等我?
明明對他說了那樣過分的話啊!
而且江南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是無家可歸,而他,還有外公外婆。
不過一日時間,世界顛倒,可憐的人變成自己,不是江南。
江南還是小心翼翼走上前來,想去拉方子山的衣袖。
「啪」的一聲,方子山打開他的手。江南腳下一個踉艙,跌坐在地,衣服上沾滿泥,傘也落在一旁。
內疚地想扶他起來,可方子山伸不出手。這下他不會再跟著自己了吧?
轉身就走。
可是不用回頭也知道少年還跟著他。
希望他回家,卻又因為他的不舍不棄感到安心。這樣矛盾的心情,方子山沒有工夫去思考。
離開朝思暮想的家鄉,他無處可去。走到下一個小鎮,他走進一間客棧,店小二笑著迎上來:「客倌你是要吃飯,還是住店?」
「空房還有嗎?」
「有、有……不過這幾天雨大,只剩上好客房一間。客倌您看……」
知道小二是想多收錢,方子山也不介意,他不用為誰省錢了。
「好。再上一壺酒,一碟花生米,半斤牛肉。」
「好的。客倌請坐,馬上就來。」
方子山坐下,包袱放在一旁。江南沒有跟著進來,只是站在客棧門口。
「上等女兒紅,香酥花生米,黑牛肉半斤!客倌您的菜上齊了,請慢用。」
酒是好酒,色澤透明,味道醇厚甘甜,一點菜也沒吃,酒已經去了大半。
原想借酒消愁,可惜酒入愁腸愁更愁。
喝醉才能忘記苦悶吧?
「再、再來一壇。」
小二答了一聲,馬上又送來一壇荷葉和黃泥封口的酒。
「哎,這小乞丐,還真守在這裡不肯走了。」放下酒,小二捋捋袖子,指著外面。
順著他的手看出去,一身泥濘的江南還在門口。傘遮住他的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小、小二……」招招手,小二就掛著諂笑走過來。
「客倌還有什麼吩咐?」
「別、別管那小子。」
「啊?客倌你認識那小乞丐?」
「我叫你別管就別管!」聲音不由自主變大,好像是吼出來的。
客人都回過頭來看他,小二也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說:「好、好、好……不管、不管。」
方子山從下午喝到深夜,醉了就趴在桌上睡一會兒,醒來後繼續喝,斷斷續續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只覺得頭痛。
大廳只剩他一個客人,小二靠在門口的桌上打盹,掌柜在昏暗的油燈下算帳。
揉了一下眼睛,方子山搖搖晃晃站起來。外面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音,小二睜開眼,衝出去看熱鬧。
方子山也慢慢走到門口,他只想看看江南是不是還在。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抓著江南的手好像是要帶他走,江南咬了他一口,馬上換來一個耳光。
「操你娘,小免崽子還不老實,看大爺待會兒怎麼治你!」
渾沌的腦子猛地清醒,方子山走過去推開男人。
「你們要幹什麼?」
「干你娘!給老子滾,別擋著你爺爺的財路。」男人一舉揮來,方子山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啊!」江南撲上去,對男人又踢又打,可惜瘦弱的他完全不是男人的對手。
「江南讓開。」方子山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如果不是喝醉,他怎麼可能被打中?
彎腰躲開男人下一招攻擊,方子山一個掃堂腿,將男人絆倒在地。男人的後腦杓「咚」一聲撞在石板路上,暈了過去。
「客倌您真厲害!」一旁觀戰的小二豎起大拇指,「這個傢伙是怡情院老鴇的姘頭,如果不是您出來的及時,這位小乞,不,小爺就會被帶去怡情院。」看出江南和方子山之間關係不一般,小二也改了稱呼。
方子山心裡一驚,把江南拖進懷裡——他的身體好冷。
他把江南帶回自己的房間,順便叫小二送盆熱水。踏進房間又開始頭暈,方子山倒在床上。
熱的布巾馬上搭在他的額頭。
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拿下布巾,睜開眼睛看見江南正在擦拭身體。黑髮披在白皙的背上,略一低頭便露出纖細的脖子。
被無名的情緒牽引,方子山下床走過去。
「為什麼不回家?」
「……」
「為什麼要在村口等我?我不是說了我要回家嗎?」
家……才受傷的傷口又被自己扒開,要讓自己痛到麻木才行。
「還是你以為,娘子一定不會等我?」
突然好想把一切都破壞,自己,還有……
「你喜歡我對吧?」
少年點點頭。
「我是男人啊!」
「……是男人,也喜歡。」
「那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嗎?」
無視少年驚慌的眼神,方子山把他推倒在床上。
「你是想我這樣對你嗎?」
撥開他的頭髮,順著背親吻下去,被壓制的少年開始掙扎。
「你不是喜歡我嗎?」
聽方子山這麼說,少年停止掙扎,只是全身繃緊。並沒有想到要做到最後,但是漸漸地,方子山的下腹也開始發熱。
沒有感情,只是單純的慾望。
進入的剎那少年昂起頭,喉嚨發出「咕咕」的聲音,可是他沒有叫出來,只是默默忍耐。方子山沒有因此停止或是放慢速度。
發泄、破壞,把自己的痛轉移,做的時候只考慮到自己,但是等一切結束、清醒過來,悔恨幾乎把他淹沒。
傷痕纍纍的少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方子山握著他的手守在床邊。
「對不起……對不起……」這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可是除了道歉方子山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江南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方子山他笑了。
為什麼他還會對自己笑?自己對他做了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
為什麼他會喜歡自己?自己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
為什麼?
他把頭靠在兩人緊握的手上。
「不要……」方子山小聲說,「不要離開我……」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除了眼前這個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自己的少年。
「請留在我身邊。」
這樣的請求很卑鄙,但這是他現在唯一的願望。他怕孤單,怕失去唯一在乎自己的人。
請答應我。方子山在心底祈禱,他害怕江南拒絕。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他抬起頭,少年用奇怪的姿勢支撐著上半身,努力想抱住自己。
只有他……方子山回抱著少年,無聲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