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大姨父的地獄
尺右曾殺死了行思和尚。
有什麼動機么？沒有。
為什麼要殺死行思和尚？不為什麼。
不錯，尺右曾看到了行思和尚肩上搭的化緣袋子，裡面一共123元錢，可以買不少酒來飲。尺右曾拿了這些錢，花了這些錢。但是，若要說尺右曾是為了搶奪這些錢而殺死了行思和尚，那也未必。因為他可以既拿到這些錢，又可以放過行思和尚一命的。殺死行思和尚，沒有任何理由，就像當時他在緹家莊北邊的苫窪地里殺死無辜的聖人小妹那樣。他簡直就是一個活著的幽靈，四處遊走，而他的罪惡，也隨著一路釋放。
聖人回到家裡，手裡擎著1o元錢說：「沒有找到大姨父，大姨父沒有了。」
父親伊叔沒有在意此話，母親聽了感到不對頭：「族諒，你說什麼了？」
聖人重複了一遍：「爹、娘，大姨父恐怕是沒有了。」
母親道：「『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聖人說：「死了。」
母親大吃一驚。父親伊叔這回聽清楚了，也大吃一驚。
父親伊叔說：「你這個孩子，你大姨父化緣去了，你看不見他就是了，怎麼能說他死了呢？」
聖人說：「不是我說他死了，是他真的死了。」
聖人如此堅持，父親伊叔和母親不敢不信。進一步問聖人是怎麼回事，聖人說，詳細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姨父肯定死了——他被什麼人在什麼地方謀害了。
尺右曾搬來一個梯子，放到地窨子里，然後去堂屋取來一把菜刀，下去將被燙暈的行思和尚的脖子割斷了，解下行思和尚的化緣袋，又找來一把鎚子，敲開行思和尚的天靈蓋，取出腦髓，放到一隻印著金魚圖案的碟子里，淋上醬油，撒上五香粉腌起來。洗過手，換了一身衣裳，出去買來一瓶酒，就著腦髓喝下半瓶去。腦髓只吃了三分之一，他用筷子夾起一截湊在眼前看了一會兒，伸出舌苔舔了一下，再放回碟子里。打了一個嗝，噴出一股子血腥氣，他想了想，把吃剩下的腦髓倒進了地窨子，嘟囔了一句：「等再過了1ooo年，說不定這兒就有舍利子了。」
尺右曾接下來用了6天時間，從外面一簍子一簍子地背土坷垃，把天井裡的地窨子填埋起來。每填埋一層，就澆上一桶水，統共澆了33桶水。
幹完了這些事兒，尺右曾買來一沓紙，在地窨子封口處點燃了，哭著自言自語：「我不信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你有本事怎麼不殺了我啊，你也讓我看看什麼是報應啊……人啊豬啊狗啊死了也就死了早死早托生了……」
說是大姨媽當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行思和尚被人剖胸食肝，死狀慘烈。她把聖人的大表哥叫過去，講述了自己的夢中所見，嚇得大表哥尿了褲子。大姨媽還把這個夢境告訴了所有的親戚，親戚們相信行思和尚已經不在了，卻很難接受如此慘烈的死狀。大家共同的疑問是，行思和尚是怎麼死的？死在了哪裡？於是起了尋找行思和尚的聯合行動，黑陽山的古剎自然是去了無數遍，從黑陽山到伊孝家莊沿途的村莊逐個打探，最後還是杳無音信。這真是一件令人又恐怖、又奇怪的事情。
沒有人知道是尺右曾幹掉了行思和尚。也沒有人會相信。因為，就在聖人的大姨媽夢見行思和尚之後的第三天，尺右曾就開始在大街上散步說是他殺死了行思和尚。但是沒有人肯聽信他的話。尺右曾非常氣憤，把人帶到自家天井裡，信誓旦旦地說，行思和尚是他殺死的，殺死在地窨子里，現在已經埋在裡面了。見人們依然不信他的話，他於是說自己還生吃了行思和尚的腦髓，味道大體上可以，就是有些腥臊氣。說到這兒，他急於看人們的反應，沒想到人們更不相信他的，都以為他已經徹底瘋掉了呢。
說來也怪，此後尺右曾就大病了一場，莫明其妙地渾身燒，在炕上躺了半個多月才起來。半個月的時間裡，幾乎天天做惡夢，夢見行思和尚找他償命。等他從炕上爬起來的時候，舌苔生了一個大瘡，已經說不成句了。不僅如此，尺右曾從此不分寒暑，出門都是光著身子，走到哪裡都是人見人打，通常打他的工具是路邊的磚塊和石子，他經常一出門就被這些物體擊打得鼻青臉腫，然後回家貓幾日，青腫褪掉之後，又迎來新一輪的痛打。
總之，沒人相信行思和尚死於尺右曾之手。但是尺右曾說得有鼻子有眼，應該並非空**來風。只是由於他後來愈加瘋癲，才沒人再予理會。
只有聖人把尺右曾的說法當回事。聖人覺得極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既然尺右曾是一個瘋子，人們便不懷疑瘋子的話是瘋話，所以聖人的看法兒並未引起重視。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行思和尚失蹤后的第33天，下了一場透雨，沿海的這些村莊生了少有的洪水，所有的衚衕都灌滿了水。有不少人看見從尺右曾家的天井裡游出一條十幾米長的大蛇來，頭上生著紅色的冠子，繞著緹家莊轉了三圈，然後徑直向黑陽山的方向遊走了。現它的人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礙，冒險跟著它走了很遠，最後現它在牟顧堡到寨里徐家莊之間的一塊空地上稍稍歇憩了一會兒，然後昂嘶叫一聲便騰空而起，飛向空中去了。
有認識行思和尚的人彙報說，這條大蛇的頭，是一顆人頭，看上去很像行思和尚啊。
待洪水退去，人們吃驚地現，尺右曾家的天井裡多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它恰好位於原來的地窨子的地方，而這個大窟窿的邊緣，依稀殘留著碩大的蛇蛻。而當人們試圖觸摸蛇蛻的時候，蛇蛻立刻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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