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湖心相會
漁之樂看了一下眾人,說道:「此地人多眼雜,不如我們再找個地方,這樣明日正午,我們在半月湖中心,過時不候。」徑直向樓下走去。
胡不凡突然聽到耳邊有個聲音說道:「明日你也來,早點到。」他環視了一番,見旁人毫無反應,只有漁之樂似乎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心裡頓時明白,這是傳說中「傳音入密」的功夫。
當下他也跟著離去,樓上眾人也沒攔他。巧妹已經驚得路都走不動了,胡不凡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放心,這些都是江湖人物,不會欺負你這樣的老百姓的,再說不是還有我嗎?」
巧妹抬起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長長的捷毛抖動著,見胡不凡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中滿是溫情,不由心中大定。原來她還為自己不信任胡不凡治病而深深自責,見他沒有絲毫芥蒂,又見了他救自己的身手,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
當下,胡不凡帶著她進行一陣大採購,什麼花布、醬米油鹽家裡常用的,他都想到了,結果兩人身上都掛滿了貨物。
巧妹本來只是來看看,每次來縣城都是這樣的。可沒想到胡不凡只要一見她看什麼就買什麼,弄得她再也不好意思看了。
眼前來到了牛馬市場,胡不凡想給村裡買頭耕牛,可胡不凡不懂,只好聽中介的胡亂吹噓,沒想到巧妹最後跳了出來,用手語跟那些人討價還價,最後只化了三十兩銀子就挑了一頭最好的牛。只見那牛口大、腹圓、胸寬,身軀長而腰短,背部平直,巧妹滿意得看了看耕牛笑了。
胡不凡又順便買了頭牛車,兩人把貨物放在車上,這才坐在車上高高興興地離去。
一百五十兩銀子只剩下了六十兩,胡不凡把剩下的全都給了巧妹,巧妹臉色一紅,卻是不接。胡不凡笑道:「你一個女人家不管家,難道叫我們大男人管,行了,以後呢,賺錢的事就交給我,管家的事呢就交給你。」
巧妹這才伸手接過,心中滿是甜蜜,不時的思忖:「他說讓我管,是不是就是......」大凡陷入愛戀中的男女,對對方的一言一行都會不由自主的分析,一般都會朝嚮往的一方面去想。
胡不凡卻絲毫沒覺察出巧妹的心神不定,他正在考慮以後怎樣走。自己只會醫術,經商太過複雜,斤斤計較,他不喜歡;當官沒這個心術,門黨相爭,活得太累;還是行醫好,既能幫助別人,又是自己所好。
想到這兒,醒來以後的鬱悶頓時消了大半,於是放聲高歌:「天穹如圓蓋喲,大地落棋盤喲......」巧妹受她歌聲影響,也是大為開心,心裡希望這條路就這樣永遠走下去。
路再長,終是還是要到的,不到黃昏,兩人就到了家,大壯正坐在院門口四處張望,一見兩人坐著牛車回來了,趕緊就迎了過來,。
「兄弟,這牛車是哪雇的,喲,這車上的東西是誰的呀,這麼多。」
「大哥,這都是咱自己買的,來,幫我一起拿。」
大壯簡直不敢相信,見一旁的妹子笑著點了點頭,這才恍過神來:「哎,兄弟,你別動,別累著,這些都我來。你們好好地休息一下。」
三人進了院子,巧妹找了一把好草料去喂牛了,大壯感緊把胡不凡拉進屋子,胡不凡把事情經過簡單地一說,弄得大壯直後悔自己沒跟過去。
晚上三人把剩下的菜重新熱過,又拿了一點酒,吃得十分暢快。
熄燈時分,巧妹端著一盆洗腳水進來了,紅著臉要幫胡不凡洗腳,木盆洗得很乾凈。他們家的木盆本來就一個,又當面盆,又當腳盆,有時還當魚盆。胡不凡哪裡敢讓她這麼做,慌忙伸手相扶,這一忙一亂之間,盆翻了。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巧妹突然眠嘴一樂,拿著盆連忙跑了出去。
第二天,胡不凡自然是第一個起來,又轉著村子跑了幾圈。一回來,大壯已經下地去了,床頭放著一套嶄新的衣服,針腳密密麻麻,極是精細,料子正是昨天自己買的。胡不凡心中一熱,這是她昨天晚上連夜趕的。
當下就把衣服換上了,褲腳腋下無不妥帖,這姑娘還真是一副巧手!
巧妹已端著早食進來了,竟然是昨天買的米熬成的粥,兩人一起悶頭吃起來,胡不凡想打破沉悶,開口問道:「大壯呢。」
巧妹用手示意,大壯已經吃了,下地去了,要到中午才回來。
忽然,巧妹一伸手把胡不凡下巴的一粒米摘了下來,把米放在了自己的嘴裡。胡不凡一愣,巧妹騰地一聲紅到了耳根,原本這是她從小愛惜糧食的習慣,現在卻變得無比曖昧。
胡不凡再笨,也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只是他現在剛來,腦海中不時還會出現另一個姑娘的模糊面孔,不好那麼快接受人家的感情,當下也悶聲不響,大口吃飯。
巧妹心裡一下子涼到了腳跟:他不喜歡我,他肯定嫌棄我是個啞巴,也是,他這麼俊,又這麼有本事,什麼樣的姑娘找不到,憑什麼能看上我一個啞巴。
沉悶中結束了早食,胡不凡跟巧妹打了個招呼,說自己出去一趟,中午可能不回來。當下駕著大壯的小漁船向湖中間駛去。
半月湖的規模並不小,也有幾百里的水泊,湖面也並不清澈,倒有點水塘里水的樣子,周圍長滿了連成一片的蘆葦,只是秋風蕭瑟,葉子都已經黃枯,搖曳之間,倒充滿了蕭殺之意。
遠遠的湖中心,停滯著一葉輕舟,一個老漁翁一動不動,在那裡垂釣,隨著秋風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飄了過來:「......南有嘉魚,?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南有嘉魚,?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
胡不凡聽其歌聲蒼涼,甚有韻味,一時興起,也放聲高吟:「
草芊芊,波漾漾,湖邊草色連波漲。
沿蓼岸,泊楓汀,天際玉輪初上。
扣舷歌,聯極望,槳聲伊軋知何向。
黃鵠叫,白鷗眠,誰似儂家疏曠?
泛流螢,明又滅,夜涼水冷東灣闊。
風浩浩,笛寥寥,萬頃金波重疊。
杜若洲,香郁烈,一聲宿雁霜時節。
經?水。過松江,盡屬儂家日月。」
那老漁夫聽了哈哈大笑:「可是昨日小友,快請過來一敘。」
胡不凡足下運勁,小舟如箭,霎時來到漁之樂面前,騰身輕輕一躍,落在那葉輕舟之上。
漁之樂忽然說了聲:「等一下,魚上鉤了」手一抬,一尾鯽魚落入舟中,一回手又把那魚重新放入湖中。
胡不凡大為不解,漁之樂笑道:「你可知何為釣魚之樂?」
胡不凡答道:「釣魚之樂,不在乎收穫,而在乎心情,獨坐水邊,享受孤獨,魚獲滿護,自得其樂;空手而還,也未必義憤填膺。」
漁之樂笑道:「不錯,惟有釣魚,自成一趣,無須功名利祿,無須勾心鬥角,更無須患得患失,一人一世界,融入這山水之間,何其樂也。」
說著把魚釣重新拋入水中,忽又嘆道:「可惜世人往往被功名利祿迷花了眼睛,忙於爭名奪利,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體會到這釣魚之樂,否則世上又那來如此多的紛爭。」
兩人靜了一會,胡不凡忽道:「前輩之話,我只同意一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前輩自然是看不慣,可前輩有沒有想過,這天下能象前輩一樣心無所求的的人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日夜奔波,只為糊口,為了家人能夠生活好一點費盡了心機,這有何錯?錯的只是手段,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這種人為帝則責難天下;為官則傷害百姓;入了江湖也會掀起血雨腥風。」講到這裡,腦中不由地浮現出大雪山石壁上的「名利」兩字,難道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漁之樂卻不想胡不凡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一向自詡淡泊,對老子的小國寡民極為傾倒,當下反駁道:「你不認為天下紛爭的源頭不是由於爭名奪利引起的嗎,如果每人都淡泊一點,不是天下要太平的多嗎。」
胡不凡微微一笑:「前輩,有錯,這天下紛爭是由爭名奪利引起的,不過沒有紛爭,天下就不會進步,難道你認為老死不相往來要比現在的繁榮要好嗎?不過天下紛爭更重要的原因是分配不公,這王候將相,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
正說到此,忽聽水的東面傳來一聲長嘯,一隻漁船自水面飛快飄來,一個大漢正站立在漁船中央,龐大的身軀壓得漁船吃水很深,令人擔心漁船會隨時沉下去,此人正是霍霆。
只聽見霍霆高聲叫道:「應老前輩所邀,晚輩前來相會,請恕晚輩無禮,先行放肆了。」
說罷單手擎斧,往平平地一壓,漁之樂頓時覺得勁風壓面,好象一座大山憑空飛來似的,整條船都往下深深地一沉,當下釣桿往上一彈,劃出一道勁風,立刻把大山劃為兩半,小舟兩面水花濺起多高來,唯有小舟絲毫不動。
漁之樂點了點頭,「嗯,不錯,好你看看我這一招。」手一抖,那條漁線倏地伸直,直往霍霆的手腕纏去。霍霆大斧橫向舉,就如同前面攔了一道土牆般,把漁線撞了回去。
就這樣兩人一來二回就戰了開來,胡不凡大開眼界,把一招一式和自己的胡家四式相驗證,一時大有收穫。
就這樣大約四十幾個回合過後,漁之樂的漁桿頂在了霍霆的大斧之上,兩人相持不下。
漁之樂的漁桿成了弓形,但這漁桿不知是何材料所制,卻絲毫不見折斷;霍霆連催了幾次內力,臉上黃氣大盛,每次只是使漁桿更彎一些。
漁之樂大喝一聲,腳死死地定有輕舟之上,手運足內力一抖,霍霆象一塊巨石一般就抖上了空中。他剛想在空中調整身形,揮斧再劈,那漁桿緊跟著就到了,一下子抽在巨斧上,頓時人被抽飛了出去,落入水中。
那霍霆還不會水,在湖面上撲騰,漁之樂漁線一抖,把他卷回漁船之中。看著渾身**的霍霆,漁之樂說道:「如果在6地上,你能多接我三十招,不錯,如果再練三五年,當可以取回玉佩。」
那霍霆朝漁之樂拱了拱手,也不說話,轉身駕船離去,他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胡不凡暗暗點了點頭,是條好漢。
這時一條花船出現在兩人視野之中,謝雲娘一身舞娘打扮,濃裝艷抹,坐在船頭,手那一根洞簫,正吹著妓院里常用的風流曲調,她本是天生麗質之人,這一打扮,姿色倒是減了幾分,讓人覺得有點俗。
漁之樂沒有說話,旁邊卻突然有個聲音道:「謝雲娘,你一個商女來湊什麼熱鬧,這兒可沒有你找的小白臉。」只見一條遊艇從西面的水面飛而來。這遊艇本是唐代一種戰船,用來哨探偵察,度極快。艇上坐定兩人,一個俊眉朗目的年輕人,正是白玉書,另一人是個穿著淡紫色的錦袍中年人,面如冠玉,頜下的三縷須?,眉眼之間和白玉書有六分相象。說話的正是這個中年人,滿臉帶著譏諷之色。
這時眾人忽然覺得就在耳邊有個聲音回答道:「白劍雄,你個老傢伙終於出來了,我以為你會當縮頭烏龜的呢,怎麼?打了兒子,老子出頭來了。」眾人見遠遠地有一條竹筏飄了過來,中間高瘦的正是老瞎子,旁邊那小姑娘正買力地划著竹筏。
白劍雄冷哼一聲:「天明老瞎子,昨天你一個前輩欺負晚輩,也不怕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嗎?」
「好了,正主都到齊了,廢話少說,現在誰先上。」漁之樂說道。
白劍雄說道:「漁老前輩,本來我們不該車輪戰的,不過我們都是晚輩,自然可以承這份情。可這老瞎子可是你的同輩吶。他怎麼打,你就先請話吧。」他知道這幫人當中老瞎子的功力深不可測,所以先出言將其穩住。
果然天明說道:「白劍雄,你跟我少來這一套,今天我不出手,自會有人來爭奪,我不會壞了規矩。過了今天,我再跟他算舊帳的。」
白劍雄高聲說道:「好,天明前輩一言九鼎,那晚輩就當仁不讓了。」
說著,緩緩抽出身上佩劍,蓄勢待,只見他身上的紫袍慢慢鼓起,手中的劍猛然一亮,忽然之間身子動了,從遊艇上一躍而起,白茫茫的劍勢從空中一瀉而下,把漁之樂的全身都罩住。這是他祖上觀廬山瀑布時悟出的「觀瀑劍法」中威力較大的一招。
漁之樂腳尖使勁,輕舟飛快後退,緊盯著白劍雄的劍勢快跟進,待劍勢稍弱時,倏地漁桿一伸,點在白劍雄的劍尖上,錚地一聲,白劍雄渾身一震,回身彈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