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K、死K,熬了好幾夜,終於考完期中考了。
相較於別的同學的遊刃有餘,溫佑準備起來真的很辛苦、很吃力,因為考試前兩天他還在打大專籃球邀請賽的冠軍戰,根本沒有多餘時間跟體力念書。
要不是平常上課還算認真、沒有打瞌睡,也非常用心的做筆記,恐怕他會死得更慘,哪能光靠臨時抱佛腳就去參加考試。
不過雖然是臨陣磨槍,但依他作答時的感覺,好像並沒有考得很差,應該不會被二一才對。
腦袋混沌不明,身體疲累不堪,氣兒放盡的結果就是回到寢室倒頭就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起來。
要同時兼顧學業跟打球真的很不容易,也因此讓他更加欽佩周翎頎在這種蠟燭兩頭燒的情況下,竟然還那麼會念書、每學期拿好幾份獎學金。
在課業方面的表現,周翊頎完全不遜於他在球場上的表現,一樣那麼傑出優異,讓人肅然起敬,真不愧是他崇拜跟喜歡的人。
想到他,他的心頭就一陣甜蜜,明天就可以見到他了。
***
接下來就應該是大專籃球聯賽的預賽了。
雖然不知道教練是否以大專杯邀請賽的陣容去打大專籃球聯賽,還是會再做調整,但是為了完成周翎頎拿下冠軍、稱霸全國的夢想,為了彌補自己在冠軍戰最後一擊失敗的過失,他一定會努力爭取成為正式球員上場比賽的機會。
然而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讓他非常煩惱,那就是——周翎頎的生日快到了,他該不該送禮物給他?又該買什麼禮物才好?不可否認的,他非常想送禮物給他,但是他又怕周翊頎覺得奇怪,畢竟男生之間,除了非常熟悉、要好的朋友之外,其實是不大來這一套的。
如果送了,總覺得太刻意的、不自然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誤會他別有用居心,想藉由送禮來巴結討好他,好擠上正式隊員的位置。
當然,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他只是單純的想將祝福的心意傳達給自己喜歡的人罷了。
而且就算要送,又該送什麼才好,這又是另一件讓他非常傷腦筋的事。
還是找小羽出來商量好了,說不定她會有什麼好主意,反正現在剛考完試,她應該有空吧。
就這麼辦!
半小時后,穿著白色毛衣、牛仔短裙,足蹬著長靴的林芯羽準時出現在他們相約的地點。
一見面先來個擁抱,閑聊一下近況,互吐一下苦水,慰問一下彼此考試的辛勞后,溫佑說明找她出來的用意。
「原來是要找我當軍師啊。」
「對啊,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還以為你約我出來是因為你想我呢,沒想到竟然不是,真教人傷心。」林芯羽佯裝受到打擊的樣子,雙手還捂著胸口故作痛心狀。「我怎麼會有這麼重色輕友的朋友呢?」
「小羽!」
明知道她是在演戲,可是另一方面也覺得她說的話沒有錯,所以只能一臉為難的望著她,希望她口下留情,別再挖苦他。
「算啦,就只會裝可憐,害我不想饒你也不行,就放你一馬吧。」
看到他那雙宛若小狗骨碌碌的眼睛露出祈求的口光,誰還捨得捉弄他啊?「謝謝你,小羽。」溫佑聞言,立刻眉開眼笑。
他還真像只小狗,馬上高興得搖起尾巴來了,真是拿他沒辦法。
「不過佑佑,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喜歡你們隊長哪一點啊?雖然他人長得不錯,球技也非常出色,可是你不會覺得他很兇嗎?老是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恐怖模樣,不用靠近他,就可以感受到陣陣逼人寒氣,我甚至懷疑他那個人會笑嗎?」
她一直很想知道佑佑喜歡的男人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在校隊選拔時,她終於如願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這才發現他跟她想像中的模樣有很大的落差。
說真的,要不是佑佑喜歡他,她對周翊頎還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因為他實在太冷酷了。
一張俊臉就像冰刻似的,線條又冷又硬,不小心摸到了說不定還會凍傷手指呢,真不明白他到底喜歡周翊頎什麼地方?
「小羽,隊長他是人,他當然會笑啦……」
儘管次數不多,少到幾乎腳以數得出來,而且嚴格來講,他的笑只能勉強稱作牽動嘴角,不過他相信當球隊拿到全國冠軍時,周翊頎一定會漾開一抹最開心的笑容。
「雖然他看起來有冷酷沒錯,但實際上他卻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跟他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同,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能跟我一樣喜歡他。」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潘安』呢?」
瞧他談到周翊頎時,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眸閃著愛心,完全藏不住愛慕。
「才不是這樣。」他才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幫他說話。
「是嗎?」林芯羽不置可否。「不過佑佑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告訴周翎頎你喜歡他?不如就趁送生日禮物的機會順便跟他告白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告白?我不敢。」溫佑一臉驚惶。
林芯羽詫異的看著他:「為什麼不敢?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是喜歡他,可是要我跟他告自我真的不敢……」溫佑的語氣和表情清楚透著瞻怯跟沒有自信。
「佑佑,你要是連跟周翊頎告白的勇氣都沒有,你要怎麼追他?你這樣是追不到他的喔。」無意潑他冷水,但義不能不提醒他。
「這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敢。」光是想,就讓他的心臟緊張得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如果是這樣,你當初又是為了什麼來念這一所大學?又是為了什麼加入籃球隊?不就是為了要拉近和他的距離,讓他注意到你,進而喜歡上你,要是你現在退縮膽怯,你過去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費、沒有意義了?」
「小羽,你說的話我都明白,但是我好怕喔,我真的好怕要是我跟他說了我喜歡他,會破壞了我和他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我好怕他會因此而討厭我。我好不容易終於能夠那麼靠近他……」好不容易啊!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維持現狀嗎?只要待在他的身邊,你就滿足了嗎?」林芯羽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那你心中那朵愛情的花該怎麼辦?你要放任它枯萎嗎?」
他當然不想它枯萎,雖然那朵花,小羽說是愛情,他說是「早戀」或「暗戀」,但他曾告訴自己:至少要試過再放棄也不遲,他絕對不要它在沒有努力過之前,就自己先枯萎了,然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因為我真的好喜歡他,我好在乎他對我的感覺,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又是怎麼看我的?要是我說了,也許我再也不能待住他的身邊。一想到這個,我就失去了告白的勇氣。」
「我知道要大聲說出喜歡一個人需要很大的勇氣,可是佑佑,有時候想得太多、考慮得太多,反而失去更多,什麼都得不到喔,不如放手一搏,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也說不定,我認為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知道才對。」林芯羽語重心長的鼓勵他。
「或許你說得對,我會好好想想的。」
溫佑的心情突然變得好沉重,渾然未覺不遠處有個人影悄悄的走開,一如來時無聲無息,走時也不帶走一片雲彩。
***
心情沉重的人不只溫佑一個人,周翊頎也是。
大專杯籃球邀請賽冠軍戰結束后,因為擔心溫佑,沒有多想就直跟著他,未料在看見他掉淚的同時,居然讓他發現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對溫佑的情感。
為了準備考試,所以他暫時把這部分從他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完全不去理會,但考試結束后,整個人癱在床上后,盤踞在心頭的疑問就像決堤的洪水,鋪天蓋地的朝他襲來,再也不容他逃避,非要他勇敢面對不可。
雖然還不是很明白那種很難用言語解釋清楚的莫名悸動究竟是什麼,又該如何稱呼它。畢竟他對別人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心情,所以這樣的情感對他來說是非常陌生且難以接受的。
但儘管不熟悉,卻無法阻止它日復一日的滋長,然後清楚意識到那種覺得一個人很可愛、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想法,或許就是人家口中所謂的……愛情吧?因為他不曾有過這麼強烈的情感,所以戀愛這種事對他來說,其實是非常噯昧不明的,他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他曾經以為,除了籃球、拿下全國冠軍之外,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那麼在意。
孰料有個人竟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悄悄在他的心裡攻城掠地,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佔領住他整顆心。
因為他的存在感是那麼的強烈鮮明,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無法抹滅,
他必須承認——他動情了,他想愛了。
那種無法用言語清楚說明的模糊隋感在轉化成具體明確的辭彙之後,之前許多事情便撥雲見日,有了肯定的答案。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怎麼會對一個男生產生慾望,而且不止一次?畢竟在認識他之前,他可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同性戀者,就算不曾認真喜歡過什麼女生,也絕對不會想跟一個男生在一起。
然而溫佑卻打破他一直以來的信念與認知,讓他可以無視他的性別,只想緊緊擁抱住他,不想放開,甚至還想做更多。
如果心會假裝、會說謊、會自欺,但身體的反應是最老實的、管束不住的,北其那種衝動可不是隨便就會發生的,他不認為這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在心未察覺之前,身體已先一步發現了自己的情意—他是喜歡溫佑的,非常喜歡。
當然這種喜歡不只是單純的慾望作祟,還有更多難以言喻的情愫。
在他身上有一種乾淨的氣質,和他聊天的時候會有如沐春風的舒暢感,好似身心的疲憊都被撫慰了。
而當他勾起唇瓣微笑的時候,他會有種彷彿看到天使的錯覺,純潔又又無邪。讓人有種想保護他不被這紛擾世俗污染的衝動。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他的?是那夜見他掉淚的時候?還是主動說要教他防守那時?或是更早之前,打從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要不然他不會對他記憶那麼深刻、不會不自覺追逐他的身影、不會不想他怕他、不會那麼任意他,甚至還嫉妒起他那一個青梅竹馬的女生朋友。
他赫然想起有一次阿敏和他開玩笑說要跟他搞同性戀的時候,當時他的反應是在心裡嗤之以鼻地回答:就算他要搞同性戀,他也不會找他,要找就要找像溫佑那樣的人,現在想來,莫非那就是一種戀愛的預感。
不過他可以不在意一般男生愛女生的規則與常識,那溫佑呢?他也可以嗎?如果他跟他說他喜歡他,他會有什麼反應?是受到驚嚇,還是覺得噁心,或是比以前還要懼怕他呢?他想要告訴溫佑他的感情,卻又擔心說出來只會讓他困擾,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同性之愛。
***
正當溫佑跟周翎頎都在為了該不該告白而傷神時,為了備戰即將於兩個星期後點燃戰火的大專籃球聯賽預賽,K大籃球隊已經馬不停蹄地展開一連串緊鑼密鼓的訓練課程——體能訓練、球技訓練、重量訓練。
「這次的大專杯籃球邀請賽我們沒拿到冠軍,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失望,但也證明了我們的努力還不夠,也因此我們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沉溺在遺憾中,我們當務之急就是將這次輸球的悔恨轉化為激勵我們向前邁進的能量與動力,然後在大專籃球聯賽里爆發出來,所以從今天起我會比以前加倍嚴格的鍛鏈你們,希望你們都能做好被操得很慘的心理準備。」
周翊頎在期中考過後,球隊第一次練習時,向大家訓話。
「我的短期目標是分組預賽第一,長期目標也是終極目標,就是明年決賽時,幹掉T大、拿下冠軍、稱霸全國……」
他頓了下,目光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你們做得到嗎?」
「做得到……」所有隊員異口同聲、整齊劃一的回答,毫不猶豫。
「很好。」
周翊頎很滿意全隊的士氣並沒行因為大專杯籃球邀請賽只拿下亞軍而低落,反而因此更加團結。
「當然,要拿下冠軍,稱霸全國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要在分組預賽拿第一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更遑論還有上次的亞軍S大橫阻住我們面前,他們一直被外界視為最有可能威脅T大王座的一支隊伍,如果沒有通過他們那一關,想拉下T大,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隊長說得一點都沒錯,每個人在心裡點頭如搗蒜。
大專籃球聯賽的頂賽將參賽的十六支隊伍分成A、B兩組,進行單循環比賽,第一階段分組前三名的球隊可率先晉級前八強複賽,另外分組預賽第四名第八名的球隊,合計十隊,再爭搶最後的兩個名額。
也因此如果沒辦法幹掉S大拿到分組第一,就算能挺進複賽、決賽,要中斷T大連霸的氣勢、阻止他們再寫傳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S大跟T大一樣,陣中高手如雲。
說得誇張一點,這兩隊的成員就佔了國家代表隊的三分之二,這樣豪華耀眼的陣容,其他學校想要跟他們抗衡,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能稍稍威脅他們、給他們一點壓力的,像是陣中也有明星球員的C大,還有擁有周翊頎這名全能球員的K大,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大部分的學校是根本連招架之力都沒有,上了球場只有任由他們宰割、拿來進補的份。
很多學校在跟他們對陣之前,都會誇下豪語說要打敗他們,最後還不是落得在他們面前伏首稱臣的下場。
所以他們若不能先把S大這顆礙眼的絆腳石移開,就不可能撼動得了T大的霸業。
只是要想打敗排名第二的S大,難關無疑更大,也更加艱巨。
「所以我們必須眾志成城,上下一心,用我們最堅強的陣容跟他們拼了,不管是S大或是T大也好,只要我們肯努力、有信心,一定有機會贏他們,你們說是不是?」
周翊頎略微揚高的語調宣示了他對於拿下冠軍的決心與大無畏的氣勢。
「是。」這強而有力、中氣十足的回答就是最好的證明。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預備在楊淳皓跟溫佑兩個人之中選一個當固定先發,另一個當他的候補……」
在念到他們兩個人的名字時,周翎頎的目光在刻意在他們的臉上停了一下后,續道:「打出『以快打快、以慢制慢』的新戰術,這意思也就是說對手如果打的是快打旋風的跑轟戰術,我們就要此他們更快,如果對手打的是慢節奏的半場系統戰,我們就要比他們更慢。用對手擅長的招數擊贏球,代表的不僅是一種完全勝利,也意味著我們的拼勁跟企圖心比他們更強,所以你們兩個要加油哦,究竟哪一個人能夠脫穎而出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只要你們能夠在比賽之前把你們的缺點改正過來,誰就有機會當先發。」
他這麼做,最主要的用意就是要利用他們兩人的競爭意識激發出蘊藏在他們體內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的潛力,進而幫助球隊贏得勝利。
「是。」楊淳皓跟溫佑兩個人互看彼此一眼后,大聲應道。
當固定先發,好吸引人的誘惑。
對於渴望在籃球賽場上有所表現的兩個人來說,這是一個對他們能力的肯定與獎賞。
打從兩人一進籃球隊,就一直非常被看好,只是兩人因為各有所長、各擅勝場。
溫佑投籃命中率比較高,楊淳皓防守能力比較強,所以常常在不同的戰術運用上被安排上場擔任先發或替補的角色,卻沒有一個人能當上固定先發。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們當然想極力爭取。
雖然他們兩個人個性不同,私底下並沒有什麼交情,但也沒有一般所謂的瑜亮情結,可是現在卻因為周翊頎的一席話而在兩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開始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尤其是野心向來比較大的楊淳皓,他早就不滿足只能偶爾擔任先發、大部分時間都得待在板凳上這種無足輕重的角色。
如果當初隊長能以菜鳥上姿站穩K大先發球員的位置,進而成為陣中第一號大主將,他當然也能。
他能投能切、攻守俱佳、身手全能,自視甚高的他並不認為自已的能力有任何不如隊長的地方。
偏偏每次他想要表現時就被制止,說他太黏球、說他亂投籃,不斷的要他傳球再傳球,對於他這種「一球在手、希望無窮」的得分型球員來說,要他不能隨心所欲的進攻,無疑是阻礙他的成長。
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免懷疑周翊頎是不是怕鋒頭被他搶光,才不放他自由單打,讓他打起球來綁手綁腳的,根本沒辦法恣意揮灑他一流的球技。
舉例來說,大專杯籃球邀請賽的冠軍戰最後那一擊,如果隊長考量到會被重兵防守而無法順利出手,代替他執行的最優先人選也應該是他,怎麼會是溫佑?但他就是寧可把球交給出於信心不足的溫佑,也不願相信他具有讓球隊反敗為勝的本事,害得他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傷害,在面子上更是掛不住,好像他的能力比溫佑差似的。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溫佑的錯,如果沒有他,他就算無法取代隊長的位置,至少也能成為第二得分主力,不需要和他輪流當先發,甚至現在得為了爭奪固定先發的位置和他展開競爭,真是夠嘔的。
誰知道隊長評選的標準是什麼?說要看他們的表現,可是他的球技明明就比溫佑出色,偏偏隊長視而不見,凈針對他徽不足道的小病病雞蛋裡挑骨頭。
萬一又像冠軍戰那次一樣,那他豈不是得一直屈居在那個比女生還女生的溫佑之下?那怎麼行?要他輸紿一個娘娘腔,他可咽不下這口鳥氣。
看來,非常時期只有用非常手段了,還好他掌握了一張王牌。
楊淳皓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