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重生卷 第三章 天夢奇緣
柳缺清咳了兩聲,沉聲道:「告訴你吧,我就是萬惡之主,百鬼之王,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待會我肚子餓了,小心吃了你!」那女孩似懂非懂地「喔」了一聲,好象沒達到柳缺威懾的效果,沉吟半晌,忽的飛身如空,嬌聲喝道:「那就是鬼嘍,師傅說過,峨嵋當道,百鬼莫行,看劍!」正自說這,十指已然流轉開來,如妖菊綻放般,在空中度出了幾道白光,那白光埕圓旋動,只聽一聲劍鳴,女子腰間的寶劍陡而脫鞘,竄入半空,正好與這流光相和,化成一道光彩照人的劍光,回歸女子手中。
柳缺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失算,心急下竟忘了逃跑,只見那女子忽爾落墜,手中白光亦隨之閃爍,柳缺大驚失色,只覺肩頭一涼,才知見劍光已貫肩而如,當下一聲慘喝,那女子見狀,也是隨之一驚,失聲道:「你是人?」當下將劍撤回,而劍尖方出,柳缺已是血如泉涌,踉蹌後退,女子心頭一凜,一時竟忘了駐足,整個人恰好撲在了柳缺身上。這下柳缺更是詫異加恐慌,只感那女子體格柔軟,身散芳香,不禁心跳加快,身如篩糠,抖個不停,總覺這種感觸,似乎八年來從未有過,二人鼻尖相觸,呼吸可聞,誰知其勢不止,二人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
只聽一聲悶響,如似木石相擊,又悶又沉,細看下才知,竟是柳缺以身護住那女子,自己撞在了岩石上。這一勢甚是迅猛,立時血花四濺,昏厥了過去。
光陰荏苒,竄流不息,柳缺也不知昏迷了多長時間,朦朧中,只覺一隻溫暖的小手在不停撫摸自己的頭部,那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很舒暢,柔弱的手掌就好像一隻小船,在柳缺的內心深處,劃出一道道漣漪。
「啊!」柳缺一聲驚呼,驀然起身,只覺眼前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了起來,流水,青草,還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清秀出塵,清麗不可方物。
正是那女子,方凝霜!!
「你醒了?」方凝霜輕聲道,其間似乎夾雜著關心,愧疚,而柳缺雖然精明,但對女孩的心思卻是一竅未通,猛的揉了揉頭部,忽覺一陣疼痛,而手掌猩紅,怕是已經出血了。心急下,嗷嗷了兩聲,看著少女,不耐道:「你說呢,睡著會跟你說話嗎?你娘的,幹嘛一下就撲過來嘛,害我碰頭!靠!」柳缺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倏無責怪她的意思。
那女孩莫不作聲,臉上卻顯的滿是愧疚之意,看來還是因為方才之事過意不去。柳缺瞧著他,又看了看自己,左肩猩紅,猛覺疼痛,似被利刃穿過,略一思索,才知受了劍傷,不禁埋怨道:「真他娘的,碰見你個煞星算倒了八輩子霉了,罷了罷了,唉!」柳缺擺了擺手,正要起身,而那方凝霜卻忽的把他按住,小聲道:「你先不要起來,我正給你治傷呢!」
柳缺心下一驚,對這問題本來就心下狐疑,只覺這頭部和肩頭的傷足有銅錢大小,若然沒有什麼治理措施,早就失血過多而死,思索間,得隙一瞥,卻見方凝霜左手正抵在自己腰部,五指流動間隱現金色字樣,絲絲流轉,在柳缺的體內形成一股暖流,跟著那股封存的真元激蕩,確實讓柳缺舒暢了很多。
但柳缺瞧的甚是不舒服,大聲驚道:「閣下作甚,男女授受不親,哇,快走開!」話音未落,柳缺已如跳丸飛彈,混不顧周身傷痛,空蹦三尺,跳了出來。方凝霜也是一驚,倏忽縮手,囁嚅道:「你……你傷還沒好,不好亂動的!」
柳缺聽的心煩,喝道:「不好亂動?被你這麼弄著,不好亂動行嗎?唉,真是服了你了。」方凝霜年在弱冠,本就愛哭,一聽及此,當下心頭酸楚,流下兩行熱淚。柳缺見狀,不禁兩眼發直,又不懂安慰,一時間,竟失了計策。
「你……你別哭嘛,我沒別的意思,喂!」柳缺囁嚅道,只覺字從口出,竟生澀意,對這個平常古靈精怪的他,不由得大感不適。約莫半柱香時間,方凝霜才略止淚意,但眼角余痕尚還清晰可見。柳缺囁嚅了半晌,初見成效,不禁心頭舒坦,驀然間,一抹秋風掠過,飛速流轉,扶過花叢,竟惹動漫天花瓣,在二人周遭徐徐飄散,如紡如織。方凝霜見此情形,忽的心花開放,不禁手舞足蹈,繞其旋轉。柳缺卻瞧的心下憤然,暗忖道:「這小妮子到底怎麼想的,真他娘的不明白。」但總算遏制了她讓自己最為煩心的狀態,自然也不再多想了。
「這很美么?」柳缺問道。
方凝霜廣袖飛舉,拈著兩片花瓣,笑道:「你不覺的么,在我們峨嵋,可沒有這麼好的風景,能讓人心曠神怡,逸興遄飛呢。」柳缺久處後山,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看她的神情,反覺好笑,不屑道:「一看你就知道沒見過世面,悲哀啊!」
方凝霜輕哼一聲,不與理會,繞身疾旋,流轉成風,而那花瓣亦隨之旋轉,在周遭徐徐聚攏,將之裹在其中。
那笑靨,那清眸,那舞姿,在柳缺面前,驀地竟似和諧一般,清晰的印在柳缺的腦海里,不覺讓他的內心深處,如明水生暈,起了絲絲漣漪。「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為什麼會在這?不會真是鬼吧?」方凝霜忽的停止腳步,問道。
柳缺打了個哈哈,道:「你才是鬼呢,我就是名動九州,聲傳宇內的柳缺是也,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總之我從小就在這了!」
「那怎麼不出去呢?」
柳缺冷哼了一聲,頗顯怒意道:「你以為我不想出去么,這幫牛鼻子在這後山設了個結界!……」說著,猛的將胸口衣服拉開,怒道:「只消我一出去,那個結界就會和這個五法印互相共鳴,我便會立刻昏厥!」
方凝霜聽之入神,驚道:「那豈不是永遠都出不去了?」
「誰說的,我會有一天出去的,一定會!」柳缺斷然道,而方凝霜也看出他眼中的那份堅毅,那份執著。思索了半晌,道:「你……你年齡比我大,我叫你缺哥哥好么?」
柳缺心神猛的一震,但神色卻未發生改變,不耐道:「你隨便吧!」方凝霜呵呵一笑,應聲喊道。柳缺聽的內心舒暢,卻礙著面子,又不想表露,輕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柳缺依著方凝霜好玩之性,陪著他逛遍後山,時而戲水波瀾,時而賞花弄草,好不自在。
須臾,二人行至後山的「璇璣亭」中,坐下休息。
「這地方真是好玩的緊呢?」方凝霜感慨道。柳缺卻顯的不屑一顧,兀自把玩手中樹葉,拿兩隻莖部較長的樹葉,互相交界,繼而拉扯,看哪只樹葉先斷,看來這又是他消磨時間的方式。方凝霜見他不理,也不再多言,眸光游移,忽見亭頂提有一詩,以七言為體,字屬隸屬,雖然輕描淡寫,但總覺的透出一股凄愴的感覺。
「這是什麼?」方凝霜縴手上揚,指向詩句問道。柳缺斜眼一窺,哼道:「婦家之言,不足道哉!」方凝霜面有怒色,學之哼道:「那到底是什麼嘛!」柳缺聽罷,雖覺不耐煩,卻又不知為何,總見不得這女子生氣或煩心,只好答道:「這亭既然能叫『璇璣亭』,這詩也自然是璇璣詩嘍,這本為北朝一女子所作,『傷慘懷慕增憂心,堂空惟思詠和音,藏摧悲聲發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這首詩描述了滿懷悲思的人兒,獨自坐在空寂的堂上撫琴,琴聲時而嗚咽如泉,時而激越如風,傾訴著撫琴人翻卷漲落的心聲。不過這提詩呢,卻是清虛那牛鼻子!」
方凝霜眉頭微蹙,道:「好有才華的女子,她叫什麼名字啊?」柳缺道:「周蕙,其丈夫被調遣邊疆打仗,這女人思夫心切,才以五色針線編織了這璇璣圖,是為了表述自己思念丈夫的心情,雖說這是婦人之言,但卻有個好玩的東西。」說著,柳缺忽的縱身入空,腳踏石桌,以手撫摸亭上詩句。只見方凝霜瞪大了雙眼,原來這詩句上的字是可以移動的,柳缺下手疾快,三兩下便移將成功,躍了下來。
「看吧,『琴清流楚激弦傷,秦曲發聲悲摧藏,音和詠思惟空堂,心憂增慕懷感傷』,這首詩是可以反著念的,不過意思一樣。」方凝霜驚了半晌,感慨道:「原來如此!不過,這些你懂么?」
柳缺神情驕傲,道:「我整天沒事作,就看我爹給我買來的書籍,裡面是有記載的。其實這詩本八百四十一字,當時這」璇璣圖「算是轟動了那個混亂的時代,大家爭相傳抄,試以句讀,解析詩體,然而能懂的人寥若晨星。」璇璣圖「流傳到後世,又不知令多少文人雅士傷透了腦筋。唐代女傑武則天,就」璇璣圖「著意推求,得詩二百餘首。現今宋朝高僧起宗,將其分解為十圖,得詩三千七百五十二首。每一首詩均悱惻幽怨,一往情深,真情流露,令人為之動顏。」方凝霜面露詫異,張口不言。柳缺說的逸興遄飛,道:「不過這些人的思想確實太過守舊,這原圖的字跡分為五色,用以區別三、五、七言詩體,後來傳抄者都用墨書,無法分辨其體,給解讀造成困難,不過依我看來,這詩可分為正讀、反讀、起頭讀、逐步退一字讀、倒數逐步退一字讀、橫讀、斜讀、四角讀、中間輻射讀、角讀、相向讀、相反讀等十二種讀法,可得五言、六言、七言詩四千二百零六首呢!」
「你太有才了,呵呵!」方凝霜笑靨滿面,直如春色桃園般,讓人心醉,自然柳缺也不例外,獃獃了看的怔了。
後來,二人又來到後山深處的「蓮花座明湖」,因為這湖面上滿是合抱木樁一般粗細的蓮花木座,在水上輕輕蕩漾,是故得此美名。其實這蓮坐本是觀賞之用,可落在這古靈精怪的柳缺身上,卻要另當別論了。記得六歲那年,石風,唐龍二人因入了陷阱而遭滿身黃白,也就是糞便,而死命追趕柳缺,當時柳缺年齡尚小,行動甚緩,無奈下躲進蓮花座中。當時正處深夜,而風速也疾,蓮花互相流動,但二人目光卻始終凝聚,死死的鎖在柳缺的蓮花座上。
唉,可誰知,柳缺眼裡的兩個傻蛋看似自己在使「瞞天過海」,其實卻是「暗度陳倉」,在蓮花移動間,早就換了多次蓮花,最後從湖后溜走了,二人只好喝了一夜的西北風。
柳缺講的甚是神采活現,而方凝霜也聽的心弦波動,很是愜意。不過漸漸地,時光便悄然流逝了,二人也未曾發覺,點點流光隨這日芒的渙散,漸漸消失!
柳缺二人躺在屋宇上,益覺四周房舍低小,此處離天猶近。二人仰望著撞碎在地平線的夕陽,怔怔出神。方凝霜開口道:「你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你吧,我真不明白這破地方也值的你玩的如此開心,真是怪人!」柳缺埋怨道,不過這一天下來,對這個凡人來說,確實頓感疲憊。
「你知道么,在峨嵋,我孤獨的時候也會來屋頂上,對著星星說話,說多了,自然也不覺孤獨了,因為我會有數不清的朋友。」方凝霜瞧著天空,已然漸變黝黑,星光暗淡了。柳缺聽罷,不禁心有感觸,緩緩道:「那算朋友么,不會說話,不會動作,你不覺自欺欺人么?」
方凝霜呵呵一笑,問道:「那你呢,八年了便沒有朋友么?」
「怎麼沒有,我有好多呢,有小藏,石風,唐龍……總之好多好多!」柳缺道。方凝霜驀地黯然垂首,「我真羨慕你,我雖然有師傅,有師姐,但她們卻從來不懂我的心思,只會命令我,呵斥我!」柳缺聽罷,不禁長嘆,其實他自己也知,小藏只是只動物,石風,唐龍更非益友,所謂之朋友似乎在他心裡,漸漸地模糊起來。方凝霜回頭瞧來,雙眼含笑,柳缺被她瞧得不好意思,連忙低了眼皮,忽聽方凝霜嘆了口氣:「不知怎的,我跟你在一起,竟覺很開心,就算這麼坐著,不說一句話,心裡也是暖暖的。」柳缺聽的心緒萬千,正不知如何對答,忽聽遠處風聲大作,猛的傳來一聲呼喝,「凝霜,給我回來!」其聲雖出自女人之口,但聲音之洪亮,彷若洪鐘一般,逆著天風徐徐傳來。
柳缺心下一凜,餘光看去,卻見方凝霜面色慘白,身如篩糠,抖個不停,不禁問道:「你怎麼拉?」方凝霜神色驚慌,斷聲道:「糟……糟了,玩的忘了時間,現下師姐來……來找了!」柳缺冷哼一聲,「看來你很怕你師姐呢,她什麼來頭?」
「師傅座下第一代弟子!」柳缺聽罷,不禁咽了口唾沫,驚道:「第一代?那豈不是很棘手?」方凝霜心頭一凜,不解道:「棘手?」
柳缺詭異一笑,其實方才聽那潑婦如此叫喊,混象清元那牛鼻子,一聽便覺心中有氣,此刻又看方凝霜驚駭的模樣,便已猜中在峨嵋山上,她定沒少受這潑婦的氣,現下相遇不如偶遇,心中暗忖,誓要正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