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幾天後的一大早，池家收到一個大包里，上面的收件人是池萱舞。

她看到那個大盒子，心在瞬間抽緊了。

她直覺知道裡面是什麼，可是她害怕，害怕盒子里真的是她想的東西。

「這是什麼？」應若桐這幾天都陪著池萱舞，因為他們宣布分手后，池萱舞就很沒精神。

兩個人都不肯說分手的理由，不管池熙鈞如何逼問，夏睿楓都冷冷的不回答，因此池熙鈞揚言要和他斷絕來往。

而池萱舞憔悴的樣子，讓任何人看了都心痛，不忍心再逼問她。這也讓疼愛妹妹的池熙鈞更憤怒。

池萱舞雖然害怕，但她還是默默走過去，打開了盒子。

當她掀開蓋子，淚水馬上無聲的流了下來。她擦去淚水，茫然的、定定的凝視著盒子里的東西。

應若桐被她的樣子嚇到了，急忙跑到她身邊。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件婚紗，一件雅緻、潔白、無瑕的手工婚紗。

婚紗出自法國名家之手，價格不菲、僅此一件！可是，現在才寄來是不是太不合時宜了？

應若桐忽然啪一聲蓋上蓋子，擋在池萱舞面前。「這個東西我幫你退回去，你不要管！」

池萱舞彷佛從夢中驚醒，輕輕推開應若桐。「大嫂，我自己可以處理。」她悲傷的凝視著盒子。「你不用擔心，我很好。」

「可是……」應若桐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要上樓了。這個……等一下讓人搬到我房間里吧。」池萱舞勉強一笑，轉身上樓。

她很想去安慰池萱舞，又覺得最好不要去打擾她。

池萱舞奔進房間，用力關上門，靠在門上哭了起來。

她已經決定再也不想這些事了，只有那樣，才能恢復平靜。

可是那件婚紗……是夏睿楓親自飛去巴黎訂製的，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所以她連設計圖都沒看過。

現在這個驚喜來了，卻讓她更痛苦——

夏睿楓看著池宅送來的盒子上的婚紗店logo，愣在那裡。

他完全把這件事忘了，忘記退婚紗，也忘記他訂過婚紗。

本來他想給萱舞一個驚喜，才會直接寄到她家讓她試穿，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還可以改。

可是，當她看到婚紗時是什麼心情？把婚紗送回給他的時候，又是什麼心情？

盒子上放著一封信，他焦急的打開，看見她娟秀的字體。

睿楓：

婚紗還給你，謝謝你的禮物，可是我不能接受了。

萱舞

簡單一句話，讓他的心驀地抽緊。夏睿楓獃獃站在那裡，表情是從來不曾有過的蒼白。

他固執的想分手，也成功逼她說出分手，他的愛就只有這種程度？因為他受傷了，所以她要負責？

強烈的自我厭惡感劃過他的胸口，他看到手邊的電話。

「睿楓，我在門外遇到熙鈞，就一起進來了。」龍定延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天御晚一點也會過來，你和周華鳳見面前，我們一起喝一杯！」龍定延豪爽的說。

「那是什麼？」池熙鈞望著放在桌上的盒子。

夏睿楓看著他。「萱舞退給我的婚紗……」

「夏睿楓，你今天一定要給我把話說清楚！」一向漫不經心的池熙鈞忽然衝到他面前，怒目相向。「你到底為什麼和我妹分手？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早就把你打趴在地上！」

「熙鈞，原來你比我還暴躁。」龍定延眼神複雜的開玩笑。「你們應該好好談一次，睿楓不是會胡來的人，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而且感情的事……」

「龍定延，你閃一邊去！」池熙鈞回頭瞪了好友一眼。

「OK，我打個電話給天御。」龍定延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池熙鈞依舊怒看著夏睿楓。「你是我們當中最冷靜的，我曾經認為你會好好疼愛我妹！可是你居然這樣對她！」

「她沒有告訴你分手的原因？」夏睿楓看起來依然鎮定。「你真想知道？」

「你說呢？」池熙鈞嚴厲的看著他。

夏睿楓回頭看著池萱舞送回的婚紗。「這是我和萱舞的私事。」

池熙鈞的神色變了。「因為你是我朋友，我才想聽你的解釋！不然，我會和拋棄我妹妹的男人斷交！」

「我知道。」夏睿楓澀澀的說。「你很疼萱舞。」

「你的答案？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們為什麼分手？雖然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你們訂婚了，就不只是你們的事了。」池熙鈞斜睨著夏睿楓。

夏睿楓沉著臉，最後才點點頭。「我會告訴你我們分手的理由，但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即使你不認我這個朋友。」

池熙鈞看著他，眼神深幽。「希望你們分手的理由不會太離譜。」

夏睿楓坐到沙發上，然後開始訴說，關於他和萱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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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萱舞坐在充滿泡沫的浴缸里，輕輕抬起左手，望著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戒指。

她忘了把戒指還給他，所以還留在她手上。那天，當她答應他的求婚後，他們立即找到一家珠寶店，選了一隻式樣高貴華麗的鑽石戒指。

自從戴上它以後，她不曾拿下來過；而現在……她泡在漸漸冷卻的熱水裡，試著想拿下它。

但是她的心好痛，那種疼痛好象在侵蝕她的身體。

睿楓也一定很不好受……他們現在要學的就是遺忘痛苦。

「萱舞，你在哪裡？」外面忽然傳來哥哥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趕緊回答：「我在洗澡！我等一下再去找你。」

「好。」

池萱舞愣了一下，趕緊從浴缸里爬了出來。

哥哥找她幹嘛？直覺告訴她一定和夏睿楓有關，但她不想談他，現在不行，她還沒有準備好！

她穿上衣服，梳順頭髮，望著鏡子里臉色沉重的女孩。

你不是很開朗活潑嗎？睿楓說過要堅強，不要再任性了，現在正是你獨立的時候！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努力幫自己打氣。

恢復你往日的笑容，你會發現事情沒有想象中這麼糟。你只是分手了，和你這一生中最愛的男人……

她衝出房間，衝進池熙鈞的房裡。

「哥，你不必再擔心了，我會振作起來！」她看見站在陽台上的池熙鈞，於是走過去大喊。

「真的？爸媽還說要飛回來看你，順便問夏睿楓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池熙鈞微笑。

「不用，我等一下打電話告訴他們！」池萱舞堅定的說。「這是我的事，我自己來處理，不要他們插手。」

「真的沒事了？」看見妹妹堅定的表情，池熙鈞試探的問。

「當然。」池萱舞終於露出了笑容。「我和睿楓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最終無法在一起，可是我們真的愛過，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候，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池熙鈞見妹妹強顏歡笑，還是覺得有些氣憤難平。他開朗活潑的妹妹，因為兩個男人而變得不開心。

他該怪夏睿楓嗎？就算萱舞是為了幫周皓才接近他，可是大家都看得出來，萱舞愛的人是他！

想到周皓，池熙鈞的心情更沉重。

他應該告訴萱舞，周皓似乎和那個攻擊「鼎盛」的財團有關係嗎？

當局者迷，而他們這些旁觀者，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他不相信夏睿楓聽了龍定延的調查結果后，還是那副死樣子。

「萱舞，我想你最好去看一下睿楓。」池熙鈞忽然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我知道你們分手了，但不必連當朋友都不行。」

「哥，出了什麼事？」她皺起柳眉。

池熙鈞表情嚴肅。「攻擊阻撓『鼎盛』的黑手查出來了。那個人……」他故意停頓一下。「睿楓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你知道他的個性，即使有困難，他也不會告訴我們。」

池萱舞有些緊張的盯著哥哥。「……哥，我要知道全部。」

「你要去看他嗎？」池熙鈞暗自得意。「我很擔心他。當他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要致他於死地后，他就拒絕我們的幫助。他好象一直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我們都進不去。」

「哥，你要急死我嗎？」池萱舞的臉色蒼白，睜大雙眸。「你總要讓我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才能決定應該怎麼辦吧？」

「好，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池熙鈞雖然表情嚴肅，可是心情卻很輕鬆。

當他說完以後，池萱舞瞪了哥哥好幾分鐘，才轉身沖回房間。

池熙鈞知道她會去找夏睿楓——這些年一直糾纏著他的陰影，這次應該會就此放手了。

不過，他得快點告訴父母，明天不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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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鼎盛集團的辦公大樓還是燈火通明，公司接二連三遇到重大問題，各個部門都在加班。

藍色的玻璃帷幕泛著一種詭異的光芒，池萱舞大步走進大樓內。

「池小姐。」接待小姐一眼就認出她，因為分手的消息並沒有公布，所以接待小姐直接讓她上樓，像往常一樣沒有通報。

池萱舞鬆了口氣，她真怕夏睿楓不見她。

電梯門一開，她急忙走進去。她要趁著勇氣還沒消失前見到夏睿楓，哥哥的話在她心裡掀起巨大的波浪。

雖然思緒還是一團亂，但她還是想見他。因為她明白，在他冰冷到近乎無情的面孔后，是比任何人都溫柔的心。

再堅強的人也需要別人關心，再開朗的人也會有傷心的時候。他一直很堅強，因此當他難過疲憊的時候，他卻不能表現出來。

本來她會陪在他身邊，給他一個溫暖的家，好不容易他對她敞開心扉，偏偏因為她接近他的目的不單純，讓他們分手——可是，如果不是周皓，她還會愛上睿楓嗎？

她發現，自己不後悔當初答應了周皓，不管他們是怎麼開始的。

「池小姐？對不起，總裁說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所以……」秘書小姐想要阻止她。

「沒有關係，我和他說。」池萱舞腳步不停，橫衝直撞的衝進他的辦公室。

正埋頭閱讀資料的夏睿楓猛然抬起頭，目光帶著薄怒。「我不是說過，任何人都……」當他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時，雲時愣住了。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池萱舞笑了出來，有如春花般燦爛。

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上一次就是在這裡分手的，他還記得那一天她哭著離開，而他狠下心沒有追回她。

「吃晚飯了沒？」她提起手裡的小籃子。「我叫蘭姐做了咖哩飯，要是餓，就一起吃吧。」

「有什麼事嗎？」雖然分手了，但他沒說過她不能再來找他。夏睿楓找回自己的聲音，淡淡問道。

「我當然是有事才來找你。」奇怪的是，一看到那張她思念不已的臉，緊張瞬間消失不見。

她明白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是還可以關心他吧？

「什麼事？」夏睿楓冷冷問。

「你放心，我不是來要求複合的。」坐到他面前，池萱舞俏皮的眨了眨眼。「不當戀人，我也還是你的萱舞妹妹吧？」

夏睿楓有剎那無法接受她的表現，可是他立刻點頭。

「雖然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懷疑我為什麼來找你，不過你可不要把我趕出去喔！」

夏睿楓溫柔的說：「不會。」

她笑彎了眼。「我剛才打給周皓。」

「什麼？」聽到她提起弟弟，他眯起眼。「他的事與我無關。」

「如果我跟他說，他最好和他母親好好談談，勸他母親放棄復仇，這也和你無關？」池萱舞屏住了呼吸，一口氣說完。

夏睿楓眼裡閃過精光，驚訝無比。「萱舞，你跟他說什麼？」

「我就知道！我聽我哥說，和『鼎盛』作對的是周皓的母親，對吧？她應該是回來報當年你母親不讓你父親和她來往的仇，報復你父親讓她和兒子分開……」

再冷靜的人，在這個情況下都會失去理智，他站了起來，眼裡冒出火花。「你不應該插手！」

「我在想，周皓會不會早就知道了？以他母親的地位，不可能沒找過他。」池萱舞不理他，繼續說著。「所以當周皓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他后，他就能利用這點來傷害你，因為他了解你，知道我是唯一能傷害你的人。」

池萱舞的笑容漸漸消失，她低頭看著雙手。

「我……是不是幫他傷害了你？我不想相信，我喜歡過的人會做出這種事，可是……」她抬起悲傷的眼，定定凝望著他。「我打電話是去確認，我告訴他，我全部都知道了。」

夏睿楓吸了口氣。「你以為我沒想過嗎？」

「可是我不認為你會去問他。不管他是為了小雨或是報復，他利用了我都是事實。」

夏睿楓搖搖頭。「我不問，我也不要你去問，知道這些對你沒有好處。」

池萱舞悲傷的笑著。「是我自己跨進這個圈套的。周皓的答案，我想不用說你也知道吧？」

「萱舞，我不想你受傷，你不要管！」夏睿楓提高聲音。「這是我和他們母子的事，我會處理！」

「我知道你會處理……但是，誰在乎你？誰在乎你知道主使人是誰時，會不會難過？」她緩緩站起身，目光溫柔。「我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會受傷。我一點也不後悔被他利用——不是因為我愛過他，而是因為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愛上你。

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現在很堅強了喔！因為愛你，讓我變得堅強。既然我早就被捲入這件事里，我就不會袖手旁觀。我也想為你做些事，想和你一起面對。」

「萱舞……」夏睿楓沒想到會聽到她這樣說。當她說不後悔被周皓利用時，當她說愛他時，他的心歡呼著。

「但是我不要你鏜這趟渾水。」夏睿楓真心的說。他之前傷過她，她還這麼為他著想、關心他，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池萱舞緊盯著他的眼。「分手了又怎樣？我知道你很會演戲，可是……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其實很在意周皓。」

「我怎樣都與你無關。」他用更冷的口氣說。

池萱舞嘆了口氣。「可是我想待在你身邊，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和他們斗。」她舉起左手。「你看到了嗎？我還戴著戒指，我還是你的未婚妻。」

「萱舞……」夏睿楓眯起眼。「你沒拿下來？」

「感情上分手了，身分上我還是你的未婚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只是以未婚妻的身分陪你度過這段日子，等你和他們母子化解恩怨，我就會離開你，不會再出現。」她沉穩的說。

「沒有必要……」

「你會和他們見面吧？讓我陪著你——我不會多嘴，只想待在你身邊，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池萱舞眼裡閃著堅定，那一刻，她看起來好美。

夏睿楓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神情，他的萱舞真的長大了。

「我約他們明天見面，我希望讓他們了解，如果執意要報仇，我一定會拚鬥到底。」夏睿楓終於願意把他的想法告訴她。

「聽說，你要求四大家族聯合起來，收購那家公司。」

夏睿楓望著她。「我十五歲那年，就立誓要永遠守護『鼎盛』。」

「我都知道。」池萱舞眼裡泛起一絲淚光。「即使會傷害你弟，你還是會這樣做。」

他別無選擇！

「我會陪在你身邊，不管你同意與否。」一滴眼淚滑下她的臉頰，她感受到他心裡的痛。

夏睿楓看到她的眼淚。當它滑落時，彷彿也滴進他冰冷的心裡，溫暖了他乾涸的心？

她愛他，她知道他的孤獨與痛苦，所以才堅持陪在他身邊，即使是他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萱舞，你這麼善良，會把自己困住的。」他向她走近一步，卻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你不要再愛我了。」

池萱舞搖頭。「請你不要干涉我的決定，好嗎？原諒我這最後的任性……」

雙手握成拳，他強忍著想擁抱她的渴望。

不能再給她任何希望，不能再放任自己傷害她！

他已經失去擁抱她的資格，他從沒這麼痛恨自己過，痛恨自己的自尊心和他堅持的驕傲！她愛他，難道這還不夠嗎？

有人愛他、陪在他身邊，這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嗎？可是他竟然推開她，只因為她接近他的理由傷了他的自尊心！

夏睿楓，你真可悲，你放棄的，可能是你這輩子最珍貴的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