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記得她剛進公司時，也被一些資深的同事排擠，度過一段慘淡的歲月，回想起過去那段不堪的日子，她突然有點後悔，後悔自己不該故意擺臉色給他看。

不行！她不能心軟！

都是因為他，她才不能接近褚風，失去與褚風近身相處的機會。

她要繼續討厭他，絕對、絕對要繼續討厭他！

下午，由小周開車，文鈴坐在副駕駛座，龔亮樺和褚煜坐在後座，一行人前往廣告主的公司提案。

褚煜專註的看著手中的企劃書，有時沉思，有時蹙眉，神情非常認真，車內很安靜，靜得只聽得見翻動紙張的沙沙聲。

龔亮樺側著頭，用那雙靈動的大眼瞪著他，一股怒氣無處發泄，只好在心中詛咒他。

像是察覺到懷恨在心的目光，他突然轉頭，視線剛好對上她的。

兩人之間一陣尷尬。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褚煜率先打破沉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沒……沒有。」她趕緊垂下臉，翻看企劃書。

褚煜近乎著迷的看著她精緻的側臉，很想將垂落的一縷髮絲撥到她的耳後，但又怕這樣的舉動太唐突，會讓她更加討厭他，於是只好作罷。

「你這份企劃書做得很好，不過……如果再補上一點，會更完美。」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她的粉頰上。

他緩慢的翻動紙頁，想像自己正在撫摸她的臉。

他知道現在是上班時間，不宜想些有的沒有的，可是坐在她的身旁，不斷的聞著從她身上飄來的淡淡馨香，讓他管不住自己奔騰的心，掌心也微微刺癢。

「要再補上哪一點？請總監明示。」她有點賭氣的說。

連褚風都沒挑她這份企劃書的毛病了，他憑什麼在她的面前大放厥詞？

「在第十八頁這裡，可以再加上廣告效果之評價這個項目，將廣告計劃之基本構想、發稿日、評價計劃及廣告目標等做成一個表格，表格上詳細註明產品之知名度、理解度、好感度、購買意圖度之百分比，這樣看起來會更完善。」他逐條逐項的詳細說明。

龔亮樺的小嘴微張，有點錯愕。

她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兩把刷子，他對這份企劃書的見解及論點都很精闢，直接切入主題的核心部分。

褚煜盯著她微張的小嘴，有一瞬間的失神。她發獃的樣子好可愛，好像一隻無辜的小白兔，尤其是她那微張的軟嫩紅唇，簡直是引人遐思。

他必須藉著深呼吸，才能勉強抑住不斷竄出胸口的情思。

他有一股想狂吻她的衝動。

「好，我知道了，我回公司后馬上修改。」她乖順的回答。

並不是她對他認栽，決定服從他了，而是他的意見真的很中肯，對這份企劃書很有幫助。

即使不甘願，她也必須聽從，畢竟大家都是以公司利益為出發點，能夠獲得廣告主的賞識是最好的。

褚煜滿意的點點頭，很高興她將自己的意見聽進耳里。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雀躍的心情了，今天卻因為她的順從而欣喜若狂。

他猛然驚覺，自己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喜歡上這個有著好聽名字的女孩……亮亮！

車子平順的往前行駛，褚煜和龔亮樺在後座討論公事，小周及文鈴在前座打打鬧鬧。

突然，前方十字路口竄出一輛闖紅燈的摩托車，小周趕緊踩下煞車，褚煜反射動作的抱住龔亮樺，自己的身子卻撞上了前座的椅背。

文鈴的額頭也撞了一個包，忍不住對著小周破口大罵，「你搞什麼鬼啊？到底會不會開車？」

她不停的揉著額頭，忍受劇烈的疼痛。

「還不都是因為你，聊天就聊天，居然還要我看外面的噴火辣妹騎士，害我一時不注意，差點釀成大禍。總監、亮亮，你們沒事吧？」小周緊張的往後座采看，隨即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總……總監，你……你怎麼抱著亮亮？」

「啊？」褚煜意識到自己還緊抱著龔亮樺，趕緊鬆開手，雙頰微紅的解釋，「我是怕亮亮受傷，才會趕緊抱住她，你們可別想歪了。」

懷中空空的，讓他頓時覺得胸口也空空的，還有點悶痛。

龔亮樺坐正身子，臉頰也一片嫣紅。

剛才的情況太緊急，她只感受到迎面撲來一股濃烈的男人味，然後自己就被抱進一個溫熱的胸懷之中。

些微的驚嚇也因為這個擁抱而被撫平，她泛起一股心安的感覺。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他是對每個人都這麼好？還是只對她？

「你沒事吧？」

聽見褚煜關懷的詢問，龔亮樺立刻拉回飄揚的思緒。

「我沒事，謝謝你。」她不甚自在的回道，垂下小臉，不敢看向他。

老實說，她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說了要討厭他的，他卻對她做了如此體貼的舉動，讓她根本無法再違背良心討厭他，甚至對他產生了好感。

「不公平啦！總監會用身體護住亮亮，你卻什麼都沒做，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文鈴氣呼呼的指責小周，還捏了下他的手臂。

「喂！小姐，我在開車耶，哪有空分心管到你啊？你自求多福吧！」小周嫌惡的撇了撇嘴，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事，疑惑的開口，「總監，我很好奇，如果今天坐在你旁邊的人是文鈴，你也會以身體護著她嗎？」

小周的嘴角噙著笑，覺得自己這個問題真是問得太妙了。

文鈴屏住氣息，等待褚煜的回答。

龔亮樺也禁不住好奇的望著他。

他會嗎？今天只要是女人坐在他的旁邊，他都會一視同仁，抱住對方的身子護著她嗎？

看見龔亮樺閃爍著晶亮光芒的雙眸，褚煜實在很想說出事實，說他只對她一個人特別，只想擁抱她，別的女人，他連碰都不想碰！

但是怕她被小周和文鈴挪揄，他只好說出違心之論。

「是，如果是文鈴坐在我的旁邊，我也一樣會護著她。」

他說得雲淡風清，也看到了龔亮樺眼中難掩的失望。

他這麼說，會讓她覺得難堪嗎？

「哇！總監真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居然對任何女人都這麼體貼，能當你女朋友的人，真的是太幸福了，早知道可以得到一個擁抱，我就跟亮亮換位子。」文鈴捶胸頓足。

龔亮樺末置一詞，眼神很複雜，胸口悶悶的，喉頭好像梗著什麼東西。

她不知道後來小周和文鈴又為了什麼事而起口角，腦海里一直回蕩著剛才褚煜說的話。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他的話？

她更不明白，她的胸口為什麼會突然湧起一股酸意？

破天荒的，她在與廣告主開會時分神了，多虧褚煜不斷的提點她，她才不至於出trouble。

她真是糟糕，竟然因為新上任的主管而影響了工作態度。

會議開了兩個多小時，結束時已經是下班時間。

「各位，我想請大家吃飯，你們有比較常去的餐廳嗎？不妨建議一下。」褚煜說。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問川菜館，菜色很不錯，又經濟實惠。」小周熱心的建議，輕撫著唱空城計的肚子。

「川菜啊……」褚煜沉吟著。

「總監不喜歡吃川菜嗎？那我們換一家餐廳好了。」小周為人隨和，反應又機靈，馬上猜出褚煜可能不喜歡吃川菜。

「沒關係，就吃川菜好了，我知道大家一定都餓了。」他淡笑的說。

既然川菜館就在附近，還是趕緊解決民生問題比較重要。

他看得出來，大家都有點疲憊了，尤其是龔亮樺。

不一會兒，四個人在頗富盛名的餐廳落坐后，褚煜將點菜權交給小周，小周馬上點了幾道招牌菜。

褚煜看了眼手錶，發現已經晚上六點半，他提醒大家先打電話告知家人，今晚不回家吃飯。

小周和文鈴恍然大悟，趕緊拿出手機，撥電話回家，告知父母親，今天晚上會晚一點回去。

龔亮樺遲遲沒有動作，局促不安的左右張望。

褚煜大感困惑，不假思索的並口「亮樺，你怎麼不打電話？是怕被父母親叨念嗎？沒關係，把你家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替你打電話。」

他心想，由他這個主管出面解釋，亮樺的父母親應該不至於會為難她才對。

龔亮樺緊咬下唇，沉默了幾秒鐘，幽幽的說：「我……我沒有親人，父母離異后各自再婚，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個人住。」

不知為何，當她對褚煜說出這些話時，心情好沉重。

她好怕他會看不起她，認為她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家庭狀況。」他誠摯的道歉。

他真該死，竟然忘了事先查看員工的個人資料。

如果他早知道她的家庭狀況，一定不會犯下今天這種錯誤。

眼看氣氛有點凝窒，龔亮樺倏地站起身。「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幾乎是倉惶逃離現場。

她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要緊的，沒有親人在身邊不會有人看不起她的，她不是平安順利的一個人過日子這麼多年了嗎？

他們不會輕視她的，尤其是褚煜。

然而，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滑落，布滿她略顯蒼白的臉頰。

她快步衝進洗手問，打開水龍頭，不斷的潑濕臉龐，希望自己的模樣不會太狼狽。

褚煜蹙眉抿唇，想起剛才她雙眼蒙上一層水霧，鼻頭紅通通，臉色卻有點蒼白的樣子，讓他好擔心又好心疼。

幸好，龔亮樺回座后，神色又恢復正常。

這時，服務生開始上菜。

小周連忙替眾人夾菜，乘機改變沉悶的氣氛。

「來來來，辣子雞丁及麻婆豆腐是這家餐廳的招牌菜，一定要嘗，嘗看，我包準你們吃了以後就會上癮。」

他說得口沫橫飛，彷彿他是這間餐廳的老闆。

當他要夾菜給褚煜的時候，褚煜搖搖頭，制止他。

「我的胃不好，不能吃太辣的東西。」

小周頓時呆若木雞，手僵在半空中。「總監既然不能吃辣，怎麼還答應到川菜館吃飯？」

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找麻煩嗎？

小周搔搔頭，怎麼想都覺得荒謬。

「既然我要請客，當然是以你們的意見為主，我這個人一向不挑食，就算不能吃太辣的菜，也可以改吃比較不辣的菜啊！」褚煜淡笑的解釋，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總監真是一個好主管，凡事都會為屬下著想，真是太令人敬佩了。對了，總監的胃怎麼會不好？為什麼不能吃太辣的東西？」文鈴忍不住讚歎，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褚煜了。

「這個嘛……說來其實有點慚愧，是因為我在美國曼哈頓的廣告公司工作的那段期間，常常晚上加班忘了吃飯，再加上三餐不正常，才會得到胃病，那時候的生活步調緊張忙碌，不似台灣這麼優閑，尤其是東方人，在美國地位低下，如果不努力闖出一片天，很容易讓人輕視。」他娓娓道來，絲毫沒有隱瞞。

龔亮樺的心像是被一根小小的針刺了一下，微微疼痛。

原來他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不堪，是靠著褚風的關係進入公司，而是憑著真材實料才得以進入世奧廣告公司，當他們的主管。

她先前怎麼會對他有偏見，認為他沒有實力？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褚煜夾了好多菜放在她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