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母親半勸半哄的推上車后，一路上簡寧馨都看著窗外，不肯面對言世胤。

他輕嘆一口氣，感慨的說：「有必要對我這麼生疏嗎？」

「你應該沒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她轉頭，怒瞪著他。

「那是你單方面的說法，我可沒有答應！」他凝視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辭呈沒有批准，連分手也不幹不脆，她真的是招惹到一位難纏的人物。

偏偏只要一看到他，她又狠不下心拒絕他。

她天生就不太懂得拒絕別人，尤其他還是她喜歡的人。

「我們在一起，我媽會不高興，我不想讓她傷心。」她垂下眼，神情落寞。

她知道，昨天母親是因為不想看到她為難，才會答應言世胤，讓他今天帶她去大醫院檢查，母親也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你只擔心你母親會傷心，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他的聲量不自覺的加大。

昨天一聽見她失蹤了，他就提心弔膽，方寸大亂，這種驚慌無助的感受，難道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畢竟他們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他為她的付出，一點都無法感動她的心嗎？

她的眼神閃爍，不敢正視他的眼。

她知道他處處為自己著想，甚至肯放下自尊，到她家裡找她，可是母親的要求她又不能不從。

「世胤，只要你肯放下仇恨，與我媽和睦相處，她就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簡寧馨試著再勸他。

「這是你母親的要求嗎？」他冷哼一聲。

他就知道，像她這種搶別人丈夫的女人，會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兒，以達到她想與父親在一起的目的。

她柔順的外表下，其實有著深沉的心機。

小時候，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才讓父親愛上她。

「不是！她只要求我離開你，其它的什麼都沒說。」母親只是擔心他是為了報復才接近她。

身為一個母親，她的顧慮並沒有錯。

「她就是算準了你溫順的個性，才會以此要求你，說不定背地裡她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好達成與我父親雙宿雙飛的目的。」他語帶嘲諷的說。

思來想去，他認為這個理由最合理。

「你胡說！你怎麼能這樣污衊我媽？她不是這種女人！」她激動不已，雙拳緊握，為母親辯護。

她相信母親從來沒有這種想利用她來達成與言伯伯在一起的念頭，與母親相依為命二十幾年，她知道母親其實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女人。

「喔？那你認為她是哪種女人？貞潔烈女嗎？」他撇唇，嘲諷一笑。

簡寧馨雙頰漲紅，氣到渾身顫抖，尖聲喊叫：「住口！不要再說了！停車！快停車！」

言世胤沒有停車的打算，依然加速前進。

簡寧馨見狀，雙手握在方向盤上，想要讓車子靠邊停下。

「放手！你這樣很危險！」言世胤一邊跟她說道理，一邊企圖讓她放手，導致車子左右晃動。

若不是氣極了，她不會做出這種喪失理智的行為。

他怎麼能夠若無其事的曲解母親的人格？

為了安全著想，言世胤放慢車速，緩緩靠邊停車，想讓她平靜一下心情，再者，他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口不擇言。

若不是被她逼急了，他不會故意說出刻薄的話語。

他們兩人的事，根本不能與她母親和他父親的情事混為一談！

待車子停妥后，簡寧馨立刻鬆開安全帶。

「你要做什麼？」言世胤一臉著急，出聲詢問。

還沒有到目的地，她現在下車是什麼意思？在跟他賭氣嗎？

「你不是認為我媽心思狡詐，想利用我來達成她與言伯伯在一起的目的？而我是她的女兒，難道你不會認為我是故意製造車禍，來博取你的同情，乘機緩解你對我媽的成見？」她打開車門，下車。

當腳落地的剎那，一股刺痛感由腳踝處傳開，她思忖，可能是車禍當時造成的傷口在作怪。

言世胤看著她一跛一跛的往前走去，所有的怒氣頓時消散無蹤。

就算她是作假，只要看到她的眉頭一皺，腳跛一下，他就心疼不已。

他開門下車，快步追上去，從她的身後攔腰抱起她，走向車子。

簡寧馨不停的扭動身軀。「放手！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他溫暖寬闊的胸膛，幾乎讓她忘了他剛才對她的態度有多惡劣，說出口的話有多傷人。

這些話若是被母親聽到，她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不放！」言世胤態度堅決的說。

「你……你混蛋！」

剛才罵人的時候那麼狠絕，現在對待她的方式卻又這麼的溫柔，她實在搞不清楚，他到底要怎樣？

「我為我剛才的口不擇言向你道歉。」他直視著前方，緊繃著下顎，聲音平板的說。

他不應該說話激她，她也是個有脾氣的小女人，而且執拗的程度與他不相上下。

「放我下來！」一句道歉根本無法消弭她的怒氣。

「再亂動，我就直接在馬路上吻你！」他料准她的脾氣再拗，臉皮卻厚不到哪裡去。

「你……」無賴、王八蛋、混蛋加三級……罵人的話語在她的腦中一一閃過。

無論她怎麼偷偷罵他，還是抑不住心裡那股甜甜的感覺。

怎麼辦？她還是無法討厭他……她的傷好了，心情卻無法平靜。

母親不再堅決反對她與言世胤在一起，而言世胤對她更是越來越體貼關懷，用盡了獻殷勤的招數，卻還是無法打動她。

她對他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

以前母親不知道他們的戀情，她可以無所顧忌的愛他，現在母親發現他們在一起，她反而無法再敝開胸懷的愛他。

母親的感情坎坷艱辛，她怎麼能夠只顧及自己的快樂？

被半騙半哄的來到言世胤的家中，她坐得離他遠遠的，彷彿當他是毒蛇猛獸，根本不敢靠近。

言世胤受不了她的冷漠，故意走到沙發旁，想與她並肩而坐。

當沙發凹陷的那一剎那，她馬上站起身，神色慌張的說：「我該回去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沒辦。」

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她發現與他保持距離實在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有什麼事，明天再辦不行嗎？」他挪到她的身側，直盯著她線條緊繃的下顎。

他好想勾起她的下顎，吻上她微噘的紅唇。

他多麼希望兩人再回到從前形影不離的時候，那時他只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言世胤知道她對兩人在前往醫院的路上爭執的事始終耿耿於懷，也知道自己犯了錯，所以他不勉強她，他要她重新接納他。

只是這種不能碰她的懲罰，簡直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明天再辦也行，只是你坐過去一點，我覺得好熱。」她說的是事實，他的體溫比她高出很多，兩人坐得那麼近，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體熱正不斷的擴散。

「你在懲罰我嗎？這種懲罰實在很不人道！」他忍不住埋怨的說。

「哪有什麼懲罰？我只是希望我們兩人能保持距離。」如果他們兩人的感情如膠似漆，她反而會感到不安。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回復正常？」他好懷念以前那個溫柔乖順的小女人。

如果知道她會用冷漠疏離來懲罰他，他當初就不會逞口舌之快了。

他已經好一陣子不曾將她擁在懷裡，好好的吻她了，他好懷念她的味道。

「我一直都很正常啊！」她睜眼說瞎話。

「禁慾算正常嗎？」他馬上出聲駁斥。

「我……」被明白的點出自己的爛招數，她一時之間答不出話。

「如果這是你對我的懲罰，那麼我認了。」他悻悻然站起身，坐到離她遠遠的餐桌旁。

簡寧馨知道他發火了，低垂著頭，隨意拿起茶几上的建築師雜誌，狀似專心的翻閱雜誌，實則凝神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她聽到冰箱的門被開合的聲音，聽到拉開易拉罐拉環的聲音，然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她忍不住揣想著，他現在在幹什麼？是不是還很生氣？

幾分鐘過去了，他始終沒有走進客廳，她猜想著，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她無意惹他生氣，只是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方法跟他保持距離。

悄悄來到廚房門口，她探頭偷看。

「與其躲起來偷看，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坐到我的旁邊，反正我又不會吃了你。」他故意揚高聲音說。

他非常愛她，絕不會對她做出她現下不允許的事，比方……吻她。

簡寧馨輕咳一聲，挺直背脊，來到他旁邊坐下，同時看見桌上擺放幾瓶啤酒罐。

「你在喝啤酒？」

「對！有意見嗎？」既然不能吻她，他只好喝點刺激的飲料。

烈酒不宜，因為他怕會酒後亂性，只能喝醉不死人的啤酒。

再不來點刺激的飲料，他很可能會鬱悶到抓狂。

「喝酒對身體不好。」她低聲嘟囔。

她記得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難不成是自己的執拗逼得他又犯酒癮？

簡寧馨抓住他拿著啤酒的手。「我幫你泡咖啡，你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

被她微微冰涼的小手一碰觸，言世胤的身體馬上起了反應，由此可知，他有多麼渴望她。

他倏地甩開她的小手，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不用，我現在不需要咖啡！」最需要的是烈酒。

該死！才喝了兩瓶啤酒，他的腦袋就有點昏沉，他的酒量怎麼會退步這麼多？

「那……你少喝一點，好不好？」看到他臉色不豫，她的心情也開始低落。

「你走吧！不想待在我的身邊，我不會勉強你！」他冷著聲音下逐客令。

他不是真的生氣，而是她待在他的身旁，吐氣如蘭，讓他快要剋制不住自己了。

再耗下去，他不知道能不能把持得了自己。

簡寧馨整個人呆住，不知道應該起身離去，還是繼續留下來。

言世胤倏地站起身，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大門邊。

「走吧！」趁他還沒失去理智，趕快走。

簡寧馨躊躇不已，絞扭著雙手。「我走了，但是你不可以喝太多酒，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夠了！你再婆婆媽媽下去，待會兒就走不了了。」他的雙手貼在門上，將她圈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她張大眼，微微畏懼的看著他。

她無辜慌亂的眼神，揪扯著他的心。

這個小女人，到底還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

雙手無力的垂放在身側，他轉身，朝廚房走去。

他的腳步有點不穩，在經過客廳的茶几時，差點絆到桌腳。

簡寧馨輕呼一聲，飛奔上前，從他的身後扶住他。

「小心！」

言世胤站穩腳步，回頭，神色複雜又驚訝的瞪著她，不知道應該謝謝她，還是斥責她的多管閑事。

「對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但是請你別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樣我會心疼。」她仍舊緊緊的抱著他的身體。

言世胤默不作聲，輕輕閉上眼，享受著她溫暖的擁抱，感覺心頭慢慢淌過一道暖流。

只是一個充滿關懷的擁抱，就讓他凍結的心開始溫暖起來。

沒有親密的接觸又何妨？至少他知道她是愛他的。

他摸摸她的頭，回她一記安心的笑容。

他會耐心的等她回復心情，他相信，假以時日，他們兩人一定會再回到從前那如膠似漆的甜蜜景況。

這天，是言世胤母親的忌日，今年他首度攜伴前往母親的墓地祭拜。

母親生前是天主教徒，所以他只準備了一束潔白的百合花獻給母親，百合是她最喜歡的花種。

一抵達墓地，簡寧馨便緊緊握住他的手，給予他無言的支持。

他的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很淡，如果沒有仔細觀察，是看不出來的。

然而簡寧馨不需要細看，也能察覺出他眼中淡淡的愁緒，這是情人間獨有的默契，是自然而然產生的，沒有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