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美妙的絲竹樂聲在季四爺家的花廳響起,季四爺揚起雙手擊掌,家中女僕馬上上前斟酒,季四爺的酒杯又是滿的。
「干!」
「干!」
季四爺大可擺席狂歡,然而現在是重要時期不宜張揚,所以他只設了一場小小的家宴,唯一的賓客是他兩個兒子,他們將是季氏下一任的繼承人,只要他能守住這一個月,到時候季氏的財產會全數落入他的口袋,他要成為族長也就指日可待。
「爹,玄棠已經失蹤快兩個月,您說,他是不是死了?」季四爺的大兒子,自認未來即將接掌季氏,自是特別留意他的死活。
「一定是死了吧!」季四爺的二兒子猜。「如果他沒死,早就出面了,哪能讓爹暫替他打理季氏?」
「話是沒錯。」大兒子擔心地蹙眉。「可沒見著他的屍體,著實令人不放心,咱們派去的人不也說,那臭婊子放出假消息,害他白白等了幾天,最後才發現被騙了嗎?可見他是有幫手的。」
「那個沒用的傢伙!」二兒子呸道。「當初直接殺進那座該死的醫館,痛快地給他補上幾刀不就好了,現在可好,搞得不上不下,連杯酒都不能安心喝。」
季氏兩兄弟皆對季四爺派去的殺手不滿,要不是他顧慮太多,今日也輪不到他們費神。
「爹,您有派人解決他了吧!」不能留活口。
「當然,為父的行事作風如何,你們是知道的。」該下手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必要時候還可以更狠。
「明白,當然明白。」大兒子趕緊拍馬屁。「論聰明才智,沒有人是您的對手,季玄棠那小子算什麼?連您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在兒子的心中,您才是真正的天才。」
季四爺生的兩個兒子資質平庸,除了不會在外打架鬧事以外,無論是經商或是讀書成就皆乏善可陳。季四爺時常感嘆,自個兒聰明一世,怎麼會生出這麼兩個笨兒子來?不過他們雖然資質平庸,害人的狠勁兒卻不輸他,若單憑這一點來看,他也算是後繼有人,值得安慰了。
「不過榮華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天不見玄棠的屍體,我一天不能安心。」季四爺沈吟。「要不要再派人到那女人居住的鎮上瞧瞧?說不定他們已經回到小鎮,咱們剛好乘機殺了他。」
「不行。」季四爺否決。「眼看著又要召開宗族大會了,這個時候不宜動手。」
「沒錯!」豬腦袋,凈想些餿主意。「何況玄棠不會那麼笨,自己跑去赴死,他一定躲在哪個地方,不然就是真的死了。」
「我認為他已經死了,不然為什麼一直不出面?」
是呀!季四爺也在擔心這個問題,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早就應該出面,可他卻一直沒有動靜,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他的手下有沒有什麼動靜?」但是他如果沒死,應該會去找楊忠,好像也沒有。
「沒任何動靜。」
果然。
季四爺越來越弄不明白眼前的局勢,此刻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
「想這麼多做什麼?喝酒!」二兒子富貴拿起酒杯跟父親和大哥邀酒,父子三人同時舉起酒杯,大聲說乾杯。
另一方面,燕千尋順利取得季玄棠放在季府大宅中的寶珠,將寶珠轉給季玄棠。一切均已備妥,只欠東風。季玄棠打算髮揮草船借箭的精神,一舉扳倒季四爺,現在就只等召開宗族大會。
每個人都在等待宗族大會,因為這次的宗族大會將決定季氏的未來。
如同數個月前,這次召開宗族大會,同樣有不少族人風塵僕僕從各地趕到京城,為的就是見證新族長產生。
十三位長老皆到齊,連同險些被家族除名的季二爺、季三爺、季五爺,也被迫前來觀禮。
與其說是召開宗族大會,不如說是要大伙兒一起見證季四爺的榮耀。今天即將會有新的族長產生,而季四爺無論是輩分或是聲望,在家族中都是數一數二無可挑剔,況且現在他本身就暫代族長之位,預料十三位長老會共同決議將族長的位子交給他,連帶著連季氏嫡房的財產也一併任他發落。事情發展至此,季四爺已經是最大的贏家,即使其它三位兄弟再不服氣,日後一樣會被他踩在腳下。呵呵,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季四爺笑呵呵,得意全寫在臉上。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光榮的一天,過了今天,他就是季氏的族長、有大量的家產任他揮霍,隨他愛娶幾個偏房就娶幾個偏房,只要能搞定十三位長老,他什麼都不怕。
當然底下也有不服氣的,他們都是季玄棠的擁護者,但是既然他已經失蹤數月,至今下落不明,他們也只得接受他可能已經不在人間的事實。
五、六百位季氏子孫浩浩蕩蕩地在主祭官的領導下開始一連串繁複的祭祖儀式,接下來終於輪到十三位長老發言。
他們推派五老太爺幫他們發言,反正早已決定的事只是照本宣科,除非又發生和上次同樣的狀況,否則季四爺這族長是當定了。
五老太爺揮動手中的拐杖擊地,底下的族人頓時停止交談,眼睛皆看往他的方向。
「咳咳!」五老太爺先清清喉嚨,隨後對著所有族人大聲說道:「我想各位都知道今日召開宗族大會的目的,我就不再多加解釋。」今天要推舉新的族長,而季四爺就是內定的新族長,就是這麼回事兒。大伙兒心知肚明五老太爺想要說什麼,可就是有人不服氣。
「不能再等一等嗎?」不服氣的人站起來公然質問長老,膽子不小。「玄棠少爺不過才失蹤三個月,您們就急著決定族長的人選,這我可不能服氣,我認為該等一等。」
「對,還得再等一等。」
「等玄棠少爺回來!」
和上回一樣,只要一提到季玄棠,底下就有人喧囂,說是他最忠實的擁護者也不為過。
「安靜!安靜!」十三位長老的拐杖亦是敲個不停,但已激起公憤,要平息談何容易?任憑他們再怎麼制止,底下的族人依舊喧嘩。
令人頭痛。
就連長老們都無法控制場面,季二爺、季三爺、季五爺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們還以為老四有多厲害呢!同樣也是擋不了年輕一輩對季玄棠的愛戴,看來他想順利當上族長,還有變數哪!
「各位族人請安靜,請聽我說!」眼見喧嘩不止,季四爺只得親上火線,請求大家接納他。「小弟知道有許多人不能接受玄棠失蹤的事實,身為他的叔叔,我也很痛心。」
演得好哪!
季二爺、季三爺、季五爺在一旁為他們這個兄弟鼓掌,總覺得他沒去戲班子演戲有些可惜,就算撈不到主角兒,也能撈個跑龍套的角色,可惜了他的天分。
季四爺知道他的三位兄弟都恨他入骨,但無所謂,只要能夠取得族長的位子,再多的嘲笑他都不怕。
「我當然也和大伙兒一樣,希望玄棠現在就現身跟大伙兒說幾句話,但這卻是不可能的事,他若想現身,他早就現身了。」
說得好哪!
季玄棠領著一班手下在祠堂外頭聽了他四叔半天廢話,還沒聽他說到重點,倒聽他唱了不少哭調,哭得可自然。
「我不願這麼想。」他越唱越過分了。「但是我想,玄棠可能已經不在人世!」
「抱歉,我還活得好好的,好到有足夠的力氣回來找你報仇。」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方式登場。季玄棠在手下的簇擁下走向妄想取得大位的季四爺,心想他們這幾個叔叔還真是不死心,一個接一個活像在玩推骨牌,只是結局一定是倒下。
「玄棠少爺!」底下的族人看見他竟然瀟洒的現身,紛紛站起來為他喝采,他們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死。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其實早已經死過一次,當花橙倩將九根針刺入他腦門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只是他沒死就該他們死,他可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玄棠!」
四位叔叔看見他竟還活著都站起來,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好運。
不錯,他就是這麼好運,連續逃過兩次死劫。
「玄棠孫兒……」
「五老太爺。」季玄棠朝五老太爺打躬作揖,問候他人家。
「你既然沒死,為何到現在才現身?」五老太爺看見季玄棠,整個人鬆了一口氣,族長畢竟還是該由嫡位繼承,不能壞了祖法。
「孫兒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採取哀兵政策。「這一個月來,孫兒怕打草驚蛇,甚至不敢跟屬下聯絡。」
「打草驚蛇?」姜不愧是老的辣,五老太爺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對。「玄棠孫兒的意思是……」
「是的,五老太爺。」季玄棠回道。「孫兒並非無故失蹤,而是因為逃避追殺,不得不出此下策,還請五老太爺原諒。」
「你說什麼,追殺?!」五老太爺聽了以後氣憤難耐,竟然還有人敢追殺季氏的族長。
「這追殺我的還不是別人,是想借著今日召開宗族大會成為族長的四叔!」
季玄棠此話一出,底下的族人皆嘩然,不敢相信,看似溫良忠厚的季四爺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胡說,你有什麼證據?」季四爺算準了殺手已經被滅口,他提不出證人,反過來告他含血噴人。
「把人帶進來。」季玄棠朝楊忠比一個手勢,他馬上喝令屬下把殺手帶進祠堂,看他四叔怎麼辯解。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季玄棠朝季四爺笑笑,意味深沈的笑容令人頭皮發麻。
「他是差點遭你滅口的殺手,名叫陸三,當日在羅新鎮朝我放冷箭的人就是他。」
季四爺萬萬沒有想到,他派人滅口的殺手竟然沒死,還被押到祠堂來,這、這……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你別想隨便找個人充數。」季四爺反應快;抵死不認,季玄棠早有準備。
「楊忠,把在他身上搜到的領據拿給五老太爺看,也順便讓四爺確認,他有沒有在領據上具名。」
楊忠手上的領據,正是由季四爺親筆寫下,等事成之後憑單領錢的證據,季四爺想賴也賴不掉。
「他說謊!這領據是假造的,上頭的具名也是假的!」季四爺賴到底,不承認就是不承認,就想看季玄棠能拿他怎麼辦。
「領據可以造假,寶珠就無法造假了吧?」季玄棠使出殺手鐧,定要扳倒季四爺。
「五老太爺,請您看看孫兒手上的寶珠。」季玄棠從腰帶裡頭掏出一顆青黃色的珠子,交由五老太爺鑒定。
五老太爺接過寶珠,仔細瞧了瞧,最後激動認定。「這是我送給大哥的寶珠呀,為何在你手上?」
「回五老太爺的話,這顆寶珠,是在孫兒十二年前跌傷頭那時從兇手的身上扯下來的,當時我把它緊緊捏在手心,隨後隨即倒地,兇手才沒有發現這顆寶珠,孫兒也才能在十二年後藉由這顆寶珠,請求五老太爺及諸位長老,為孫兒主持公道。」
「玄棠孫兒,你可是在說,十二年前你不是因為意外跌傷頭,而是遭人陷害?」竟有這等可怕的事?
「是的,五老太爺。」終於等到這一刻。「陷害孫兒的人,此刻就站在這裡,等著您宣布他繼承族長之位,當年就是他把我推落水塘不成,害我變得痴傻,今日又派人追殺我,卻又不肯承認的四叔。」
「老四你!」
「他在說謊,五老太爺,他在說謊,沒有這一回事!」
「哦?」季玄棠冷笑。「那麼,寶珠為何會在我手上?那是爺爺特地跟五老太爺要來送您的不是嗎?您可別又說是我偷的,這個罪名我承擔不起。」
眾所皆知,季四爺那顆寶珠在十二年前就掉了,當時他宣稱是出外遊玩時不小心讓水給沖走,如今若是改口,恐怕不但眾人不信,還要遭到恥笑。
「你!」
「我全想起來了,意想不到吧?」季玄棠的口氣比任何時刻都冷。「十二年前你假借有話對我說,誘騙我到池塘邊想推我下水,因為你知道我不諳水性,若是落水必死無疑。只是你萬萬想不到我的運氣好,沒掉進水塘反而撞傷頭,剛好這時候僕人經過發現我倒在地上,趕緊喊人把我帶走,如果只剩我倆獨處,我看也是難逃一劫,必定會被你丟進水塘。」
季玄棠當眾揭發一個驚人的事實,那就是季四爺十二年前就想殺他,並且把過錯全賴給其它兄弟。
「老四!」季二爺、季三爺、季五爺紛紛站起來,怒視季四爺。
「難怪你那天會急著當好人,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兇手,還敢把責任推到咱們身上!」
接下來又是一陣拳打腳踢,這似乎已經成為宗族大會的習慣,季玄棠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他已經看夠了這些跳樑小丑。
「玄棠孫兒,沒想到你受到這麼大的委屈。」說到底還是貪婪害了他們四個兄弟。
「沒關係,只要事情能夠解決就好。」說也奇怪,他凡事追殺到底的個性,在經歷這次事件以後,有了極大的轉變,變得願意給人留一條生路。
「你想怎麼處理老四,要老夫幫你報官府嗎?」只要他出面,老四就關定了,從此不見天日。
「不必報官府。」季玄棠這回意外的仁慈。「就將四叔交由諸位長老發落,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孫兒也不希望季氏成為人們口中茶餘飯後的閑聊話題。」
季玄棠這個處理方法好,五老太爺就希望他能夠這麼處理,不愧是年輕小輩最愛戴的族長,冷靜沈穩,季氏未來大有希望。
「就這麼辦。」五老太爺拍板定案。
季玄棠再一次藉由宗族大會取回族長之位,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動族長位子的腦筋。
因為所有的叔叔都被扳倒了!咚咚咚咚,倒成一排。
大獲全勝之後,季玄棠的心情還是不好,原因就出在花橙倩身上。
「少爺,問題都解決了,你也該去羅新鎮把花姑娘接到京城來了吧!」先不提他們兩人的關係,就說他痴傻的病也是她治好的,如果沒有她的大膽嘗試,至今他仍是傻子。
「我也知道我應該去接她。」季玄棠很煩躁。「但是我總覺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是因為她曾經看過您變回十歲孩童的關係嗎?」楊忠猜。
「啊?」季玄棠愣住,他未免也猜得太准了吧!
「同樣身為男人,屬下能理解您的想法。」換做他也會覺得尷尬。「但是她既然能夠包容變傻后的您,當然也可以接受現在的您,您無須想太多,心情何妨放鬆一點兒?」
「你不懂,說不定她還比較喜歡我變傻。」他喃喃說道,想起她是多懷念那個小男孩。
「啊?」這次換楊忠呆愣。
「她很愛那個小男孩。」他苦笑。「雖然無法理解她為什麼這麼愛那個小男孩,但是拜她的妙手之賜,我永遠不可能再變回那個小男孩。」
他已經痊癒,再也沒有變傻的可能。
「所以現在您是在煩惱,無法再變回那個小男孩?」楊忠更呆了,無法想象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究竟怎麼回事?謎團呀!是也不是,他很煩。「總之,這件事再等等,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還想再沈澱一陣子,不想立刻就面對花橙倩。
「好吧!」搞不懂。「屬下不再催您。」
季玄棠以為他有足夠時間準備好面對花橙倩,沒想到隔天抵達京城的馬車,卻給他帶來壞消息,讓他不得不提前採取行動。
「這些都是什麼?」當楊忠看到塞滿整輛馬車的書本,都愣住了。
「是花姑娘要還給季公子的書。」負責送書的駕車小哥答。「您能不能在這張條子上具名,就說您確實有收到這些書,我好拿著條子去向花姑娘領錢。」
「……等一等。」楊忠回神。「你先不要把書卸下,我去請少爺出來。」
「喂!」
楊忠不理年輕人急切的呼喚,跑進屋去跟季玄棠報告這件事,這次換季玄棠衝出來。
「什麼,她竟然送回這些書!」該死的女人,做得可真絕,竟然連他最後的希望都給斬斷。
「少爺,怎麼辦?」楊忠問。「還要再等一等嗎?」等他收拾好心情……
「等什麼等?」季玄棠氣得詛咒。「咱們現在馬上出發到羅新鎮,我要去找那個女人算帳!」算帳,算什麼帳?恐怕他只要一見到她,話都說不好了,還能算什麼帳?
「是,少爺,屬下立刻去準備。」楊忠不敢笑出聲,再怎麼說,季玄棠還是他的主子,雖然性格改了大半,還是不能冒犯。
「可惡!」季玄棠氣得踢馬車泄憤,惹來駕車小哥抗議。
「這位爺,這車我可是要還給人家的,請您別亂踢。」駕車小哥教訓他。「還有,這些書你們到底要收不收?不收的話,我可要賣給專收舊書的鋪子了。」
「你敢!」季玄棠氣不過,有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挫折感,全怪花橙倩那個女人,沒事幹么還他書?
「楊總管!」他氣得大叫總管。
總管聞聲立刻從屋子裡頭跑出來,問他有什麼吩咐。
「把這些書統統給我搬進書庫放好,一本都不能少。」
「是,少爺。」總管趕緊吆喝下人搬書,不一會兒就把馬車清空。
「可以了吧?」哼!
「等一下!」駕車小哥叫住他。
「又有什麼事?」他皺眉,快要發火。「在這邊畫押。」駕車小哥指指手上的條子。季玄棠生氣地奪過駕車小哥手中的毛筆,隨手寫下他的大名。「拿去!」可惡,居然還要他親自簽收,什麼跟什麼!
「謝謝季少爺。」駕車小哥愉快地接過毛筆,將簽收條折起來放好,然後駕著馬車一路吹口哨回家。
「楊忠!」他若是不找那個女人問清楚,枉生為男人。
「少爺,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楊忠已經把快馬牽來。
「現在就走!」這回季玄棠自己騎馬,發誓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羅新鎮。
一路上季玄棠都綳著臉,以往楊忠遇到這種情況都會膽顫心驚,這次卻高興到想要抿嘴偷笑。
他的主子,越來越像正常人。
雖然也有不少人認為他以前那種陰晴不定的個性很有魅力,但他私底下認為,是因為他的環境造成他乖張的個性。如今環境改變,他的個性也就改變,沒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
楊忠是楊總管的兒子,打小在季府長大,可以說是陪著季玄棠一起成長,是最了解同時也最同情季玄棠的人,他沒有什麼願望,就只希望季玄棠平安快樂。
「喝!」在連續趕了一天的路,差點兒沒有累死身下的馬以後,主僕兩人終於抵達回春堂。
季玄棠跳下馬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回春堂找花橙倩理論。
「花橙倩!」
「季少爺,看病嗎?」
他原本想直接衝進內院找人,沒想到她就站在櫃檯後面算帳。
季玄棠立刻冷靜下來。
「有點小毛病想請花大夫診治,不曉得花大夫有沒有空?」他朝她慢慢走近,在櫃檯旁站定,一如那天他無聲無息出現櫃檯邊嘲笑她算錯帳,當時她氣得半死,今天生氣的人換做是他,她為什麼還他書?
「如果有病的話,我一定醫。」她手中的算珠撥個不停,似乎不打算抬頭看他。
他伸手壓住算珠,平靜地問。
「心病醫不醫?」說這話時,他的眼神非常認真清澈,就像是成年後的季玄棠和那個小男孩的綜合體,兩個人都是他。
「京城沒有更好的大夫了嗎?」她試著扳動被他壓抑住的算珠,卻贏不了他的決心。
「我的心病,只有妳能醫,就算換再好的大夫也沒有用。」直到此刻,他才敢對自己承認,說要找她算帳都是借口,他從頭到尾就想見她,只是欠缺勇氣。
「放開。」她試著不被他的話打動,她都已經答應自己,再也不要和他扯上任何關係,為何見了他還是免不了心動和心痛?
「我不放。」放了她就會像蝴蝶一樣飛走,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像小時候,可以吸引蝴蝶停在身上,她是今生唯一為他停留,也是他唯一想捕捉的蝴蝶。
「你不放,我放。」但對花橙倩來說,她早已放棄對他的夢想,他的世界太複雜,充滿豪門恩怨,遠遠超過她所能負荷。
「橙倩!」眼見實在攔不住她,他乾脆將她一把摟進懷裡,低頭吻她。
花橙倩拎起拳捶打他的背,但他實在摟得太緊,她連想伸手都很困難。
這是她睽違已久的吻,充斥在她耳鼻的,也是她熟悉的味道,此刻摟她吻她的人是季玄棠,她傲慢的情人,也是她想要逃避的對象。
「妳為什麼不留一句話就默默地走,妳不知道那有多傷我嗎?」他之所以遲遲不來找她,是因為他在賭氣,她竟然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他身邊。
「因為我不想留下來看你斗自己的叔叔,我天生就不是一個愛爭鬥的人。」所以她一旦確定他平安無事,馬上離開京城,看起來很無情,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
「如果我說,我有饒過四叔,妳會不會好過一點兒?」他沒想到她竟為了這個理由離開他,果然是醫者父母心。
「玄棠……」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放過他四叔,他可是一路追殺他的人。
「該死,我的心腸好像也開始變軟了,這都要怪妳。」他取笑她驚訝的表情,右手順著她的長發,喃喃低語。「和妳混久了,好像很容易感染到妳那些壞習慣,動不動就饒過人家,動不動就拿錢出來義診,越想越不對。」
「有什麼不對?」她不認為。「你本來就是一個天真善良!啊,對不起,我忘了你最討厭人家提起那個時候的事。」
「沒關係。」
他再一次做出令她吃驚的事!接受過去。
「在妳把針扎進我的頭頂之前,我確實是很天真善良,只是有點笨,笨到我自覺無顏面對妳。」兩次變傻都讓她遇個正著,最近一次還是靠她的機智才保住他這條小命,說不氣惱是騙人的,然而經過這些風風雨雨,他已經學會坦然面對,也算是有所成長。
「傻瓜。」他不提就罷,越提她越難過。「你是為了保護我才變傻的,我才應該負起全部責任。」
「所以妳更不能放棄我。」她心裡想什麼,他一清二楚。「妳也曉得,身處在季家那種環境之下很容易使人變壞,這個時候妳更需要在我身邊,時時提醒我保持天真善良,以對抗那個惡劣的環境。」
能把京城最大家族說成惡劣的環境,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吧!
「更何況,妳跟我打過勾勾,說好當一輩子的好朋友,怎麼可以爽約?」他要和她當的不只是好朋友,還是好情人、好夫妻,只要她能夠答應他的求親。
「可是你不是……」
「我全記起來了,橙倩。」他表情嚴肅地阻止她說下去。「多虧妳的妙手,我想起了一切,我要為此而感謝妳,謝謝妳幫我找回失去的十二年。」
「你是說……」
「我想起妳了,橙倩。」他笑得好溫柔。「我想起我是如何地把花戴在妳頭上,妳是如何的!」
「玄棠!」她感動到把他抱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這次不是因為傷心難過,而是開心。
「對不起,橙倩,我答應要永遠記得妳的,卻把妳忘了。」他是天底下最該死的混帳。
花橙倩搖搖頭,喜極而泣。
「只要你能夠回想起來,我就很高興了。」她想念許久的小男孩又回來了,真好。
「那麼妳能答應,永遠陪在我身邊嗎?」他看起來好委屈。「只要我開始變壞,妳就拿針扎我,把我紮成傻子。」妙手回蠢。
他所提出的要求,基本上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但為了他,為了她親愛的小男孩,她願意試試看。
「可是,如果我答應了你的請求,回春堂就沒人照顧了。」他一定會要求她跟他一起回去京城,不可能讓她留在羅新鎮。
「這……」這確實是個大問題,怎麼辦才好呢?
「不是還有我嗎?」
就在他們煩惱找不到解決方法之際,一道輕柔的聲音飄進他們的耳里。
「橙藜!」
「我來繼承回春堂,妳儘管放手飛翔吧!」她笑得好甜!
全書完!
編註:
(一)關於回春堂小妹花橙蕾的愛情故事,請看花蝶1234《葯到欲除》
(二)並請期待回春堂二妹花橙藜的愛情故事!近期花蝶系列《仁心韌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