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掌上祺,掌上祺……你這混蛋,你在哪裡?」
將近中午時分,甫睡醒沒多久的孫巧嫣,頂著一頭亂髮,氣沖沖地從樓上衝下來,甫來上班的兩位大叔,聽到她的叫喊聲,面面相覷。
「呃……嫣嫣……」
兩人的視線隨著孫巧嫣尋找某人的身影,一致地來來回回。
「掌上祺,你給我出來!」以為某人躲在樓上的某處,她遂又衝上樓去。
「大舅子,依你看……嫣嫣她……會不會是被……」身為父親的孫田,顯得有些心臟無力。
「被老闆蹂躪了--」林福來尖聲大叫。「我的天啊!我們可愛又清純的嫣嫣……」
「嫣嫣……都怪我不好,昨晚我幹嗎喝那麼醉,害嫣嫣……」
「我……我到後來也醉了--」林福來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不過,我想老闆應該會負起責任。」
「有……有這種老闆女婿,好……好像也不錯喔!」孫田努力安慰自己。
「掌上祺--」
從樓上飛奔到樓下,再從樓下衝上樓,繼而又奔下來,孫巧嫣覺得整個人好暈,索性坐在樓梯的木階上。
「爸,拜託一下,給我一杯水。」宿醉加上剛才的尋人行動,她又暈又渴,頭又痛。
「好,我馬上倒水給你喝。」
「呃,嫣嫣……」林福來試圖想安慰外甥女,臨時卻想不出較為貼切的詩詞,他想說的委婉些,免得嫣嫣太傷心。
「大舅,掌上祺去哪裡了?」她要殺了他!
「嫣嫣,你別激動……我和你爸也剛來不久,沒看到老闆。」他還以為老闆還在樓上睡覺。
「嫣嫣,水來了。」
喝了一大杯水,解了渴,心頭的怒火卻還旺盛。
「嫣嫣,你……你還好吧?」孫田小聲地問。
被父親一問,原本怒氣騰騰的孫巧嫣,突然哭了起來。「爸,怎麼辦啦……」
「嫣嫣,不要傷心,爸……爸爸和你大舅都……都很開明的。」
「對、對啊,沒錯,大舅覺得……這沒什麼。」雖然心頭像刀在割,林福來仍努力擠出瀟洒的字眼。
嫣嫣是他們兩人捧在掌上的明珠,從小呵護到大,沒想到嫣嫣的清白之身竟被老闆給……
「嗚……」林福來忍不住痛哭失聲。
「嫣嫣,不要傷心,你要……要學會堅強。」說完,孫田也跟著哭了起來。
「不行,我要出門一趟。」
「你要去哪裡……啊,老闆回來了。」
「掌上祺!」
「咦,你們都醒了,我本來還打算放你們一天假。」
是怎樣?為什麼三個人都一臉痛哭流涕,還不約而同地望著他。一定是昨晚唱得太高興,今天起來一想起有他這個好到爆的老闆,忍不住就……
「掌上祺!」
「正是我本人,怎樣?」幹嗎那麼凶?
「嫣嫣,你不要太激動,爸爸來……呃,還是讓你大舅跟老闆說。」孫田把女兒拉離五步遠。
「老闆,你……你怎麼可以……」林福來站到掌上祺面前,未語淚先流。
掌上祺退了兩步,免得被老壯漢的淚水噴到。
「掌上祺,你要負責!」孫巧嫣在後頭氣得大嚷。
拉住孫巧嫣的孫田,和林福來異口同聲:「對,老闆,你……你應該負責。」
「有什麼事是我應該負責,而沒盡到一丁點薄力的?」怪了,他幹嗎配合福來大叔的古學士口吻?難不成方才滴在他手臂的不是淚水,而是口水?
再退一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老闆,你是男人……」
「我一直都是。」
「你……我想昨晚你一定是喝醉了,才會對嫣嫣亂來,不管如何,你要對嫣嫣負責。」
他有對他……不是眼前這個大叔,視線跳過福來大叔,再繞過孫叔,對上一臉錯愕卻仍是可愛的小嫣嫣--
昨晚,他有對她亂來?
好吧,是有,可是只有摸一下,呃,或者是兩下、三下……重點是,他還沒攻進到可稱之為「亂來」的本壘,要不,昨晚淋冷水淋得冷吱吱的那男人就不會是他。
「大舅,你在說什麼?不是……不是那樣……」瞪大眼,孫巧嫣羞得推開擋在前頭的兩位,站定在掌上祺面前。
掌上祺擺了個帥姿勢,深情款款的凝視她。「有話要對我說?」
那雙深邃黑眸,彷彿浸滿了濃情蜜意,看得她一時著迷,忘了自己方才氣煞煞是為哪樁。
「那你,剛才那麼生氣,是怎麼一回事?」老父的一番關心問話,瞬間把她從三百噸的蜂蜜桶里拉出。
「掌上祺!」回過神,她氣急敗壞地嚷:「你為什麼自作主張幫我請假?還一連得罪兩個老闆,害我現在沒工作了!」
方才她醒來,驚覺已近中午,忙不迭地打電話給她送牛奶和送報紙的兩位老闆,老闆沒好氣地告訴她,要她不用再送牛奶,當然報紙也不需要她送,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他乾的好事。
「誰說你沒工作?」他好笑地回道:「你是印刷廠的員工,又是我的專屬廚師,這兩樣不是工作?再說,送牛奶和送報紙能賺多少錢,幹嗎七早八早起來,累壞自己!」
「我一點都不累。」
「呃,嫣嫣……老闆說得對,現在我和你大舅都有工作,你不用再那麼累了。」
「是啊,本來我和你爸就想跟你說,叫你早上別再去送牛奶……」
「好了,三票對一票,什麼都不用說,明天睡到八點。」掌上祺補上一句:「雖然天氣很熱,但是冷掉的早餐,真的不好吃。」
說這句話,他只是要她睡得飽一點,別一大早就起來,可她放進心底了,臉上雖沒做任何錶情,心中卻有一絲歉意。
是她只顧賺錢,想也知道一大早做好早餐,九點多他起床時,早餐早已涼颼颼,也許他真的不愛冷掉的早餐。
「好啦,反正老闆已經把我開除了,想送也沒得送。」
摸摸自己的頭,意識到自己一頭亂髮根本沒整理,還大剌剌地站在他面前,一定醜死了。
羞窘地低頭,轉身,她急急跑上樓去。
「老闆,剛才是我們誤會你了,我們知道,你是個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很抱歉,我從來就不是。」
挑眉,掌上祺跟著上樓,留下倒抽了好幾口涼氣的兩位大叔,杵在原地,右腳忽抬忽收,猶豫著該不該衝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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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兩名員工回家吃飯後,掌上祺以「談生意」的名義,要擔任印刷廠會計工作兼打雜廚娘的孫巧嫣,和他一起外出。
「不用先吃晚餐再去?」拉拉貼身的粉色系小禮服,她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衣服,老實說,現在她的心情很雀躍。
只不過,腳上這雙高跟鞋,令鮮少穿高跟鞋的她,走得有些戰戰兢兢。
還不到下班時間,她上樓準備煮晚餐,他卻告訴她今晚要她陪他去談生意,遞給她一套小禮服和一雙高跟鞋,要她洗澡后換上。
令她訝異的是,禮服和高跟鞋彷彿是為她量身訂做一般,合身合腳--該不會是他趁她睡覺時,拿尺偷量吧?
更令她納悶的是,一個小印刷廠,會有什麼生意,需要穿得這麼正式?看看他,穿西裝打領帶,原本高大身材,更顯英挺,也更帥更迷人--
「我們要去外面吃。」滿意地揚起笑容,她穿上這套小禮服,比他想象中更美。
覆額的一片劉海,加上圓滾滾的一雙水眸,像極了美麗的洋娃娃。
「走吧!」左手抵在腰上,圍成一個圈,示意她把手勾進圈裡。
羞怯地將手伸進他手臂彎成的圈圈中,甜蜜的曖昧,在兩人手勾手之際,醱酵。
一步出印刷廠,外頭停了一輛跑車,令她錯愕不已。
「這車,哪來的?」
「租的。」
「喔。」她想也是啦。「幹嗎要租跑車?」
「我習慣開跑車。」
習慣開跑車?她納悶。他在此唯一的代步工具,不是那輛被偷至今仍無消息的舊機車嗎?如果她沒記錯,他來鎮上的第一晚,還是用他的兩條腿徒步走進來的……
她想,一定是他每次租車都租跑車,所以「習慣」開跑車。
男人,沒錢就沒錢嘛,幹嗎愛擺闊。
「請上車。」
他幫她開車門,紳士地邀請她上車,登時,飄飄然的她,當自己是嬌貴公主般。
她一定是在做夢,這個夢太美,像童話中的情景……低頭一看,可惜她沒穿玻璃鞋,要不,此刻的她就是灰姑娘的翻版。
他側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裹著情愫的黑眸,發出兩道熱力光芒,直瞅著她,害她心頭小鹿亂竄,以為兩人是要去約會,不是去談生意。
「坐好了,我們要出發了。」
他的唇,彎揚出一道帥勁十足的陽光般笑容,好看,非常好看……偷覷他好幾眼,今晚,如果是和他去約會,該有多好……
他突然轉過來看她一眼,她立即害羞又心虛地低下頭,就怕他看穿了她的「邪念」。
一路上,她兩眼直視前方,不敢再多看他,心頭喜悅的音符卻仍是怦然狂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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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車在大馬路上賓士了近一個鐘頭,突然轉進一條小路,遠遠地,孫巧嫣就看見前方有一座發亮的……皇宮?
一棟獨立的建築物,宛若童話中的皇宮城堡,巍峨矗立,在暗黑的天幕下,閃耀著金光。
「這是?」
「我心中最美麗的公主,請下車。」
在她兩眼發直傻愣之際,車子已然停進皇宮裡,而帥氣的王子打開車門,紳士地伸手邀請她下車。
當她的手和他的手輕碰,一股電流導向她體內,垂首,兩頰浮現嬌羞的紅暈。
他帶著神秘的魅惑笑容,引領她步入……皇宮。
「呃,老闆,這是哪裡?」她輕聲問。
「餐廳。」
「餐廳?」這明明像國王住的皇宮。
走上階梯,看得更清楚,伊蘭斯式的皇宮建築,林立著幾座高高低低的尖塔,洋蔥圓頂高塔閃著亮晃晃的金黃光芒。
這裡好美,當他們走向餐廳,乾冰不知從何處噴出,白霧茫茫的一片,瞬時,他們彷彿佇立在霧中的皇宮般。
「哇,好美。」她忍不住低聲讚歎。
「喜歡這裡嗎?」笑問她,黑眸裹著一層情愫。
「喜歡。」笑答,她突然聯想到,「老闆,這是我們的客戶開的餐廳嗎?」要不,談個生意幹嗎跑到這麼遠,又這麼有氣氛的地方來?
他但笑不語,挽著她,步入餐廳內。
當他們進入餐廳的那一刻,小提琴優美的弦音輕揚起,一名男侍者有禮的恭請他們入座,另一名女侍者送上水杯后,兩人微笑未語,先行離去。
「我們……不點餐?」偌大的餐廳內,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她心想,大概餐廳位處偏遠,生意不好。
「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坐在她對面,他一雙帶笑的眼始終盯著她。
被他盯得羞怯怯地,她輕搖頭。「沒有。」或許餐廳老闆已幫他們準備好晚餐的餐點。
發現他今晚一直盯著她看,羞怯地移開視線,仰首,她看到餐廳上頭,是一個好大的圓頂,藍色布幔沿著圓頂周圍垂落在餐廳的數十個拱門旁,這裡,美得像詩境。
視線移回,察覺兩道強力光芒依舊投射在她臉上,羞答答之餘,她嬌嗔著:「掌上祺,你幹嗎……一直盯著我看?」
「因為今晚,我的眼裡只有你。」
雖然聽出這是一句從掌氏男子口中說出的花言巧語,但胸口卻仍是脹滿喜悅。
笑睨著他,微笑始終高掛在她唇上。
侍者送上紅酒,他舉杯邀她共飲。
「我們不等客戶……」
端著酒杯的他,傾身向前,笑道:「今晚,只有你跟我,沒有其它人。」
「沒有其它人?我們不是來跟客戶談生意?」愣了下,她瞪大了眼。「那我們……」
「約會。」點了個頭,他微笑。「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為我們美好的第一次乾杯。」
「掌上祺……」她真的跟他在約會,她的「邪念」竟然成真。
兩朵紅雲,翩翩起舞,落在她兩頰上,鋪出羞窘的代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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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開口對她說,今晚他和她是在約會,她的心情就一直處於飄飄然兼亢奮中。一直到用餐完畢,她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摟著她,兩人在餐廳外欣賞著夜景。
「美麗的嫣嫣公主,我有榮幸邀你共舞嗎?」
他做出邀舞的動作,她仿若著了魔般,手自然地放上他伸至她面前的大手上。
夜風徐徐地吹來,他摟著她,兩人身子貼靠著,輕輕擺動。
看著她,黑眸寫滿深情,今晚的她,美得讓他捨不得移開視線,美得讓他想把她珍藏在心中。
仰望他,水眸漾滿柔情,今晚的他,英挺帥氣像王子,更像富家貴公子,讓她錯以為自己是美麗的公主,住在皇宮裡的高貴公主。
她喜歡他蓄滿深情的眼神,凝望著她,彷彿她是他唯一所愛。
拉高她的手,將她身子輕輕繞轉一圈,放開手,在她轉面向他時,兩手圈住纖細柳腰,俯首,溫熱的唇,印上她水亮的朱唇--
兩人目光交接,愛意在兩人眼中流竄……
抓一把他黑眸里溢出的深情,放入心中,她輕閉上眼,這個仲夏夜之吻,美得猶如童話般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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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其它「雜務」,現階段主要工作是掌上祺的專屬廚師,孫巧嫣努力學習廚藝,想做一個稱職的廚師,更想當一個煮愛心餐給心愛男人吃的小女人。
「嫣嫣,你不用那麼早起來,多睡一會兒嘛!」在廚房準備早餐的孫田,心疼女兒過去的辛苦,眼底有著一絲歉意。
「我早起習慣了,何況,我還要跟爸爸多學學。」
「嫣嫣,你已經很棒了,現學現賣,每一餐煮得都很好吃……果然有遺傳到爸爸的好手藝。」
「爸,你太誇張了。一開始,我煮什麼都燒焦,你都把它忘了?」看父親忙著洗米,孫巧嫣拿起菜刀。「爸,我來幫你切紅蘿蔔,要切丁嗎?」
「對,要切丁,小心點喔!」
「爸,我現在可是廚師,拿菜刀難不倒我的。」
「也對。」孫田笑望著女兒。「對了,你大舅在問前天你和老闆去哪裡談什麼生意,我們是不是接到大客戶了?」
「那個……呃,是……啊,我的手--」
心虛之餘,忘了自己拿著菜刀在切紅蘿蔔,手一滑,反倒切到自己的手。
「嫣嫣,啊,你的手流血了……小心,菜刀給爸爸。」
接過菜刀放下,孫田抽了幾張面紙壓著女兒受傷的手指。「到客廳,爸爸幫你擦藥。」
「爸,一點小傷而已,我自己擦藥就可以……水滾了,你快點關火。」
「你可以喔?那我……我先把紅蘿蔔煮一下。」
「我可以啦,沒問題。」
壓著手,孫巧嫣自己到客廳擦藥。
都怪自己,幹嗎分心,才會不小心傷到自己。
想到前天晚上,他特地載她到美麗的城堡花園餐廳用餐,當作是兩人第一次約會,那感覺,好美……
「啊,嫣嫣,你的手怎麼流血了?」從外頭進來的林福來,驚喊。
「沒什麼啦,大舅,只是剛才不小心切紅蘿蔔切到手。」
「那怎麼辦,我看你今天休息一天好了,叫老闆吃一天便當,老闆應該可以諒解……」
「不行!」她已經決定要每天煮愛心餐給他吃呢!
「為……為什麼?」幹嗎那麼激動?
「呃,因為……會被扣錢。」她找了個借口,粉飾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
「嫣嫣,你真的不用再那麼辛苦了,大舅和你爸現在都有工作,我們可以養自己,還可以養你……咦,人呢?」
「大舅,跟爸說一聲,我要先去印刷廠了。」
迫不及待想煮愛心早餐的女子,管不了手指上的傷,早飛奔到外頭,話完,人也飛走了。
「嫣嫣,你擦藥了沒……大舅子,嫣嫣人呢?」
「飛走了。」
「飛走了?」
「不是,她先去印刷廠了。」林福來皺著眉頭。「妹婿,你覺不覺得嫣嫣這幾天……怪怪的?」
「沒有啊,嫣嫣一直很正常。」
「我不是指……我是說,剛剛進來,我看她自己在傻笑……」
「傻笑?會不會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怎麼辦?」
「唉呀,我是指嫣嫣會不會是談戀愛了?」
「談戀愛?跟誰?」
「依我的觀察,最有可能的人,是老闆。」
「老闆……」
「這是我的猜測啦,說不定是別的男人。」
「嗯……會不會是送報紙的阿強,那小子對嫣嫣一直有好感。」
「賣牛肉麵老張的兒子也是,每次我去買面,總愛跟我問嫣嫣的事。」
「還有,美髮店對面那個陳大同的二兒子,每次都故意在嫣嫣上下班時,在美髮店外頭走來走去。」
「對對對,還有我那補校同學的小兒子,一直藉機幫他爸爸來跟我借筆記,其實都一直在偷看我們家嫣嫣。」
「還有那個……」
兩個男人杵在客廳,努力想著最有可能和嫣嫣談戀愛的對象,猜了老半天,到最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道:
「最有可能的人,應該是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