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原城裡謠言滿天飛!
茶館內——
「聽說尤家老爺到處求媒人為他女兒作媒,想辦法要把她嫁掉!」
「這事兒是真的,我也聽說了!」
「尤家是咱們太原城的首富,要找女婿還不簡單嗎?幹嘛求媒婆?」
「這你就不懂了,聽說這尤家大小姐長得奇醜無比,麻子臉不打緊,牙齒還是黑的!眼睛一眼大、一眼小,還是長短腳,走路一跛一跛……」
一群男人聚集在茶館里喝茶兼閑嗑牙,誰說只有女人喜歡說背後話,男人也一樣愛嚼舌根!
市場內——
「這尤家的女兒似乎到現在還找不到婆家。」
「尤家夫婦就生這麼一個女兒,尤家的家底又這麼深厚,沒有問題的。」
「這可不一定!聽說尤家這個獨生女的脾氣壞得嚇死人,蠻橫驕縱不說,還會鞭打下人。」
「我還聽說,她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懂得繡花,啥事都要人伺候。」
「不懂得繡花也不識字?不會吧!她不是千金大小姐嗎?從小就得學這些呀!」
「誰曉得?總之啊!聽說尤老爺和尤夫人為了女兒的婚事頭痛得不得了,不曉得如何才能將女兒嫁出去呢!」
「真可憐……」
男人是喝茶兼閑嗑牙,女人是買菜兼道人長短,無論男男女女都在談同一件事,那就是——太原城首富嫁不掉唯一的女兒,沒人敢作媒。
尤府內——
「唉!」
外頭謠言傳得天花亂墜,莫名成為熱門話題之一的尤萬生則是唉聲連連,兩手背在身後焦急地踱步,不曉得該拿獨生女怎麼辦。
「老爺,你別再走來走去,我眼睛都快花了。」尤夫人雖然沒有被大眾提起,卻無辜受害,因為她光聽丈夫嘆氣,耳朵都快長繭。
「那你倒是說說看該怎麼辦?」尤萬生想到就發愁。「玲瓏都已經二十歲了,到現在還沒能找到婆家,再擺下去都要發霉了。」
都說女人是桃子,當然得趁鮮嫩多汁的時候摘取。玲瓏現在只是發霉,再過兩年就要爛啦!到時候想把她推銷出去更難。
「老爺,你這話是不是過重了?」尤夫人心疼女兒。「玲瓏剛滿二十,婆家還可以慢慢找……」
「剛滿二十?」尤萬生叫起來。「都已經入夏了,夫人你到底會數還是不會數?再拖延下去,眼看著又要過年!人家過年是放鞭炮,我是心驚膽跳,就怕這一年玲瓏的婆家又沒著落!」
「可是……」
「女兒都是教你給寵壞的。」尤萬生數落起老婆來。「幾年前就該把玲瓏嫁掉的,現在可好,她的想法越來越奇怪,不想嫁人不打緊,還成天想著離群索居,這像什麼話!」
「我也不懂玲瓏在想什麼。」說到這個,尤夫人就煩惱。「以前我們母女還挺有話聊的,但最近玲瓏就算嘴巴同我說話,心思也不曉得飄到哪兒去,著實令人擔心。」
「所以才要趁玲瓏年紀還沒有大到嫁不掉之前,趕快把她嫁掉。」尤萬生的頭比他老婆更疼。「否則等到流言整個傳開,玲瓏就真的嫁不出去了。」留著當老姑婆,壞了尤家的名聲。
「說是這麼說,但連城裡最厲害的媒婆都作不了媒,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尤夫人想到就頭痛。「也不曉得謠言是怎麼傳的,現在媒婆只要一聽見是要幫玲瓏作媒,馬上推得一乾二淨,誰也不願意惹麻煩上身……」
「所以才需要採取非常手段。」尤萬生也知道謠言的厲害,當機立斷就想別的方法。
「什麼非常手段?」尤夫人則是沒辦法可想,她好說歹說甚至還給媒婆送禮,人家不收就是不收,她也沒轍了。
「夫人,你可還記得,幾年前我從一個胡商的手裡,買了一把刀?」尤萬生重提往事,尤夫人怎麼可能會忘記?為了那把刀,夫妻倆整整一個月不說話。
「記得,怎麼不記得?」尤夫人沒好氣的回道。「你花一千兩銀子買的那把破刀,至今還擺在庫房裡,都快生鏽了!」
明明不會武功,硬要花大錢把刀買回家,是嫌銀子太多是嗎?她還嫌不夠用呢!
「如今這把破刀有大用處啦!」當初他是因為刀的名字跟愛女的名字一模一樣,都叫「玲瓏」,他才買下的,本以為只能放著好看,未料今日派上用場。
「怎麼說?」尤夫人不解。
「我聽人說,麒麟山莊的申莊主到處找這把刀。」尤萬生解釋。「如果我們主動送回這把刀,但條件是必須娶玲瓏為妻,不就可以順利把玲瓏嫁出去?」
「麒麟山莊?」尤夫人愣了一下。「聽起來怎麼好像是某個武林門派……」
「麒麟山莊確實是武林中的知名門派,專門使刀。」尤萬生點頭。
「你要把玲瓏許配給武林中人?」尤夫人聞言倒抽一口氣,腦中升起血腥畫面。
「瞧你那是什麼口氣?」尤萬生斥責老婆。「人家可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麒升茶行』你聽過嗎?」
尤夫人點頭。
「那就是申家開的!」尤萬生說道。「以太原府為首,附近十府的茶葉生意幾乎都被申家包了,更別提他們還擁有數座茶山、上百家茶行!說不定申家比我們還富有,只是低調不聲張罷了!」
「如果真是這樣,倒是和我們家挺相配的。」尤夫人就怕女兒吃苦,選錯了人家。
「難道你以為我會隨便把玲瓏嫁掉?」他雖然著急,但也不至於亂來,可是打聽清楚了,才想出這個方法。
「但是就算申家的生意做得再大,還是武林中人。」尤夫人怎樣都不放心。「我聽說武林中的人一天到晚打打殺殺,我怕玲瓏若是嫁進麒麟山莊會受到波及,有生命危險。」
「那也比她死賴著不肯出嫁好。」尤萬生鐵了心非把女兒嫁掉不可。「如果再順從玲瓏的意思,她到最後不是當尼姑就是當道姑,你希望我們唯一的女兒走上這條路嗎?」
他當然也想過要招個女婿進門,但謠言的力量太可怕了,現在連想退而求其次招婿都沒人肯來,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當然不願意。」這還用說嗎?「但是申家會答應嗎?」
尤夫人的顧慮很多。
「就算申家答應,若是沒有適當的人選,我寧可玲瓏一輩子不嫁,也不能讓她嫁給一個出身低下的人。」就怕他們為了拿回刀,隨便找個下人出面迎娶充數,那她可不依。
「夫人請放心,這我都考慮過、也打探清楚了,申家據說在武林中以美貌出名,申莊主生的二男一女,男的俏,女的美,條件好得不得了。」尤萬生也怕挑錯女婿,小道消息追得比誰都勤。
「真的?」尤夫人聞言喜出望外,眼睛都亮起來。
「不過聽說大少莊主前些日子已經成親,所以沒指望了。」可惜。「但是二少莊主尚未娶妻,我想把玲瓏嫁給他。」
「如果申家二少爺的條件真的有那麼好,我倒也樂觀其成。」尤夫人道。「但是玲瓏會同意嗎?」
「管她同不同意,我們覺得好就好。」他已經受夠了,過去就是太尊重她的意見,才會落得二十歲都嫁不出去。「婚姻大事,本來就該由父母作主,如果聽她的話,我們就算等到進棺材也盼不到她出嫁。」
也對,如果不使手段,玲瓏根本不可能嫁人,他們夫妻倆得煩惱一輩子。
「這件事要秘密進行,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尤萬生吩咐夫人,就怕她大嘴巴壞了計劃。
「我知道,我一句話都不會提。」尤夫人保證。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共謀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這事兒就跟打仗一樣,保密防諜的功夫務必做到滴水不漏才行。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的女兒太聰明了,讀的書困難到他們夫妻一個字也看不懂,只知道她成天拿筆東畫西畫、左算右算,不曉得在幹什麼?
而除了讀的書難以外,她的棋藝和記憶力也好得驚人,雖然還不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但未卜先知、見招拆招的能力已經足以嚇掉他們夫妻半條命,他們可沒有能力對付這樣厲害的女兒。
「這回非把玲瓏嫁出去不可。」尤萬生髮誓。
尤夫人在一旁暗自點頭,祈禱他們花一千兩銀子買的寶刀能夠發揮功效。
「買一送一」這方法說出來有些見笑,然而除此之外,他們夫妻已經找不到能夠順利讓女兒出嫁的方法。
**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實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實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實二十六斗。問上、中、下禾實一秉各幾何?
這是方程的問題,不難解,得花一點時間就是。
尤玲瓏的閨房內,只見她埋首在黃花梨書案前,案上堆滿了書。其中有詩經、楚辭之類風雅的書籍,但更多的是《孫子算經》、《綴術》、《九章》這類困難的書籍。這些書籍一般女子通常是不碰的,但尤玲瓏偏愛看這些書,偏愛研究潛藏在書裡頭那些高深的學問,甚至為此而廢寢忘食。
「首先,應該要……」
除了堆積如山的書籍之外,還有幾乎和書一樣高的紙張。這些紙張上畫滿一些外人看不懂的圖案和一些釋文,對絕大部分的人來說,無疑是無字天書。
這些都是尤玲瓏努力的成果,是她日夜研究讀通的學問,全在這堆紙張裡頭。
今兒個她依舊一頭栽進算術中,沉浸在這無止盡的學問中她最自在,彷佛世間的紛紛擾擾都與她無關,自成一個世界……
「小姐,我回來了。」
可惜她終究還是無法逃離真實的世界,世間的紛擾她一樣也沒能落掉,尤其這紛擾跟她其實有很大的關連,最近她似乎成了太原城裡的熱門話題。
「辛苦你了,事情都辦妥了嗎?」尤玲瓏把筆放下來,轉向貼身丫鬟。彩兒小她兩歲,打小就服侍她,兩人的感情跟姊妹一樣好。
「都辦妥了。」彩兒點頭。「現在城裡無論是茶館或是市場,大街或是小巷,到處都聽得見關於小姐不堪的傳聞,傳得很難聽呢!」
什麼麻子臉啦!大小眼、長短腳什麼的,能往小姐身上擱的她全擱了,就怕人家不知道尤家的千金小姐是個醜陋的怪胎。
「很好,這麼一來,短時間之內不必擔心會有人上門提親。」這即便是尤玲瓏想出來的緩兵之計,能夠維持的時間不長,但起碼可以抵擋到她想出下一個方法為止。
「這還不都是我的功勞。」彩兒可得意地邀功。「我可是很努力在幫小姐散播謠言,才有今天的成果。」
「是,都是你的功勞,我會好好答謝你。」尤玲瓏知道這事沒那麼容易辦,既要能夠傳遍大街小巷,又不能被人發現謠言的源頭,難哪!幸虧彩兒夠機靈,雙親都沒有發現到自家丫鬟就是謠言的始作俑者。
「這倒不必,誰要我這麼喜歡小姐,叫我為您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彩兒也捨不得尤玲瓏出嫁,畢竟像她這麼好的主子不好找,也難遇到。
「你的嘴真甜,凈挑些好聽的話說。」尤玲瓏取笑女僕。
「我是真心的好不好!」彩兒抱怨。「人家是真的很喜歡小姐,您還取笑人家!」
這是相對的,尤玲瓏其實也很喜歡彩兒,因為她是獨生女,連一個可以談心的姊妹都沒有,彩兒可算是她唯一的知己。
「不過,小姐,您為什麼這麼討厭嫁人?」雖說彩兒不想尤玲瓏出嫁,卻對她的想法十分好奇。「老爺和夫人一定會幫您找到門當戶對的好人家,不會讓您吃苦。」
「這不是吃不吃苦的問題。」她當然知道爹娘必定會幫她挑選好人家,但那不是重點。
「那是什麼問題?」在彩兒看來,這才是問題,嫁得好或不好可是一門大學問。
「一般男人很難理解我。」尤玲瓏回道。「我也不想一直解釋,那會很累。」她的時間都要用來算術,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唇舌上。
「這和小姐老是在讀的書有關嗎?」彩兒歪頭打量疊得高高的一堆書,滿臉疑問。她是識得幾個大字,但她家小姐讀的書已經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不能說是沒有關係。」尤玲瓏淡淡微笑,對此已經習慣了,她想天底下沒有幾個人會對算術有興趣,尤其是女子。
彩兒還是滿臉疑問,因為她真的不懂那些書有什麼好讀的?每一個字分開來看都看得懂,合起來則像鬼畫符一樣,什麼禾啊、秉啊、斗不鬥的,誰曉得那麼多啊?只要田裡的穀子照長,雨照下,麥子照磨,有饅頭可吃就天下太平,幹嘛去想那些令人頭痛的問題?
「小姐,難得今兒個的天氣這麼好,咱們出去走走逛逛,您說好不好?」彩兒天生好動憋不住悶,讓她關在房裡是折磨她,尤玲瓏也不忍心。
「好吧,就去逛逛。」就當是獎勵她。
於是主僕兩人輕裝簡行,從後門溜出去,瞞著家人逛大街……
**
另一方面,申夢意也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晃,寧可像只無頭的蒼蠅,也不願意回麒麟山莊。
話說打從申夢時和尹荷香成親以後,申夢意就經常往外地走。以前茶行生意都是交給申夢時負責,但申夢意為了有藉口離開山莊,自願擔起所有對外連繫工作,為的就是不願在麒麟山莊多待一刻。
為什麼呢?答案很簡單,他不想待在山莊看他大哥和尹荷香卿卿我我。雖然尹荷香現在已晉陞為他的嫂子,他也知道從頭到尾她的心裡就沒有他,但他仍然需要時間調整心態,適應尹荷香已經是他嫂子的事實。
愛情是很殘忍的,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即使申夢意只是單戀,仍然免不了心痛。
太原城裡街道交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最大一條街宏觀寬闊,偶有車輛穿梭其中,但最多的還是行人。因為今兒個天氣不錯,太陽雖大但有風,是個適合逛街採買的日子。
一般而言,尤玲瓏對逛街沒什麼興趣,該有的她都有了,衣食無缺,對街道兩旁擺著的各樣商品興趣缺缺。
「姑娘,買支簪子吧!」
「這疋布的花色很美,您要不要過來看看?」
「葫蘆糖一根只要一文錢,只要一文錢,快來買葫蘆糖喲!」
商店林立的大街,除了飄著招幌和掛著各式招牌的店家外,擺在街道兩側的攤子也很有看頭,彩兒看得目不轉睛,巴不得把這些個漂亮玩意兒統統帶回家。
尤玲瓏則是對一旁的書坊比較有興趣,極想進去問夥計有沒有新刻本,就算非關算數的書也無所謂。
不過今兒個既然是為了答謝彩兒才出門,當然得以彩兒為主,如果硬拉著她去書坊,彩兒大概會無聊到死吧!
尤玲瓏忍著哈欠,陪彩兒東逛西瞧,一條街都快走到底了,還不見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
「小姐,那兒圍了一堆人不曉得在幹什麼,咱們也過去湊熱鬧吧!」彩兒倒是精力充沛,一眼就瞄到前方有個攤子前面聚集了一堆人,興奮地大叫。
尤玲瓏定眼望了一下那些在攤子前駐足的人潮,每個人都低頭苦思,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這倒引起她的好奇心。
「好,過去看看。」她隨丫鬟的腳步一同到了攤位前,才發現這是專賣棋子和棋盤的店家擺出來的一局棋,所有的人都在思考怎麼解棋。
「小姐,您瞧還有獎品呢!」彩兒的好眼力不在棋局,而在棋盤后的那一大籃零吃。「還是聞心齋的山楂糕跟松子糖,那一大籃零吃得值多少錢啊?」
聞心齋是太原城裡專賣蘇州點心的名店,每天做一定分量賣,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店家提供的獎賞著實誘人。
「你想要嗎?」尤玲瓏光看丫鬟的表情,就知道她嘴饞,只是不敢明著求她。
「如果小姐肯幫忙,那最好不過。」彩兒確實很想要那籃零吃,但她沒本事拿,只能拜託尤玲瓏。
「我曉得了。」尤玲瓏微微一笑,走到棋盤前站定,觀看棋勢。
這盤棋看似複雜,布局的棋手甚至做了好幾個陷阱混淆視聽,稍不小心,很容易掉進陷阱無法脫身,但其實答案只有一個,也只需要下一子。
尤玲瓏沒花多少時間就看破局勢,她伸出手拿起棋盤前碗裡頭的黑子,將黑子挾於食指與中指之間,往棋盤右下方「擠」進去,就在這時,一隻大手同樣拿著黑子比尤玲瓏先一步擺在她想要擺的位置,尤玲瓏於是莫名其妙敗陣。
「恭喜這位公子,你破解了棋局!」擺棋的店家很高興能把獎品送出去。「不過這位姑娘……」
在歡喜的同時店家傷透腦筋,因為他們幾乎是同時出手的,只是得手的男子早一步把棋子擺上,但他們看準的位置都一樣,換句話說,兩個人同時看破棋局。
店家轉頭看看尤玲瓏,再看看得手的男子,一臉為難。
隨著店家的視線,申夢意和尤玲瓏同時轉頭看對方。尤玲瓏對申夢意的第一個印象是這個男人真高!她在女子之中個子已經不算矮,但眼前這個男人竟比她高出快一個頭,她若想看清他的臉還得抬高下巴,才能將他看仔細。
申夢意本來無意湊熱鬧的,是因為店家擺的棋局吸引他,他才停下腳步,沒想到竟棋逢對手。坦白說,店家擺的這局棋難度頗高,沒有相當的棋力無法破解,就算是他也得動一下腦筋才解得開糾纏的棋勢。
可眼前這位女子怎麼說呢?太特別了!她不只棋力跟他不分上下,連身高都不輸他。通常他必須低下頭,才能將姑娘家的臉瞧仔細,可看她只需要微微調整視線就可以看清楚,他的脖子終於不必再那麼辛苦。
陽光照在申夢意和尤玲瓏的臉上,令他們過人的相貌一覽無遺。
出自武林中以美貌聞名的申家,申夢意長相之出色自然無須贅言。他雖不若申夢時來得漂亮,但卻比申夢時多了幾分陽剛氣息,身材也更為挺拔。不同於申夢時完全承襲母親何曉冰天仙般的長相,申夢意既承襲了母親部分美貌,又承接父親申兆侑部分特色,以至於他的外表看起來跟申夢時有些神似,卻陽剛許多。
總的來說,他像父親的成分多些,五官也較突出剛毅。雖然一樣是唇紅齒白,但眼睛比起申夢時要來得深邃,皮膚也黝黑些,再加上刻意鍛鏈的粗獷身材,都使他看起來不那麼陰柔,在申家中算是異數。
尤玲瓏卻是相反,她像母親的成分多一些。尤夫人年輕時據說是京師著名的美人,和尤萬生成親以後才搬到太原定居,但太原的居民並不知道這段緣由,否則就不會誤信謠言。
神似母親的尤玲瓏,身材高纖細,一張鵝蛋臉和娟秀的五官,讓她的外在氣質顯得特別出眾。她的眼睛不會特別大,卻閃爍著有別一般女子的智慧光芒,鼻樑挺直柔美,小巧豐勻的雙唇似乎藏著許多秘密,等待有心人發掘。
一陣風吹過他們的臉龐,他們同時收回視線,淡然的微笑。
他們兩人就像在照鏡子,各方面都是那麼相似,外表、棋力……等等,除了性別不同以外,簡直就是一個人。
「很抱歉,我先破解棋局。」申夢意首先開口賠罪,某方面也可以說是先禮後兵。
「不,你只是下子的動作比較快,其實你並沒有比我先破解棋局。」尤玲瓏淡淡地更正他的話,某方面也算迎戰。
「此話怎講?」申夢時雙手抱胸,感興趣地看著尤玲瓏,只希望她不是硬拗,願賭就要服輸。
「你站得比我久,思考的時間也更長,不是嗎?」她指出雙方立足點的不同,申夢意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她是最晚加入棋局的,雖然他也不過比她早一步,但這一步就決定勝負。
「沒錯,是你贏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輸棋,感覺挺不甘心的。
他這麼乾脆認輸,反倒令尤玲瓏詫異,她還以為他會像一般男子般辯解,結果顯然不是如此。
「店家,這籃零吃不該我得,請您交給這位姑娘吧!」申夢意既然服輸,理當不能拿獎賞。
店家於是照著他的話把一整籃的零吃交給一旁等待的彩兒,只見她歡歡喜喜的收下,笑到合不攏嘴。
「謝謝公子。」彩兒的眼睛忘情地在申夢意臉上打轉,但他實在太高了,即使她踮高腳尖,也只能看到他一半的側臉,沒法看到他的全貌,但僅僅只是側臉,就足以令她心蕩神馳、驚嘆連連。
申夢意聞言側過臉望了彩兒一眼,差點沒教她當場昏倒,簡直是太英俊了。
她將整籃零吃抱在胸前,緊張地猛吞口水,被當成古董猛瞧的申夢意似乎已經習慣被姑娘巴著盯看,並無多大反應。
「那麼,告辭了。」申夢意向尤玲瓏點頭致意,隨即轉身離開。
尤玲瓏望著申夢意的背影,對他不由心生好感,因為他並不像一般男人那樣輕視女人,對她的棋藝表現出一定程度的尊重,是個有度量的男人。
「小姐,您瞧見那位公子的臉沒有?」彩兒同樣盯著申夢意的背影哇哇叫。「我從沒見過長得那麼俊俏的男人,心都快跳出來了!」
「嗯,看見了。」尤玲瓏淡淡微笑,承認申夢意長得就像丫鬟說的那般英俊。
「還有他的身材!」彩兒觀察得很仔細。「又高又壯,是不是練武呀?」
「或許吧!」這方面的見識,尤玲瓏沒彩兒來得廣,她只覺得他的身高夠高,倒是沒注意他長得壯不壯,更不會想到練武上頭去。
「他肯定有練武,允文允武,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彩兒緊緊抱著零吃作白日夢,尤玲瓏無法怪貼身丫鬟,因為申夢意的外在條件確實不錯。
「小姐,您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光她一個人心怦怦跳,那多無聊。「咱們今天遇見的可不是普通的帥哥,而是很帥很帥的帥哥,我敢打賭,城裡沒有一個男人能長得比他好看,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
彩兒發揮自言自語的本事嘮叨個不停,尤玲瓏連回答都省了,直接轉身回家比較快。
「小姐,您不覺得那位公子為人很好嗎?」彩兒跟上她的腳步,一面碎碎念。「他明明可以拿走獎賞,卻還讓給咱們。」是個大好人。
「才一籃零吃你就幫忙說好話,你可真好收買。」尤玲瓏調侃丫鬟,彩兒急忙辯解。
「我才沒有幫他說話,而是那位公子的條件真的很好。」就是可惜溜得太快,沒能攔住他問仔細,說不定可以偷偷幫她家小姐作媒。
尤玲瓏但笑不語,非常了解彩兒打什麼主意,就她那點兒心思,八成想把她和剛剛那位公子湊成對。
她不否認對方的外在條件夠好,大多數的女子都會為之傾倒。但她例外,因為她的一門心思全給了她最愛的算數,為了追求更高深的學問,她要遠離人群,一個人搬到鄉下獨自生活,專心一志研讀術理。
這是尤玲瓏的夢想,她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能夠完成,並且靜待那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