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別碰,是血。」

血?她流鼻血了?

「快去拿俺的川七根!就在屋裡,叫穗兒開藥閣取一些來!」

鐵石聞言疾去。

「頭別仰,那臟血吞進肚裡不好。俺瞧盧老弟處理過,只要一直捏著鼻骨,血就會慢慢止住,心急沒用啊。」

「聽到了吧?沒事兒。」紀曉笙鼻音濃重,還是笑。

「別說話。」南若臨面色凝斂。「紅玉,叫鐵石快些。」

「啊!」紅玉快步走去,才到門口,牛穗兒就不甘不願地被鐵石拉來。

「穗兒!快快快!這位夫人流血了,你快把川七根拿來!」

牛穗兒冷冷瞪過,渾然不覺有啥好救,哼了哼就要走。

鐵石張臂橫擋,她瞪,目光火辣螫人。

「鐵石,不得無禮。」南若臨讓紅玉幫忙接手照料。

紀曉笙也自己捏住鼻子,聽見他道:「牛姑娘要如何才肯施藥?」

牛穗兒眸里不帶同情,瞟過他右袖暗紅,又要走。

他一急,扣住她左腕。「姑娘如何才願意幫忙?」

牛穗兒回頭,就見紀曉笙拉住他。

「算了啦,牛大夫說會慢慢止住,她不肯幫忙也沒關係。」

「你在流血。」俊朗眉目微痛,他放開牛穗兒,改拂過她粉頰沾到的淡紅血痕。「紅玉,擰濕布替夫人擦擦。」

「啊,就來。」外頭恰有湧泉可用。

「哼。」見紅玉真去弄布,牛穗兒撇嘴,轉身欲走時南若臨又喊來。

「牛姑娘如何才肯幫忙?」

沒得命令,鐵石沒舉臂,但依舊擋在門前不移。

這個堅持,後頭那個也堅持,牛穗兒煩了。這女人會痛,會流血,但是再痛、流再多血,有比她好好一條腿斷了接不回還難受嗎?

「不過才幾滴血,自己會止住。」

「請姑娘賜葯。」南若臨依舊一句,定然不肯退讓。

牛穗兒略帶瘋狂吼道:「煩不煩啦!鼻血又不會流一輩子,緊張啥?」

紀曉笙笑,鼻音濃重。「我是他妻子,他捨不得看我流血嘛!你就當日行一善,不好嗎?」

「我偏不善!你又怎地?再說夫妻又如何?你哪時被休都不知道,要不等老了也會失寵,再接著便要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

「喂喂,聽你年紀頗小,嘴怎麼這般壞?就算是腳……唔唔唔……」

南若臨替她好好捏住鼻子。「內人口無遮攔,請姑娘莫怪。」

「你倆情意倒好。」冷哼,打定主意為難。「我爹制的川七根不同於一般,是自西南黃地取得,經九蒸九曬,極為珍貴,你要我為了一個小毛病取葯,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才行。」

「姑娘請說。」

「好!很好!」真是乾脆得氣人。「你跪下吧!」

南若臨揚眉「這就是姑娘賜葯的條件?」

「別理她啊!她不過是見不得人好——」嘴被捂上,熟悉的厚掌要她不要說話,可她哪能讓他受辱!

牛穗兒瞪她一眼,驕傲地揚起下巴。「你不是一滴血也捨不得她流嗎?那要你跪,應當很容易啊!」

他笑。「是很容易。」從容撩袍,當真跪地。

「你、你……」氣煞人!真真氣煞人!

南若臨爾雅道:「忽來打擾,惹姑娘生氣,是我們不對,但我在此也要感謝姑娘。」

牛穗兒跳開,果然是遇到瘋子!

「內人眼盲,我要負一半責任。自她失明后我內心煎熬,而今一跪,倒是如願以償。」溫柔笑笑。「所以……還請姑娘守諾賜葯。」

紀曉笙低泣。果然,他仍在懊悔讓她畫圖和劉大夫的事,他怎麼那麼傻啊!

「嗚,哥……」摸不到他,是紅玉領她上前幾步才觸著了他肩頭。

南若臨仍跪著,牽過她手讓她站到跟前,額頭輕抵著她肚腹嘆氣。

「嗚嗚……」嘩啦啦正在下雨。

「你還要看我不是?別哭,保著眼睛。」

「嗚嗚……」仰面不讓淚流出,可鼻血卻倒流。「嗚嗚嗚嗚……」

「唉。」拿她沒辦法啊。「穗兒姑娘,勞煩了,葯……」

「隨你們去!」牛穗兒撇嘴,將葯閣鑰匙扔下地走人。

牛大夫趕忙去拾。「對不住呀,她性子就這樣。俺去配藥,你們等會兒。」邊往主屋去,邊想哪幾味葯可用。

「方才是撞著才見血,那就要止疼化瘀,除了川七還有啥呢……」

片刻后,吳老御醫推薦牛大夫的原因他們總算懂了。紀曉笙與南若臨各服下川七與異花混合的葯汁,半晌后不但血止,甚至南若臨後腦腫處也消失無蹤。

「對了,幾位既然要留下,有些事得要知道才好。那個……說來慚愧,穗兒的腿是俺妻子離開后,俺初發狂症時傷的,穗兒從此恨極俺,足不出戶。俺知道這全是俺的錯,不敢要她原諒,不過請各位別提她傷腳,有任何得罪之處就多擔待;如果看到她……她對俺吼,就當沒看見,千萬別數落她,她會更不高興的。」

是夜,紀曉笙側卧在丈夫身旁,枕著他臂舒懶道:「牛穗兒很討厭她爹呢。」

「她年紀小,大了以後便會懂,只是怕會比你難些了悟。」

「怎麼扯上我了?」

「一些苦楚,曉笙睡一覺便過,牛姑娘性情卻執著,不願放下,所以才懷恨憤怒。」

「唔……聽來好像在損我哪。不過沒關係,穗兒比我可憐多了,她六歲就受傷,至今沒好,哪像我吵吵鬧鬧活過十七個年頭。」

他笑。「你舍不下世上好玩的事,若真自小眼盲,性子怕也會與現在無異。牛姑娘要有你一半傻氣,受的苦會少些。」

「傻……對啦,我就是沒心眼,不懂得煩心。不過穗兒受傷,牛老應當也想過要醫,他與盧大夫又是朋友……穗兒沒好,恐怕就是他們聯手試過但仍不行吧?」

彎月唇瞬抿成線。「……你會沒事,別多想。」

她嘻嘻笑。「我本就沒事兒嘛,要不怎麼還躺在你身上壓垮你?」

「我不會被壓垮。」

「是喔,哥哥能頂天嘛!你在南錢莊跟春曉閣忙慣了,可以後要也那般操勞,眉毛不知會不會像牛老那樣呢!紅玉說他的眉灰灰白白,樹須那樣垂下來,看來就是和善老先生的樣子,偏偏會突然發脾氣……」

「我就算老了,也不會亂髮脾氣,曉笙不必擔心我同牛老一般。」他撫過她眼邊,這空洞眼眸,每看一次,絞他心一次。

「你記清了,你的眼睛里,必須裝著我。」

「嗯?現在沒裝著嗎?我以為吳御醫說眼睛其實還能映出東西,只是裡頭壞了,我才看不見。」

「它映著,只是現在映出的我是死的,你得讓他活起來。」

她心頭一顫。到底是說因為她眼有疾,連帶他的映影死氣沉沉,還是說他哪個地方傷了痛了?

「哥哥別嚇我啊,這種玩笑我禁不起的……」她沒法照顧他,看不到他哪裡在疼啊。

「我不說。」溫睇,拉她手到自己面上。「來,你不是能在心裡畫圖嗎?你畫,我想瞧你怎麼畫我。以後天天畫,就能牢牢記住,連我長多少鬍渣子你都能知道。」

「我可沒那麼厲害。再說了,圖在我心裏面,你看不見,我看不見,兩相無對證,誰知道是畫丑了還是畫歪了……」

「你想我,怎可能把我畫丑。」

她一滯,鼻頭好酸。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她想他,知道她覺得他模糊,知道她不安,怕要忘卻他。

她看不見,但他摸透了她的心,透徹看著她。不必她去見,他會費心讓他的身影踏實難抹。

【第九章】

牛穗兒一人坐在溪邊,手裡折枝蘆葦,百無聊賴地打水。

紀曉笙讓紅玉扶過去,盡量和顏悅色。「穗兒在賞魚呀?」

「是或不是你都看不見,問幹麼?」

紀曉笙臉皮抽了抽,很想把持住長她幾歲、為人妻該有的端莊賢淑。

「一個人看魚不無聊么?我陪你看吧!紅玉,看穗兒坐啦,給我找個離她近的位子。」

「是,這在溪邊,夫人小心。」仔細注意紀曉笙腳下。

牛穗兒沒好氣。「何必?你看不見,怎麼陪我看魚?哪些事不適合瞎子做,還用我說嗎?」

「唉呀,我可不知道有啥是我不能碰、不能玩的呢。」

「真會逞口舌!走路都要人扶還敢說大話!」

「呵,可我這盲眼人會畫畫兒呢。昨夜就畫了我相公一晚上,畫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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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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