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傍晚，當冷夜離開墓園回來后，他以為家裡肯定會被季少愷搞得天翻地覆，結果只見他毫無防備地安安靜靜睡在沙發上。

平時充滿蓬勃朝氣外帶三分邪氣的季少愷，閉上眼后已沒了平常的嘻皮笑臉，也不見每次驚人之舉后的纏人耍賴表情。

冷夜坐在地上，看著季少愷的側臉，又不禁想起許多事。

想起那張驕縱、抓准了自己愛他，所以經常耍賴撒嬌的容顏；想起那雙直到斷氣，仍睜大驚愕盯著自己的眼……

「伊凡……」

冷夜神情極為疲憊地滑下身體，緩緩和起眼，掩去裡頭沉重的過往，一個永遠也忘不了的傷痛。

獨自過了這麼多年，他真的覺得厭煩了。

他最近一直在想，或許當年跟著伊凡一起走會比較好吧。

此時，原本該是熟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將冷夜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裡，心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他假裝揉揉眼，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接著揚起常見的笑容。

「你終於回來啦。你這沒良心的，真的把我丟在冷冰冰的屋子裡。」

冷夜看著他走近自己，蹲下，然後像是理所當然般的又賴進自己懷中，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就靜止不動。

「夜，我要睡覺。」

「還沒睡夠？」

「你家的沙發好難睡，換掉。」

「沒人叫你睡。」

「所以我還是喜歡睡在你身上，雖然也很硬，但硬得很舒服，我心甘情願。」

這是什麼邏輯？冷夜終於被他逗笑，露出很淡很輕的淺淺笑意，手掌也慢慢覆上季少愷背後輕回擁他。

「夜，你還有我。」季少愷用力回抱他，非常、非常地緊。「雖然我不曉得你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你真的不想說就算了，但是相信我，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聽到最後一句，冷夜的身體忽然僵了一下，斂起原就不明顯的淡笑。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兩個字。」

沒有什麼事是永遠不變的，尤其是最為善變的心，他再也不會相信這兩個字。

「不要這樣子，夜，我是真的喜歡你。」

第一次剖心，季少愷其實有點緊張。

「很久以前我就見過你了，在大宅的院子里，對你一見鍾情。或許你不相信，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愛了這麼久？因為關心你，所以我一直有你的消息，你又去了哪裡出任務，我全都知道。」

「不要把時間花在我身上……」

季少愷打斷他未竟的話語，嚴肅且深情的凝視著面前的銳利雙眸，極力想尋出被掩藏於其下的熱情；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已經足夠。

「我愛你，夜。」

冷夜下意識地偏開臉。他不擅長面對這種情況，季少愷露骨的情感和灼熱的目光讓他感到不自在。

季少愷也不氣餒，將他的臉扳正。「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不要急著拒絕我，試著接受我的真心。」

剎那間，冷夜臉上閃過一絲淡淡卻很深刻的傷痛神情。

「我不想再談感情。」

雖然於心不忍，季少愷也不想讓他再逃避下去。「為什麼？我是真心愛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不要說了……」

季少愷忽然湊上前，將唇覆上冷夜的唇，不讓他再將拒絕說出口。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會心疼，夜。」

那輕柔的吻，緩緩由唇瓣來到冷夜眉宇間攏起的憂傷皺痕，深情的吻下去。

「如果你想忘了什麼，就讓我來幫你忘記。」

從冷夜的話語和反應中拼湊起來，季少愷多少也能猜出一些，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悲傷，他想要安慰他，用男人安慰男人最直接的方法。

「沒事了，全部都已經過去，不要讓過去的傷痛再困住你。無論如何，你將自己冰封這麼多年也該足夠了，夜。」

一個又一個飽含濃情蜜意與憐惜的吻，一再地覆上冷夜溫熱的唇，細細吻著，不讓他抗拒。

冷夜並沒有回應，使得季少愷更想挑起他的熱情，雙臂緊環上他背後，想把體溫與他分享。

「夜，不要想那麼多，不要再壓抑自己，把你所有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吧。」

似被催眠般，冷夜眸中漸漸流露出掙扎的神色，望見那柔情引誘的笑容的剎那間，理智已然消失無蹤。

或許，今夜的他真的極需要溫暖與發泄！

冷夜的手覆上季少愷的後腦勺壓下，頭一次主動吻他，一記足以燒斷彼此神經的火熱纏吻。

手一帶，他將人壓倒在地，一個接著一個如火般的纏吻未曾間斷過。

嘶吼、放縱，兩人肢體緊緊糾纏著對方。

被撕扯的衣服散落在旁，兩人赤裸地在客廳冰涼的地上緊密相擁。

「夜……」

季少愷伏在冷夜身上，細細親吻他胸口上一道道像被利刃刺傷的傷痕，彷彿想藉此吻去這些傷痕所帶給冷夜的痛苦。

冷夜驚詫地看著季少愷一路從自己的胸膛吻到腹部，他的身體在他刻意點火撩撥下，漸慚發熱腫脹！

明知他不是，儘管兩人完全不像，但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把他錯當成已經長眠於地底下的那個人。

黑色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著，冷夜拉起季少愷，一個翻身將他壓制於身下。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冷夜嘶啞地吶喊，接著狠狠地覆上季少愷微啟的唇，狂肆吮吸，兩人糾纏的口中都嘗到了腥甜味……

冷夜隱忍於心底多年的壓抑忽然衝破柵欄，直衝上心頭，所有的理智、心防，霎時全數崩解。

聽不見底下人兒的呼痛聲，冷夜抓住季少愷雪滑柔軟的臀瓣壓向自己，一次又一次狂猛的撞擊進季少愷身體的最深處。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未經滋潤的進入令兩人同時劇烈喘息了起來，季少愷難掩被撕裂的痛，整張臉都揪成了一團，眉頭緊蹙，並緊咬著蒼白唇瓣，承受著冷夜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的撞擊及發泄。

那雙手抓著自己臀部的力道，彷彿恨不得把自己捏碎般，緊緊地、用力地抓著不放，腰下狂暴地一下接著一下突刺進來。

季少愷在冷夜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瘋狂的悲傷。

所有的痛，此刻完完全全在他體內每一處奔竄，最後刺進季少愷心頭。

心知這是冷夜在發泄積壓多年的情緒，所以即使身體再不適，季少愷也都忍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自己身體的傷只要幾天就能好，但冷夜心底折磨了他數年的痛卻不是那麼容易結痂。

緊緊回抱住冷夜，季少愷想要幫他分擔一點痛苦，想要他不要再如此困住自己的心了。

「你還有我，夜，沒事了、沒事了……」

那不曾間斷的喃喃軟語安撫，似乎漸漸喚回冷夜失控的心，理智一點一點的回籠……

高潮的餘韻已漸消退，交迭在沙發上的兩人喘息卻尚未平復，滿室的情慾氣味仍未消除。

季少愷傭懶地趴在冷夜同樣布滿汗水的胸膛上，極不安分的唇像是在耍玩膠，細細逗弄著那凸起的敏感點，又含又吮的，似乎玩得很快樂。

「不要鬧了。」

「你不喜歡這樣嗎？」抬起頭，季少愷捕捉到冷夜眸中瞬息閃過的火花，呵呵一笑。「夜，你其實是很熱情的，只是都被你藏了起來。」

季少愷就是喜歡見他因自己而失控的模樣，會很有征服欲。

堂里和道上的人總傳說冷夜就如他的名字般冷漠無情，其實並不然。就是因為他太重感情，才會放不下過往的事而耿耿於懷，把自己逼迫到這地步。

「說嘛，喜不喜歡這樣子？」

冷夜並沒有回答，只是將人拉了上來，阻止他繼續點火，讓他安靜的靠在自己肩頭。

剛剛幾次停不下來的歡愛，他知道季少愷現在身體應該無法再承受一次。

「夜，就是這些傷痕讓你那麼難受嗎？要不要我幫你把這些全消除掉？我技術很好的。」

「你想聽嗎？」

儘管眼中寫著「我很想」，但季少愷還是忍了下來。「不想說就不要說，我不想再見到你那種表情。」

將目光移向窗外的冷夜，徑自開始訴說起過往的點點滴滴，那平靜的語氣，彷彿他只是個說故事的人。

或許是今天季少愷的一言一行觸動了他的心，讓他忽然有股衝動，想將自己最深處，沒有人能踏進的禁地對他敞開。

也或許，是他真的累了。

已經十年了，獨自守著過往至今，讓他好想有個可以卸下所有武裝的地方，而這一刻他誰也不是，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一個為情所傷的男人。

終於……全部說了出來。

沉重無比的心頭，這一瞬間好像減輕了不少。

冷夜雙臂略顯激動地緊緊環抱住身上給予自己安慰的男人。

睽違已久的溫暖，陌生到他以為自己就要忘記這種感覺了；終於，再次回到他冰封已久的心。

雖然自己無法接受他的愛，也不想再投入另一段感情，但現下，他是真心感謝他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聽完故事後，季少愷很大方地對冷夜敞開雙臂。

「你想哭嗎？我的胸膛可以借你。」

冷夜搖搖頭。

「真的啊，不用客氣，我也不會笑你。」

這令人莞爾的話語，令冷夜難得的露出淡淡笑意。「不用。」雖然傷心至極，但他這些年來卻是無論如何發泄也流不出任何的淚水。

「你不要可是你的損失。」雖然冷夜不需要，季少愷還是主動環抱著他。

可惡！他不想，自己心裡倒是有股愈來愈酸澀的感覺衝上喉頭。

他是有猜到一些，但沒想到對方已經死了，可以想見冷夜的自責與傷痛。

抑不住的苦澀愈擴愈大，季少愷將臉壓在冷夜肩窩裡。

死的人最大，無論他曾做錯過什麼事情，曾如何無情的背叛冷夜，但他的死，確實會讓他永遠留存在冷夜心中，無人可以取代。

可惡！可惡！他不想自己多年的單戀竟是敗給一個死人，害他想爭也無從爭起。

「夜，你後悔嗎？」

「我不知道，也許，當時我應該跟他一起走。」長長的嘆口氣，冷夜閉上限。

「你想也別想！」季少愷忽然厲聲警告他，認真的表情不是在開玩笑。「當時有大哥在，他不會眼看著你出事。如今你既然遇上了我，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跟他「雙宿雙飛」！」

閉起的黑眸倏地睜了開來，定定望進面前炙熱的眼。

「對不起，少愷，我真的不適合你。」

「適不適合是由我決定的。」心雖然被刺了一下，但仍不減季少愷的決心與情意。

「痛，一次就夠了，這輩子，我真的不想再愛上任何人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夜！公平點，給我一次機會！」

那燙人的真心讓冷夜不忍拒絕他，但也無法接受，最後只能殘忍地推開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

「夜！不要走……唔……」

季少愷想追上前，但身體的疼痛不適讓他頓了一頓，接著就從沙發上摔倒在又硬又冷的地上，扯痛全身，低叫一聲后就倒在地上動不了；他也不想動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漠然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夜……」拉過沙發上的毛毯，季少愷勉強把自己捲起來。

他不想沒用的掉淚，但鼻頭卻是愈來愈酸澀。

好痛！身體痛，胸口也痛，不習慣男人歡愛的方式，讓他的身體更是不斷抗議著。

自己都做到如此了，他竟然還不要？

一直到冷夜換洗好步出房間，他有點訝異看到季少愷還躺在地上，微微蹙起眉，卻也沒有去扶他的意思，直接走往門口。

「剛剛的錯誤是我一時情緒失控，我很抱歉……」

「夠了，不要再說了。」季少愷打斷他未競的話，抱緊自己開始發冷的身體。

「已經發生的事我不會逃避，如果你需要我負責，我會……」

「我說夠了！」用盡自己最後力氣，季少愷朝他嘶吼。「我不需要你施捨的同情，你這個混蛋，馬上給我滾出去！」

從未受過如此侮辱，季少愷氣到全身發顫，抓過身邊最近的東西想往冷夜身上砸去；但是，最後仍只是被他緊緊握在手上。

只因他自己說過，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傷害冷夜，不會跟那個人一樣傷害他。

「門不會上鎖。」

意指，他要離開隨時都可以走。

聽著大門關上的無情聲響，季少愷用力的緊握住手上的東西，連掌心被那把冷夜送給他的鋒利短刀給劃開也毫無所覺。

鮮紅的液體沿著刀鋒滴落在地上，混合著滑出眼角的濕液，融合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