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她急著罵人,卻只能按捺情緒,迅速給了個時間然後掛斷電話,誰知又有一通電話打來,這次則是江爺爺請她幫忙寫信給移民到美國的兒子,之後又有三封簡訊傳入,忙得她不停回復。
她早餐都還沒吃,卻已經有一大堆事等著她,根本沒有美國時間跟他瞎耗。
「你還真忙。」他笑道,眼裡閃著一抹促狹。
「只是『暫時』很忙。」她懊惱皺眉。「今天算你走運,等我有空還是會再來找你,總之你別想賴賬!」她邊說邊往外跑,決定先把這筆帳記下,然後花十分鐘回家吃早餐,再衝到陳媽媽家補紗窗,最後再把待辦的大小事解決。
只是韋招男才剛跑出衛生所,卻又突然跑回來。
「那個……」她有些難為情的用腳尖戳著地板,張口欲言。
「還有事?」他挑眉,以為她又要撂狠話。
「就是……剛剛謝謝你幫我搽藥,還有救我一把……」她彆扭道謝,雖然損失了一百五十元,卻還是感激他的搭救。
「什麼?」行大運一愣,沒料到她突然折回是為了道謝。
「我說謝謝啦!」以為他是故意的,她忍不住氣惱地加大音量。「無論如何我欠你一份人情,不過你可別因此得意,我一定會馬上把這份人情還掉,因為我覺得你說話拐拐彎彎實在很討厭。」雖是道謝,她還是忍不住多損了一句,才又轉身離開。
莫名被罵的行大運則是怔愣地勾起嘴角,被她直來直往的個性逗得呵呵低笑,從沒見過像她這樣彆扭,卻也率直討喜的小女人。
她就像是雨過天晴之後出來勤勞覓食的小鳥,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但婉轉啼聲卻清楚烙入他的心裡。
她說她的名字叫做韋招男是嗎?
招男、招男……所以他們家真的招到男生了嗎?
雖然是個俗氣的名字,但套在她身上就是很可愛。
簡單可愛、爽朗親和,就跟她給人的感覺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她,呵……
【第三章】
人若衰,種匏仔也會生菜瓜。
雖然韋招男說有空就會過來找他,但行大運真的沒料到,她會那麼快就出現在他面前,還額外附送血淋淋的見面禮。
才兩天不到,她竟然又把自己弄傷了!
當一對母子將受傷的她攙扶進衛生所時,他正好坐在診療室里研讀鄉民們的病歷資料,那對母子一見到他,立刻神色緊張的問——
「請問您是新赴任的行醫師嗎?」
「他是。」韋招男無奈嘆氣,雖然左腳鮮血直流,但比起那對緊張兮兮的母子卻淡定許多,彷佛受傷的不是她。
行大運從椅子上起身,看著染血臟污的牛仔褲,完全不懂她怎麼可以把自己搞得這麼凄慘狼狽,但他沒有浪費時間問話,而是拉開診療台的布簾,不慌不忙的指示那對母子。
「把她扶到這邊坐好。」
兩人立刻乖乖照做,韋招男卻翻了個白眼,然後忍痛埋怨——
「張媽媽我拜託你們別那麼誇張行不行?我只是受了點小傷,又不是骨頭斷了,我可以自己走啦!」
「你都皮開肉綻了,還流了那麼多血,要是昏倒怎麼辦?」張媽媽泫然欲泣,滿臉自責。
「這傷『看起來』只是血流多了點,但其實只是皮肉傷,根本不需要小題大作,何況你家裡的油漆蓋沒蓋好,要是幹掉——」
「別管油漆了。」張媽媽打斷她的話。「都怪我不好,我早該把那些生鏽的農具通通丟了,不然也不會害你受傷。」
「不,都怪我——」張伯勛也是一臉自責,搶著賠罪。「都怪我沒有把酷比綁好,才會讓招男姊受傷。」
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行大運早已拿著剪刀把牛仔褲利落剪開。
就像張媽媽形容的,她左腿上的傷口確實皮開肉綻,長約八公分,深約零點四公分,牛仔褲及傷口上都可以看到生鏽的細小鐵屑,確實傷得不輕。
「怎麼受傷的?」濃眉微蹙,雖然大概明白她是被什麼東西划傷,行大運仍仔細問診,面對病人總是保持嚴謹認真的態度。
「啊就招男姊來我們家幫忙刷油漆,我家酷比想跟她玩,誰知一不小心就把招男姊撲倒在地,結果她就被擱在牆邊的鋤頭划傷了。」才國三的張伯勛試著解說,末了還不忘補充:「酷比是黃金獵犬,體形力量都很大,而且那把鋤頭生鏽了,招男姊不會有事吧?」
行大運點頭。「當然,只要打支破傷風,再把傷口縫合就行了。」
「喂喂喂,破傷風?還要縫?會不會太誇張了?」韋招男開口抗議。
「放心,我會準備麻醉藥,不會讓你太痛的。」行大運淡淡回答。
「我又不是在說這個。」韋招男倔強的瞪著他,然後忍著強烈的疼痛,指著血流不止的傷口。「你眼睛該不會有問題吧,這明明只是皮肉傷,哪裡需要縫合?」
行大運嘴角微勾,沒有回答,只是雲淡風輕的笑道:「這是正常程序,不過等縫合傷口后,我會順便幫你檢查視力。」
言下之意就是,眼睛有問題的人是你。
韋招男先是一愣,兩秒后才聽出弦外之音。
可惡!這傢伙有夠可惡,損人不帶半點髒字,還讓人以為他真的在關心自己。
就在她打算反唇相稽的時候,他卻若無其事轉身離開診療室,走到對面的注射室準備相關藥品和器具,只留下她一個人吹鬍子瞪眼睛。
這間衛生所空蕩了半年多,但幸運的是大部分的藥品和醫材都還在保存期限內,病歷表雖然馬虎雜亂了點,但還可以補救。
就在行大運準備醫療器具的時候,張媽媽再次道歉,因為太過擔心韋招男的傷勢,根本沒發現兩人間的暗潮洶湧。
「招男對不起喔,玄天上帝早說過你命格特殊,我真不該這樣粗心大意,這次的醫藥費我會幫忙出啦,等醫生幫你把傷口縫好了,你一定要回去休息,油漆我讓伯勛一個人刷就行了。」
韋招男立刻回過神。「這怎麼可以,我既然收了錢就會把工作做——」
「招男姊你還是乖乖聽我媽的話吧,你從小到大就災難不斷,連工作運都奇差無比,既然受傷了就不要太逞強了啦!」張伯勛跟著力勸,還真的沒見過比韋招男更容易受傷的人了。
當他還小的時候,就已聽過招男姊「衰名鼎鼎」的名號,不管她做什麼事都很容易發生「意外」,而且只會發生在她身上,絕不會牽連到旁人。
小則小傷小災,大則頭破血流,還老是遇到惡質老闆惡意倒閉,前前後後總共換了十三份工作,逼得招男姊只好自行開業當萬事通。
幸虧這些年在玄天上帝的庇佑下,招男姊再也沒有「意外頻傳」,誰知今天又意外受傷,實在讓人忍不住替她擔心。
「伯勛說得沒錯。」張媽媽不給韋招男說話的機會,立刻點頭接話。「你已經很久沒受傷了,今天搞不好是個徵兆,你快去廟裡燒香拜拜,請玄天上帝保佑你。」
「不過就是個小意外,沒那麼誇張吧?」韋招男撫著額頭低吟,最不擅長應付這種狀況了。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受傷了,這次的傷口雖然深了點,但實在不希望張媽媽他們這麼擔心自責,畢竟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人,若不是張媽媽堅持,她原本打算隨便搽個葯就好,偏偏他們卻不顧她的反對,硬是通力合作把她架來衛生所。
兩天內她就受傷兩次,也不知道行大運那傢伙會不會笑她衰,重要的是現在明明是連假,她就麻煩了他兩次,她實在不想欠他這麼多人情。
「招男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做人千萬不能鐵齒!」見韋招男不當一回事,張伯勛口頭提醒她。
「沒錯,你這孩子就是不把自己當作一回事,老把神明的話當耳邊風,難怪從小大小傷不斷,總之這件事就這麼說了。啊!還要通知你媽啦,伯勛你在這裡陪招男,我先去和月娥姊賠不是,順便幫忙準備拜拜的東西。」張媽媽是個急驚風,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往外面走去。
「張媽媽等一等!」韋招男從診療台上跳下來,只差沒往前沖,嚇了母子倆好大一跳。
「招男姊,你瘋啦!」張伯勛立刻把人捉住,然後扶回去坐好。「你的腳還在流血耶!」
韋招男哪裡顧得了那麼多。「我受傷的事千萬別告訴我媽,我媽身體不好,我不想讓她擔心。」
「可是……」張媽媽一臉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