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終於,她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可以不顧一切、不再故作堅強,能夠盡情撒嬌,示好、示弱的地方。
「現在解決了這麼多事,也該解決一下我們的事了吧?」
「什麼?」
朱采韻還來不及反應,看見本來俯首在她耳畔低喃的男人,忽然在她面前攤開手掌。
「來,看這裡。」
「看什麼?」他手上沒有東西啊!
鄭友白笑了笑,手握成拳,像那天在義大利逗那個外國小女孩一樣,翻轉拳頭,接而打開。
這一次,本來空空如也的掌心出現的並非硬幣,而是一枚璀燦奪目的鑽戒。
「這……」她怔仲的望著眼前平空變出戒指的男人。
他墨鏡后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很抱歉,沒有鮮花,不過我猜你應該不喜歡。」
而且他一直覺得拿鮮花求婚實在很蠢,鮮花是隨時會凋萎的東西,簡直就是觸霉頭。
「所以我決定給你看這個。」
說著,他從外套里又變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紙卷,打開來,設計圖盡現眼前,從院子、客廳、廚房,到彼此的房間等等,一應俱全。
鄭友白細緻的筆觸勾勒出一個「家」該有的輪廓,朱采韻再次怔住。
「咳,這是我心中理想的『家』該有的樣子……喔,不過我得回去改一下,現在多了一小人了。」他笑著解釋,臉上有著將要成為一個父親的期待,以及靦腆。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老實說,她都要吃味了。
「我可不是因為你懷孕才拿出來,而是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既然懷孕了,為了孩子,她這一次總不會再拒絕他了吧?
朱采韻看著設計圖,再看向他手心裡的那枚鑽戒,這一次他表現出來的心意實在太明確了,不若以往只是嘴上說說,她再也沒有任何打哈哈的餘地。事實上,她也確實找不出任何理由可拒絕,或是想拒絕的理由,畢竟她已懷了他的孩子。
但是……
她嘆了口氣。「抱歉,我不行。」
啥?啥?啥啥啥?
「不行?!」他沒聽錯吧?「為什麼不行?」
他瞪大眼,難以置信。
朱采韻可以理解他這樣的反應其來有自,又嘆了口氣,「我有我的顧慮。」
「你有什麼顧慮?」
都懷孕了,還不肯結婚?他的女人還好吧?
「說出來,讓我聽聽。」哼,他倒要知道是多大的顧慮可以阻止他把她跟孩子娶回家!
她躊躇著,不知道要如何把自己的思量說出口,畢竟那實在不是她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所以她故意繞了個彎,「我擔心佑心……」
擔心佑心?鄭友白一愣,繼而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佑心是我弟弟,我明白他的個性,他一定會了解的。」他吁了口氣,笑說:「況且你都已經懷孕了,不是嗎?」
見他說得雲淡風清,朱采韻更是有苦難言。話不是這樣說……
「好吧,麻煩你給我一點時間。」結果她只想出這個拖延的法子。
「好,你需要多久時間?一天?一星期?一個月?還是等到肚子大了,孩子生了,你才打算給我一個答覆?」
這個女人到底是怎樣?
鄭友白惱怒了,「我有差到讓你這麼不想嫁給我嗎?」可惡!
她也不知道要從何解釋,可是真的有苦衷啊!
「一個月,就一個月,讓我好好的考慮,好嗎?」她定出一個時間。
他的臉色並未好轉。求婚這件事他不是今天才提,三個月前第一次表明,她未置可否。上個月第二次開口,她說要再想想。然後歷經了那些事,到了這個月,她的答案還是一樣……想想,再想想,他懷疑她根本就沒想!
「算了。」他決定不管了。「你慢慢想、好好想,想一輩子也關係,但是等到肚子大了,孩子生了,管你有沒有想好,蒙著眼都要在結婚證書上簽名,聽到沒?」他的口氣有些彆扭。
朱采韻思索一會兒,低聲呢喃:「應該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啦!」
鄭友白瞪著她,「最好是這樣!」
一想到鄭友白因為她拒絕他的求婚而流露的受傷表情,朱采韻大嘆一口氣。
這時,辦公室在隔壁的張膺麒,假借工作之名湊了上來。
「好端端的,嘆什麼氣?」
他剛才在門口觀察她許久,她坐在計算機前,不斷的嘆息搖頭,實在很不對勁。
「你一副很煩的樣子。」
「我是很煩啊!」朱采韻一手托腮,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你知道嗎?我懷孕了。」
「喔,懷孕……啥?」張膺麒的反應忒大,差點跳起來,「你懷……嗚!」
「噓!」她捂住他的嘴巴,比出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還好沒人注意。「你小聲一點。」她可沒打算要昭告全辦公室的同仁。
「呃……好。」張膺麒坐下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天啊!你竟然懷孕……你們沒做防護措施?」
朱采韻翻個白眼,「有啊,但保險套又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避孕方法。喔,還有,我男人向我求婚了。」
「這樣看來是好事一樁,幹嘛嘆氣?」張膺麒不解的睨著她,「該不會……是不想生吧?」
「我的確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但都懷孕了,我也不是真的不想生……」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不論如何,先不論他那一方,她自己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扶養這個小孩。而且一想到肚子裡面懷了一個小小鄭友白,她不禁莞爾,好期待這個小生命的到來。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哪天要讓他們父子或父女,一塊戴上墨鏡拍照。
嗯,那個畫面一定很爆笑。
「看來是我多慮了,你一臉陶醉的樣子。」張膺麒受不了的聳肩,「日子訂在什麼時候?」
「喔,這個啊……我沒答應。」朱采韻爆出第二個點。
「啥?沒答應?你不是要生?」張膺麒睜大眼。
這個女人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幹嘛不答應?」
「因為……佑心。」對好友,她沒有顧慮,直接說出苦惱的問題。「唉,你想想,佑心光是知道我和他哥交往,就已經離家出走了,假如我們結婚,還生小孩,他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來?」
「你顧慮的……是這個?」
「廢話。」朱采韻白了好友一眼。對於這個問題,她是真的無力了。「我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他們兄弟的關係越來越差。」
偏偏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鄭友白有多重視齊佑心這個弟弟,她怎麼能懲意破壞他們的關係?
「至少也得等到佑心想開之後再結婚。」
問題是……朱采韻又不能把這樣的顧慮告訴鄭友白,所以只好獨自承受。
唉,天下居然有女人懷孕了想生,卻又不能答應戀人的求婚,悲哀!
張膺麒見她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想了想,漂亮的桃花眼微眯。
看來他得幫幫好友才行了。
鄭友白的心情也是苦悶,只因為她拒絕了他的求婚。
理由?說是為了佑心,他卻是難以理解。
總之,問來問去,兩個人沒有共識,只好先把問題擱在一旁,畢竟在這之前,他有更加關心的事。
「記住,以後不許再穿高跟鞋,我給你買了平底鞋,試試看,尺寸合不合?」鄭友白獻寶似的自袋子里拿出一個鞋盒,又轉身,從另一個袋子里掏出衣服。「這是專櫃小姐推薦的孕婦裝,你看看樣式,覺得如何?」
朱采韻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鄭先生,我才懷孕五周,好嗎?我看看你買了什麼……天啊,這是什麼?小孩子的圍兜?」還是小熊的形狀咧!「你不會連嬰兒服也買了吧?」
「咳,因為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但襁褓時候用的東西和穿的衣服,他統統不吝惜的買了。
她一樣一樣翻,一樣一樣看,不禁露出微笑,真是服了他。
「真是的。」嘴上這樣說,她還是把袋子里的東西都看過一遍。
最後,她窩在他的懷裡,一塊討論每件物品的用途。
「這個要給寶寶穿,這是鞋子、這是襪子……」她抬頭,親了親他的鼻子。「你覺得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一樣好。」鄭式標準回答。
「我也是。」凡是這個男人給予的,不論什麼,她都覺得好。
感受到她在他的身上不安分的磨蹭,鄭友白的額頭冒出冷汗,「采韻……」
「嗯?幹嘛?」
「你……起來一下。」他輕咳一聲,表情不自在。
朱采韻瞟了他一眼。她不遲鈍,當下明白問題出在哪裡,於是故意說道:「嗯?現在就嫌我重啦?那等到五個月後怎麼辦?你豈不是嫌我又胖又腫,到時候不要我了?」她皺了皺臉,做出委屈狀。
「怎麼可能?!」他大吼。
「嗯,我知道。」她噗哧一笑,好甜蜜喔。
她雙頰緋紅,感受到他身上的反應跟自己一樣。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只是醫生有囑咐,這段日子盡量避免床第之事,所以他忍,她也忍。
只是一想到他明天就要出發去加拿大了,唉,儘管不爭氣,她還是覺得好寂寞。
「你……早點回來。」她小小聲的說。
鄭友白聽見了,眉頭一挑,喜悅之餘,忍不住得寸進尺。
「早點回來喔?嗯,也許我會發生空難,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到時候有人可不要後悔。」哼。
朱采韻翻了個白眼,「我反而應該慶幸,至少不會變成未亡人。」她笑了笑,「喔,還有我的經濟狀況沒問題,可以獨力扶養孩子,你就不用太擔心了,安心上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算她狠!他瞪她一眼,有苦難言。
她捧起他的臉,柔情萬千的說:「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就得平安回來。」
他撇了撇嘴,「那也要有人肯嫁才行。」
她笑了笑,未置可否。
鄭友白獨自飛往加拿大,為期半個月。
他說要去見母親,與她促膝長談,順道報告女友懷孕的消息,然後去拜訪當地朋友開的事務所,總之,行程既多且雜,說到後來,他一臉受不了。
「算了,算了,你跟我去好了。」
朱采韻忍不住笑了,可是她有工作,不能說出國就出國,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的這個提議。
足足有半個月的時間她見不到他,這才驚覺他早已一步一步佔據了她的生活。
梳妝台上的鬍子水,廁所里成雙成對的牙刷,一柜子不屬於她的寬大衣物,在在昭告著他旁若無人的侵入……
下了班,回到家,她獨自面對空蕩蕩的屋子,好不習慣,幾乎無法回想過去到底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深夜,她打開電視,撫著肚子,才感覺自己並非一個人。
電視機的聲光自她的眼耳穿透而過,卻不留一絲痕迹。
算了,睡覺吧!
關上電視,她站起身,正準備要回房,卻不小心撞落了遙控器,裡面的電池掉出來,其中一顆滾到沙發底下。
朱采韻沒辦法,只得彎身,伸手撿拾,然而她的手卻摸到了另一個和電池觸感截然不同的事物。
「這是什麼?」她不解的拿出來,那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小盒子。
掀開盒蓋,她看見那枚閃耀奪目的鑽戒,還附上一封信。
她好奇的打開信,是鄭友白的筆跡。
「親愛的,我將戒指藏在這兒,你應該很驚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