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外貌、家世就不用說了,待人親切和氣的他,對她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他教她學了生平第一支舞,腳被她踩到瘀青也不說苦;他為她辦了生平第一場生日派對,接來她住在澎湖的父母製造驚喜,害她感動得痛哭一場。
當她為工作出包沮喪時,他為她打氣、提供解決的意見、說笑逗她開心;在她感冒請假時,他像小說里的浪漫情節一樣,登門送上一鍋熱騰騰的粥,親自一口口喂她喝。
雖然只有一次,粥也不是他親手熬煮,但那份心意到現在想起來還令她心窩裡暖呼呼,加上一堆說不完的貼心小事,讓人更加能深切體認到他和異性來往總在一開始就提醒對方別愛上他,的確是再正確無誤的決定。
縱然,提醒歸提醒,她還是陷落其中……
欸,她很想告訴身旁男子,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這麼好?
就是這樣的體貼、關心與溫柔,讓她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
「感情的事一開始就說清楚,誰也別傷誰,總比讓別人抱持可能的希望而受傷來得好,不是嗎?無論她多愛我,我不愛她,繼續見面對她才是折磨,不如再也不見。」
她忽然想去當初提起和妮娜「分手」原因時,他曾說過的一席話。
同樣的話其實也適用在她身上。
因為對方動了真感情,不想讓傷害繼續擴大,他決絕地和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說斷就斷,毫不猶豫便將對方從通訊錄中刪除,她見過妮娜不死心來找他,最後垂頭喪氣哭著離開的模樣,告誡過自己不能重蹈覆轍,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陷落。
明明一開始他就說好了只是朋友,如果被發現自己的愛意,結局應該同樣是「再也不見」。正如他所說的,這樣她所受的折磨說不定還能少一些,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以朋友的名義享受他給的體貼溫柔,連見面都成奢求,她便鴕鳥地不願正視這個問題,過一天算一天--
「丹菱,到家了。」
「嗯。」
聽見身邊男子的輕喚,鄒丹菱緩緩睜開眼,打了個小呵欠,假裝自己剛剛真的小睡一會兒。
其實自己租的小套房離公司不遠,不過是四個公車站牌的距離,加上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怎麼可能睡著著?
縈繞在腦海里的問題依然無解,她也乾脆不想了,直接下車上樓。
一進門,蘇亦耘熟門熟路地洗手、拿碗筷,將塑膠袋裡的豬肝面倒出來,端到和室桌上,像在自家一樣。
「你將來一定會是個賢慧老公。」鄒丹菱笑瞅他說著,心裡卻一陣酸澀,可惜那個能擁有他的幸福女子不會是自己。
「多謝誇獎。」蘇亦耘咧嘴一笑。
「不過我記得不久前某人也才說過,我床伴一個換過一個,女朋友始終交不到半個,搞不好這輩子會光掍打到老,再賢慧也是白搭,對吧?」
「那是也是實話。」
「某人」就是她。
「其實你和那些女人的相處模式和一般情侶沒兩樣,何必一開始就先定義為「床伴」?你「浪蕩」的形象已經夠鮮明,不必再演給你爸看,否則好女人永遠不敢靠近你半步。」
她明白,蘇亦耘一開始是存心在父親心裡留下沒定性、不負責任的形象,好幫忙穩固大哥的接班地位,但現在他大哥的努力已經得到肯定,實在不必繼續「演」下去,讓不明就裡的外人以為他真的是玩弄女人感情的荒唐公子哥。
「怎麼會?好女人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少來!」鄒丹菱心臟砰地一震,表情卻很淡定。
「在你眼裡根本沒把我當女人,說是「兄弟」還差不多。」
「喂,要知道,做我蘇亦耘的兄弟可是比當我女人還來得好。」蘇亦耘大掌往她肩上一拍,豪爽笑道:「能讓我硬著頭皮去超商買衛生棉和上藥房買生理葯的女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鄒大小姐一個了。」
「知道,我又沒說不她,我這個人也是很懂得感恩的。」
鄒丹菱這才笑了,至少目前在他心目中除了家人,她應該算是排行第一的「女友」,連和他有肌膚之親的女子都沒這樣的「福利」,也算值得安慰了。
「好了,別顧聊,快吃面,不是討厭吃泡太脹的麵條?」
說是這麼說,兩個人還是邊吃邊聊,知道她今天忙中有錯的事,蘇亦耘還不忘為她打氣。
「譚景閎那個人不簡單,你能做他的貼身秘書就代表你有一定的程度和能力,連我大哥都說,讓你在「喜富」多磨練幾年,等他升上總經理的時候再重金挖角你,你就等著吧?」
「等什麼等?」她可沒那麼樂觀。
「到時候不過是從魔鬼一號換到魔鬼二號身邊工作而已,你大哥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就比我老闆早下班那麼一點點,我看不如你開間公司當老闆,我當你秘書吧!到時候我應該能每天準時跟著你五點下班。」
「呵,好啊,哪天我當老闆,一定聘請你當我秘書。」
「你說的,我等著。」
「嗯,等吧!」
說歸說,鄒丹菱知道,在他大哥真正接管大權之前,他絕不會鋒芒外露,那天可是難等了。
認識越深,越發覺蘇亦耘的玩世不恭有七成是在作戲給他繼父看,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維持家庭的和諧,不上演富家兄弟彼此奪權的爛戲碼,也不玩得太過,讓父母傷心,他夠圓滑、夠聰明,更懂得如何籠絡人心。
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只懂玩樂、沒有絲毫企圖心與進取心,他不爭繼承權,卻懂得自我充實、儲存戰力,拿下雙學位又精通數國語言,更懂得交際手腕,五湖四海的朋友全是他儲存的人脈,但又低調得讓人看不出他的刻意經營,完全推翻自己一開始認為這男人不適任經營者的想法。
她知道,只要他肯做,會是不輸他大哥的接班人,他繼父一開始選擇他或許不純粹因為溺愛,而是看出比起親生兒子,繼子更具大將之風。
但是比起權力、財富,蘇亦耘更重視親情,明明可以進自家公司坐領高薪,卻怕一不小心鋒芒外露,動搖父親的決定,乾脆先在朋友的公司擔任顧問。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職稱好聽的閑缺,其實還身兼以勞務入股的合伙人,舉凡對外商的業務連絡也都全權由他負責,只不過旁人看來一點都不像在談生意,倒像他三天兩頭帶著不同的外國友人到處吃喝玩樂,連她一開始都被騙了。
看著他和同父異母大哥融洽的相處方式,以及為了幫忙大哥接班做的一切努力,她知道對於退居老二地位,他是真心沒有一絲委屈與遺憾,這樣的胸襟與氣度更令她傾心。
呵,其實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都令她傾心吧?
自己和這男人之間,真的連一絲可能都沒有嗎?
「我身邊出現了不錯的交往對象。」
吃完面,筷子一放,蘇亦耘倏地冒出一句,震得鄒丹菱腦袋空空。
「誰?」這個字是在她怔愣半晌之後才揪心問出。
「林嘉蓉,「和豐船運」的二千金。」
「門當戶對。」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更是她與他之間跨不過去的高牆。
「嗯,門當戶對,可以省去不少麻煩。」蘇亦耘不知道她心頭悲凄,抱著和好朋友分享的心情繼續說:「雖然是被我媽瞞著騙去相親,不過第一眼感覺還不賴,沒有一般富家千金的驕縱、霸氣,長相甜美,看起來乖乖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
「你覺得我現在收心當個正常人談戀愛、結婚,會不會太早?」他還在猶豫,畢竟「改邪歸正」有可能讓父親又重燃推他接班的希望。
早,當然早!最好你一輩子光棍打到底,除了我不準愛上任何人!
「早什麼早?你都快要二十七了,還想混到什麼時候才收心?剛剛好而已,一點都不早。」
鄒丹菱,你真孬!
話一說完,她馬上在心裡痛罵自己。臉上雖然帶著笑,嘴裡卻苦得像吞了一口黃連,緊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刺得肉疼心也疼。
她演朋友演得真盡職,一點私心都沒有,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完全是兩回事,真虛偽!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辦?
當朋友不必考慮家世背景,做夫妻她達不到他要求的門當戶對,更重要的是--他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