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一切旖旎靜止下來的時候，連柏豪便疲憊地躺在床上喘息，而於翠翠則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為她而起的瘋狂餘波。

牆上的大鐘指向了深夜三點的位置，可是二人都未有睡意，只想獨處聊天。

連柏豪翻過身看著她，一手支起額角，一手細心地撩撥著黏在她額前微濕的髮絲。

「今晚你做得很好。」他在她耳邊低喃。

「你說話很露骨耶！」以為他指的是剛才的床上運動，頓時她整張臉紅得有如一顆紅番茄。

「你胡思亂想什麼啊？我說的是今晚走秀你幫我剪頭髮的事。」突然，他嘴角漾著一抹邪笑。「莫非，你認為你剛才取悅我的表現很有進步的空間，現在迫不及待想再來一次？」

「連柏豪，你再不正經的話，我要生氣了！」於翠翠嘟起嘴，背對著他。

「好啦，正經就正經，你別生氣。」他一隻大手霸氣地將她抓倒在自己懷中。

她每次一生氣，就會對他非常冷淡，這實在讓他很傷腦筋。

「我今晚真的有幫上你的忙嗎？」她轉身，伸手撫上他那一頭短髮，有著不確定的眼神。

「如果沒有你的幫忙，今晚的秀一定是我走過的秀裡頭，最失敗的一次。」這絕對是他的真心話。

「能夠幫上你的忙，表示我還有點用處。」她再也不是個只會拖累他的包袱，這個認知令她高興不已。

「翠翠，我並不是一出生就生活無虞，你經歷過的辛苦，我同樣經歷過，所以你別再認為你配不上我了。」他低嘆一聲。

「什麼？」她愕然地望向他，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有什麼好驚訝的？誰說混血兒一定是有錢的？而且美國的社會，一直很鼓勵青少年去兼職，在賺取個人零用錢之餘，還能累積社會經驗，所以我從高中就開始四處打工了。」

「真的假的？」她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從前的事。

「騙你幹嘛？我就是在從前打工的餐廳里遇上霍布，而後被他發掘，才成為模特兒的。」連柏豪非常認真地說著。

「還有，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連柏豪突然頓住，臉色剎那間泛白，露出痛苦的神色。

「柏豪，你、你怎麼了？！」連柏豪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於翠翠一時間愣住，緊張道：「你、你別嚇我啊！」

「好痛……」他扯著胸口，低喊了出來。「為什麼剛好在這個時間發作……」

「發作？天啊！你有什麼病？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這麼突然，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剛才不就說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嗎？我的心臟天生有點毛病……」他緊閉著雙眼，吃力地說著。

沒想到最後竟會在她面前發病，真是丟臉！

心臟病？不會的，柏豪看來這麼健康，怎會有這種隨時可能奪走生命的毛病？

於翠翠急得大吼道：「柏豪你忍一下，葯在哪裡？我去幫你拿葯！」

「沒藥了，打電話通知霍布……」他痛到不行，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於翠翠不敢遲疑，立刻先打電話向霍布求救，隨後又著急地陪在他身邊。

「霍布馬上就到了，柏豪你再忍一下！」說完，她緊緊地抱著他，著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看他發病，她真是心痛極了！

不要有事……他千萬不能有事！

「不要怕……這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他顧不得自己的痛，只是拚命安慰著比他更不知所措的於翠翠。

「我怎能不怕？柏豪，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裡，我不能失去你！」她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細心地替他拭去冷汗。

她總以為自己才是弱者，是這段關係里最需要被關心的人，卻忽略了在他霸道的背後，一樣需要別人溫柔地呵護。

「都是我不好，我一直都沒能體諒你。」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好慚愧。

聽到她這番話，連柏豪感動得彷彿心臟傳來的痛苦，都不存在了！她是真的愛他的吧？

「翠翠，如果我死了，你別傷心……」

「你不會死！柏豪，你不會死的，聽見沒有？你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了，霍布很快就會趕來的。」於翠翠情急地喊著。

可惡，霍布怎麼還沒來？為什麼這麼慢？

「看到這麼沒用的我，你不會想再愛我了吧？」他嘴角浮現了慘然的一笑。

「不！無論你怎樣，我都愛你，都愛你！」她哭得顫抖不已。「你不要再亂說話了好不好？我求你！」

為何前一刻他們還在恩愛纏綿，下一刻卻得面對這種生離死別？

「翠翠，我也愛你……」嘴裡還叫著她的名字，連柏豪卻已漸漸失去知覺，陷入了一片黑暗。

「柏豪，你別睡呀！你醒醒，我不准你睡，你聽見了沒有？」一見連柏豪陷入昏迷，於翠翠的臉嚇得蒼白，幾近瘋狂地嘶聲大喊著。

「柏豪！」飆車而來的霍布用備用鑰匙開門，連忙衝過來查看連柏豪的情況。

「霍布，怎麼辦？柏豪他、他……」於翠翠淚流滿面，開始慌亂得語無倫次。

「他沒事，只是昏過去而已！」看過了連柏豪之後，霍布暫時舒了一口氣。

這種情況雖然一年大概只發生個一回，但他也經歷過好幾次了，自然沒有於翠翠那麼慌張。

「真的嗎？」她抽著氣，依然哽咽不已。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麼可能這麼冷靜？」他拍了拍她，安慰道：「你別哭了，哭久眼睛會痛，柏豪醒來之後一定會罵你的。我把柏豪背到車上，我們先帶他到醫院去。」

「好！」

雖然霍布一再保證，但她的一顆心仍舊非常不安。她和柏豪才剛步入佳境，千萬不能就此失去他！

***

連柏豪醒來的時候，已經不清楚是什麼時間，但他肯定自己睡了很久，因為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他自己都不記得夢的內容，只知道……那是夢。

那個夢裡，他看見翠翠在病房裡因他而哭泣，還老嚷著說她是他的老婆，要陪他進房檢查。

他的老婆……

這個身分很不錯。可是也太悲哀了吧！難道非得要在夢中她才肯答應嫁他嗎？唉！他可不想為了這個原因，天天祈禱發病。

「柏豪，你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連柏豪一睜開眼睛，就聽見於翠翠帶著哭腔的聲音。他虛弱地揚起嘴角，安慰道：「我沒事，你別擔心，咳、咳咳……」

「真的沒事？我不信，沒事的話你會痛得昏過去嗎？」就算醫生已經確定他沒事，但她實在放不下心。

「我沒事，只是有點有氣無力，有你陪著我就好了，真的！」連柏豪保證著。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好好休息一下吧！醫生說你需要多多休息。」她體貼地替他將被子拉好。

「我睡了多久？」他問著，總覺得好像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一天一夜了，你的心臟不好還不注意，竟然讓自己的身體這麼疲勞，難怪病又發作。」於翠翠低聲說著，語氣裡帶有一絲的埋怨。

前陣子為了工作，連柏豪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地疲憊，肯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他的病情發作。

「那是家常便飯，死不了的。」他笑得好無力。這種事情常常發生，感覺太熟悉了，所以漸漸地，他也變得不再害怕。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要看著你在我面前痛苦的樣子！」於翠翠的眼裡有著一抹痛楚。

他伸手拉起她的小手，看著她，慶幸地道：「醒來能看見你陪著我，真好。」

於翠翠和連柏豪兩個人就這麼凝視著，靜了幾分鐘。

「柏豪，你的心臟究竟是什麼毛病？」她首先打破沉默，凝重地問道。

「他們沒告訴你？」連柏豪有點訝異。

「他們說我和你既不是親人，也不是夫妻，所以不肯告訴我。」她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像一座小山丘。

「原來如此，不過也不能怪醫生會這樣，那是基本的職業操守，除非是家人，否則不能隨便透露病人的病情。」

這一點簡直擊中了翠翠的要害！

她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妻子名銜，是多麼地重要。無論平日有多親密、恩愛，一旦有了這個身分上的阻礙，就會令她和心愛的人變成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再也沒辦法去接觸到對方。

突然，她下定決心道：「柏豪，我們結婚吧！」

「什麼？」連柏豪被於翠翠突如其來的提議嚇到，驚訝地看著一臉凝重的她。

「我想嫁給你，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希望能無論何時都待在你身邊，讓任何人都無法隔開我們。」於翠翠果決地說著。

想到剛才她因為和他沒有正式關係，而被醫生護士推拒在門外，並且用保密隱私的理由對她保持沉默時，她就害怕了！

萬一日後柏豪有什麼事，那她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而不能幫他、陪他？不，她不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得知他任何消息的人！

「你……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的？還是只是同情我有病，才這麼待我？」他疑惑地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低嘆道：「我怎麼可能因為同情嫁給你呢？只是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不會明白面臨失去你的痛苦，也只會以為我拒絕跟你結婚，對二人都好。但我錯了，那一點都不好！我討厭自己不能參與你的生活，我渴望你的配偶欄能寫上我的名字，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於翠翠是你連柏豪的老婆！」

現在她終於明白，當日他向她求婚時，被她誤解的心情了。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

他頓了一下，對她這番真心宣言，十分地訝異。

仔細想了一想，才雲淡風輕地解釋道：「其實我是個早產兒，所以出生時心室內辦發育得不是很健全。雖然日常工作運動沒問題，但偶爾會不明所以地出現心律不整和絞痛的癥狀。」他毫不在意地說著，彷彿他只是感染傷風感冒之類的小事。

「所以呢？」

「所以，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不用因此就急著把終身幸福倉促地定下來。」話雖這麼說著，但他的眼裡仍出現一絲黯然。

現在他能理解，為何她總是要拒絕他的追求和求婚了，換作是他，他也不希望女人是因為可憐他才嫁給他。

於翠翠走到病床旁坐下，堅定地看著變得如此沒有自信和不安的他。

「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見到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他的眼光難得地逃避了。

「柏豪，你需要我，正如你所說，我也需要你。現在我已經找到我們結婚的理由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身為名模的柏豪確實很帥，讓任何人都會忍不住想多看幾眼。但是現在最令她珍惜、想多看幾遍的，只是一個平凡、卻很愛她的男人。

於翠翠，不要再猶疑了！連柏豪就是能跟你走完下半生，能與你互相照顧和愛護的男人啊！一旦讓他溜掉了，就再也找不到可以與他相約相守的男人了。

「你真的要嫁給我？」連柏豪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是！」於翠翠肯定地重重點頭。

「你知道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連柏豪的嘴角終於漾出了一抹笑意。

「誰向誰求婚有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結果。」怎麼這個老外比她迂腐啊？

「謝謝！」如果不是體力不足，他一定狠狠地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告訴她他此時此刻有多興奮！

「傻瓜，你謝我什麼呢？該說謝的人是我才對啊！怎樣？你還願意娶我嗎？」是不是因為病了，所以連原本霸道又自負的男人，都變得脆弱感性起來了？

「我要！我要娶於翠翠，話一說出來就不能反悔。」他馬上就答應了，深怕再遲個一秒鐘，她就會再改變主意。

「你放心，我不會出爾反爾。」她好笑地搖頭，輕撫他的額角，哄道：「別再想這麼多了，你看起來很累，現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讓我處理就好。」

「好。」他滿心歡喜地合上眼皮，帶著微笑進入了夢鄉，希望剛才的美夢能延續下去。

只能說這次病發得可真是時候，讓他輕輕鬆鬆就賺了一個嬌妻回家。

他想，如果每次發病都有這樣好的事，他一定不介意經常發作的，畢竟有嬌妻溫柔相伴，才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

自從結婚以來，於翠翠老是覺得有種受騙的感覺。

連柏豪雖然有先天性的心臟毛病，但根本不如她想像中的嚴重，發作的頻率更是微乎其微，至少當她向醫生再三詢問時，醫生都向她保證只要作息正常，定期檢查、複診，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真要說起來，或許她比他更虛弱。這個男人看來健壯得很，跑跑跳跳絕不是問題。他甚至去澳州走秀時，跑去玩笨豬跳，從高空跳下來，然後面不改色地跟在地面上等他回來的她打招呼。其實……有心臟病的人是她吧？

算了，就算被騙也是她心甘情願的，起碼他真的很愛護她，也很照顧她。而且愛屋及烏的他，對她的外婆更是好得沒話說。

他不只在老家買了一棟房子給她的外婆住，還特地聘請了好幾個工人和看護照顧她外婆，讓她安心。

而外婆對於他這個外孫女婿，也非常喜歡，老說她走運，才能嫁得好老公，還叫她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個男人。

「老婆，外婆昨天又打電話來，問我們什麼時候生個寶寶給她玩？」連柏豪摟著已經嫁給他兩年的親愛老婆，試探地問著。

「外婆昨天打過電話來？我為什麼不知道？」於翠翠有點訝異。

「你那時候正在忙，所以我沒叫你。怎樣？我們快點生寶寶好不好？」連柏豪柔聲地哄著她。

「生寶寶是可以，但我記得，今年你好像病發過一回……」她狀似思考地側著頭，再瞄向滿臉不自在的男人。

「那是意外！」他忍不住低喊著。翠翠又拿這點堵住他的嘴巴了！

「那是可以避免的意外，只要你再多謹慎一點照顧身體不就得了。如果明年你沒有發病，我們再來談生寶寶的事吧！」這點，她絕對不會妥協的。

聞言，連柏豪不禁沉下了臉，失望不已。

看著他苦惱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他該了解，她是為了他好。

對，或許她真的是走運，又或許緣分真的是很玄的東西，才能讓她遇上這個如此寵她、愛她的型男。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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