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書童立刻去了,沒多久,便捧了一大箱的捲軸過來,在院,中拉了繩子,逐幅攤開著。

畫卷大半為仕女圖,周秋霽好奇地上前觀看,心想看到底是哪三帽出自那女子的手筆,然而,她忽然僵住。

蘇品煙?

沒錯,其中一幅畫像,活脫脫就是蘇品煙,難道人有相似?可那衣服也相似……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穆時逸跟到她身畔,也觀看著畫中人,半晌無語。

「她,就是那個女子?」周秋書的一顆心提到了喉間。

「周姑娘真是聰穎。」他澀笑著回答。

她凝眸,錯愕不已。這世上有巧合併不奇怪,但巧合就在眼前,卻讓人感到無比可怕。

臉色瞬間慘白,因為,她想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問題。

「先生是幾時與她互通款曲的?」她不由得緊張問道。

「還是先帝的時候,大概洪新三十五年左右吧。」

那……不也正是江映城愛慕著蘇品煙的時候嗎?她忽然一陣揪心,也不知為何這樣難過。

為誰難過?為江映城嗎?他至今大概也沒有真正明白蘇品煙的心思吧?一昧把對方當成九天仙子,懷念她多年,不曾想,她竟有如此的秘密。

「周姑娘,你怎麼了?」穆時逸發現了她的異樣。

「沒、沒什麼,」周秋霽有些眩暈,有些話,她得問清楚,替江映城問清楚。

「先生,你與這位女子來往了多久?」

「我與她互表心意之後,就一直暗中來往,直至她父母發現了此事,勒令我離開沁州。我本想北上穩定之後,便接她過來,沒料到,不久就聽聞她意外身亡的消息。」

所以,那段時間真是重佚的,蘇品煙一邊與穆時逸來往,一邊又與江映城……

周秋一聲盯著畫中人清純可人的模樣。怎會是那般朝三暮四的女子?

希望只是她認錯了人。

「霽兒,你可終於回來了。」一進家門,周夫人便焦急萬分地迎了上來。

「怎麼了?」她看著母親欲言又止的神情,困惑地問。

「京中……來了一位客人。」周夫人低聲道,「此刻就在後院里坐著呢。」

「是他?」周秋霽凝眸,心尖微顫。

周夫人一駭。「霽兒,你怎麼猜到的?」

「我晌午已經見過他了……」她往後院跟去,心中波瀾起伏,也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月光下,紫藤花格外妖撓,他就站在那一排藤蔓下,迎面看看風拂葉動,彷彿在思忖看什麼。

他可是記起他們的初遇?呵,他還有想她的時候嗎?

這大概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吧,他的腦海不都被蘇品煙佔滿了嗎?

她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可他卻像心有靈犀般,猛地回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

星光映在他的眸子里,熠熠動人,一如初見時的溫柔,她不知道,這是否又是他的偽裝。

「那些小狐狸呢?」她記起他答應過的事。

「我沒把它們抱回來。」江映城卻微笑道。

「丞相一向守信,這回是怎麼了?」周秋霽燮眉。

「因為母狐回來了。」

「什麼?」她大為意外。

「呵,母狐受了些輕傷,還帶回了一些食物,我想,就不打擾它們一家子共享天倫之樂了。」

「真想不到……」周秋霽喃喃道。

「是啊,有時候明明已經到了絕境,卻能柳暗花明,世事難料,我們確實都想不到。」

他這話是另有所指嗎?可她實在不想去猜測他的心思了,她也始終猜不懂……

「丞相為何忽然到昭平來了?」她還是忍不住問,「可是皇上有什麼事派丞相來辦?」

「怎麼,我來昭平難道只能為了公務?」江映城神情意味深長,「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周秋霽整個人像被雷擊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如此長途跋涉真的只是來看她?呵,開玩笑的吧?這一次,他又有什麼詭計?還嫌之前的報復不夠嗎?

她稍稍側過臉去,不想面對他的凝望。

「關於當年御馬之事,我已經查到真相了——」他忽然這麼說,「此番前來,就是特意,來告訴你的。」

呵,原來如此。

她真傻,他隨隨便便一句話居然就勾起了她萬般遐想,活該她自作多情。

「當年之事,到底如何?」她鎮定心思問。

「如我們所猜測的,當年有人想離間令尊與先帝的君臣之誼,故意在御馬身上動了手腳,致使它發狂。」

「果然如此。」她額首。

如今,終於有了個明確的答案可以還她清白,但為何她還是如此悶悶不樂?

彷彿,查明當年的真相,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繫,現在事情弄清了,他們再無見面的借口。

她該不該告訴他蘇品煙之事?是給他沉重的打擊讓他不要再懷念過往,還是讓他保留美好的回憶,一輩子迷醉?

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為難,真不知怎麼對他才好……

「那個……」她終於啟齒,卻欲言又止。

他倒很明白她的心思般,「想說什麼就說吧,但言無妨。」

「蘇姑娘會丹青嗎?」她選擇了一個委婉的問法。

江映城一怔,沒料到她會忽然提起這個,「自然是會的,我府中那幅尚像,其實是她的自畫像。」

呵,又是自畫像……那個傳說中的女子,到底把自己的倩影送給了幾個人呢?

如此,還算彌足珍貴嗎?

「她的丹青是自學的?」她想確定自己是否弄錯了。

「不,當年有一位先生,姓穆,那位穆先生俊雅不凡,我曾見過幾次。」

穆時逸……果然,她沒有猜錯。

真相本該讓她幸災樂禍,一嘗報復的快感,為何她此刻卻心如刀割,彷彿在為他悲哀?

「蘇品煙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她忍不住又問,「為什麼這樣令你鍾情?」

他僵住,沉思了良久,方道:「她對我來說,就像一個神仙姊姊那樣美麗,彷彿了解世間的一切,教會我太多……我想,這樣的女子很難不令人鍾情吧?」

的確,那時他太年少,並不認識幾個女子,有蘇品煙在身側,焉能不動心?

可這真是刻骨銘心的愛戀嗎?假如她還活著,或許,還有答案……

「你今天為何對這些往事如此感興趣?」江映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如今我身為下堂妻,總得了解前夫心中所愛到底是怎樣的女子,」周秋霽似在玩笑,「俗話說,死也要死得明白。」

他凝眸,卻並末笑出來。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第一次如此熾烈,讓她難以置信,以為只是月光映進他雙眸的錯覺。

「明天去看小狐狸嗎?」他話鋒一轉,問道。

他這是在約她嗎?還以為他來昭平,只勿匆傳個口訊,便立刻離開。看樣子,告知她當年真相併非他唯一的目的。

為什麼?她想問。

然而,終究還是忍住了,這個謎一樣的男子,她不打算一下就能把他讀懂。

「明天再說吧。」她淡淡地回答。

天知道,她多迫切渴望明天的到來,可是此刻,她只能面不改色,給他一抹冰冷的表情。

她說服自己不要去,然而,終究還是失敗了。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如罌粟花盛開的地方,明知危險,卻忍不住前往。

他早就到了,蹲在狐狸窩旁,觀看那一窩寶貝,臉上帶著她前所未見的笑容,彷彿一個大男孩,有著讓她非常訝異的天真。

他留給她的記憶,一直那般凄冷,彷彿停留在分別的寒冬,兩人似乎從沒有過如此愜意的時刻,在這濃綠蔥茂的夏天,涼風從樹梢昌妙而過,衣袖間如此涼爽。

為什麼偏偏是分離之後才有這樣的感覺?上蒼在他們相守時,從未賜予過片刻寧靜,每日給她的不過是挫骨蝕心的苦澀。

「母狐的傷好多了,一大早又獵食去了。」江映城似乎不必回頭,便知她的到來,只笑著輕聲道。

「江映城——」她喚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得清清楚楚,不希望讓自己活在虛假構築的夢境里,「你此次來昭平,到底所為何事?」

「昨日不說了嗎?」他鎮靜地回答,「特意來告訴你當年御馬之事。」

「有必要親自來嗎?」她反問,「寫封信即可,何必千里迢迢?」

「因為,這是承諾。」他抬眸看她,「我習慣有始有終。」

她感到這隻字片語的背後,其實有著千言萬語,像是夜色下的大海,沉靜得無邊無際「好,既然你這樣說,我就相信。問了這一次之後,我不會再問。」

呵,就算想再問,也沒有機會了吧?待他回京城,她仍在昭平,再也沒有理由和借口,多說一個字。

一陣傷感湧上心頭,她微微側過頭去,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辛酸。

「你放心好了,」江映城忽然道,「皇上是真心喜愛貴妃的,你們全家在昭平可保一世無虞。」

「我知道你在京中也常替我們打點,」周秋霽感激地說,「皇上會如此眷顧我們全家,也多虧了你。」

「今後就算沒有我,一切也會如舊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心不知為何,有隱隱的悵然,她看得十分迷惑。

「過兩天我就要回京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他深深地凝望她,「你的身子一向單薄,雖說名為流放於此,但也千萬別苛待了自己,別把自己當成罪臣之女,衣食用度一切如舊,不可短了。」

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不像是道別,而是永訣?難道……京中出了什麼事?

不,他甚得睦帝喜愛,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雖說伴君如伴虎,然而,憑他的聰明才智,她相信再大的坎呵也會化險為夷。

可她就禁不住擔心起來她真是傻瓜,這個男子如今已與她再無瓜葛,他若有難事,她也不該放在心上,這麼牽腸掛肚的?

周秋霽十指糾結,深深吸進林間氣息,逼自己心靜如止水。

一陣風過,不知哪株樹上落下的枕籽居然飄到她的面前,撒了她半張素頗,她連忙伸手去拍,卻意外被其中一粒迷了眼。

「別動、別動。」江映城連忙道,起身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胡亂揉紅了雙眸,他小心翼翼、輕輕緩緩,普她將細小的花籽一一摘除,從她的發間、從她的顏上、從她的聽間。

他的氣息這樣近,濃郁溫柔,吹得她整張臉都痒痒的。

一顆清亮的淚珠忽然從周秋霽的眸中滾落,她也不知是因為花籽的緣故,還是因為他……

「你啊,總是這般不當心,教我怎能放心?」江映城低聲嘆道。

周秋霽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他會溫柔如斯。

可這樣的溫柔,卻像是訣別的禮物,讓她沒來由一陣擔心緊張。

「我再問你一次,京中……沒出什麼事吧?」

他一怔,沒料到她心細如髮,唯有真心關切他的人,才能發現這蛛絲馬跡吧?

「當然沒有。」江映城笑看敷衍,「好端端的,能出什麼事?」

「真的?」她仍半信半疑,「那就好」

有片刻,他差點忍不住就要承認,可是若道出實情,她一定會奮不顧身,與他生死與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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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爺的假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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