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日，見到金亮羽的第一眼，宋慕容便感覺到跟以往有所不同。

向來矜持俊雅的貴公子，目光暖暖地看著她，眸海里盛著一汪溫柔。

「慕容，好久不見，妳更漂亮了。」那麼溫暖有磁性的嗓音，那樣淺淡又柔和的微笑，令女人的心情飛揚。

「金大哥，謝謝你抽空來幫忙。」

「別這麼說，我們兩家是世家，我和俊德又是好兄弟，今天他訂婚，我當然要來幫忙招待我們那票狐群狗黨。」

宋慕容歡快的笑了聲，如牡丹綻放，大增嬌艷之色。

她是天生的大美人，有張秀麗柔媚、清艷相宜的容顏，性情溫婉，善解人意，是名媛之中被公認最具有大家閨秀氣質的一位。

金亮羽心裡閃過一分奇妙的悸動，他曉得許多婆婆媽媽都搶著要她當媳婦，除了她本身條件好、個性好之外，更是宋奶奶與宋董夫婦的掌上明珠，光芒蓋過今天要訂婚的長子宋俊德。

「俊德突然要訂婚，我們這些朋友全嚇了一跳。」金亮羽裝不知情，驚異又不失親切的笑道。

「我們家人又何嘗不是？」宋慕容很開心他主動找她攀談，無限嫵媚的攏攏長發。「雖然我知道凡晴暗戀我大哥多年，卻不敢去點破她，就怕大哥沒那個心，反而傷了凡晴。沒想到大哥突然自己想通了，開始積極響應凡晴的一片真心，我真高興凡晴將成為我的大嫂。」

「也對，妳們一直相處得像好姊妹。」

「加上金享雨，你妹妹。」

「我家那位淘氣鬼啊！」金亮羽傷腦筋的聳聳肩。「不過，這一對新人也太極端，不動如山好幾年，一熱戀起來卻比雲霄飛車的速度更快，不到三個月便決定訂婚，很快也要結婚了。」

「親友們也都這麼說，不過，實在沒辦法，凡晴的異母大哥在國外突然發生嚴重車禍，住院一、二個月仍然救不回來，照習俗要在百日內完婚，否則便須等上一年。可是大哥說他等不及了，我從來不知道大哥是急性子的人呢！」慕容感覺好意外，卻也很感動。

她與周凡晴是大學時代的好朋友，處境有一點類似，她們都有一位同父異母的大哥，差別在於宋慕容的父親是再婚後才生下女兒，而周凡晴的媽媽一直到死都是男人的情婦，雖然生父有承認她，讓她姓周，但周家的親友聚會不會邀請她參加。

直到周立書突然意外去世。

周凡晴成了周家唯一的繼承人，不管周太太如何傷心、憤怒，也改變不了獨生子英年早逝的事實。

慕容慶幸周凡晴沒有被悲傷擊倒，一來是周家兄妹從小沒在一起生活，沒什麼感情；二來是周立書的死訊傳回來時，周凡晴和宋俊德正在熱戀中。

宋俊德展現大男人的氣魄，堅決要給心愛的女人一個溫暖的家，很快拿出鑽戒求婚，要害怕回周家和周太太一起生活的凡晴，高興得含淚接受了。

慕容沒想到大哥會有這麼感性、溫柔體貼的一面，她的心田彷佛被植上溫馨的種子，每次想到便不自覺地臉上含著笑意。

「我要對我大哥另眼相看了。」

「我也是。」金亮羽坦率的說：「以為他一輩子花心玩到底，或者到了四十歲才結婚，沒想到卻是我們之中最早結婚的，愛情的魔力真大！」

「凡晴的真情真愛感動了他。」慕容笑嘆道。

「我想也是。」金亮羽完全贊同的口吻。

周家龐大的財富更容易感動男人，可以將醜小鴨捧成天鵝公主。

兩人相談甚歡，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一絲絲的好感與情意。因為認識太久了，反而更謹慎，不敢輕舉妄動。

慕容覺得這樣很好，她沒辦法接受像坐太空梭一樣的追求速度。

大哥的狐群狗黨們一一駕到，金亮羽笑著幫忙接待，慕容乘機到休息室見未來的大嫂，金享雨也已經來了在裡面納涼。

周凡晴一見到慕容便拉住她的手，「我好緊張喔！慕容，妳看我今天打扮得怎麼樣，還可以嗎？會不會不適合我？化妝太濃嗎？還有禮服……」她用低柔畏怯的聲音不斷發問。

「一切都很好，很完美，凡晴……不，大嫂。」

「妳還是叫我凡晴，我比較習慣。」

「那我們私底下還是照舊。」宋慕容妥協道。

「好。」周凡晴期待這一天已數年，突然夢想成真，難免患得患失。「我今天真的好看嗎？我美麗嗎？」

宋慕容來不及回答，在一旁納涼許久的金享雨，半開玩笑的頂道：「妳就屬今天最好看啦，不用再追問。至於美麗，那從來跟妳扯不上邊。」

周凡晴握住慕容的手，一陣戰慄。

她一直曉得自己不美，美麗的外表永遠不會成為她的強項。她長得太像爸爸，高高瘦瘦的，身材像一根竹竿，如果她是男兒身倒好，偏偏是女生，五官也平凡得緊，尚稱端正而已，化妝師已經非常專業的美化她的外表，但仍比不上宋慕容渾然天成的美，和金享雨「生得俏來才是俏」的嬌。

「享雨！」慕容白了好友一眼，溫柔的圈住凡晴裸露的香肩，沖著鏡里的她露出甜美的笑靨。「妳即將成為宋太太，怎麼可以對自己沒自信？大哥聽了一定會很難過，他告訴爸媽，他心目中的周凡晴是一位真善美的女人。」

「真的嗎？他真的那麼說？」周凡晴聲音微顫。

「這麼肉麻的情話我可編不出來，不信妳自己去問我大哥。」

「我好開心喔，慕容，妳哥他是那麼帥氣、那樣卓倫出眾的男人，我像個小傻瓜一樣偷偷愛了他好多年，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嫁給他。即使到了今天，我仍在懷疑自己配得上他嗎？」

「當然，以妳的純真善良、坦誠熱情，有長眼睛的男人都會欣賞妳，進而愛上妳。享雨，我說得對不對？」

「這倒是真的。」金享雨識相的附和，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前提是那個男人看重內在美更勝於外在美。

宋俊德是那麼有深度的男人嗎？

金享雨即使喜歡淘氣的毒舌一下，但也知道某些場合不適合說真話。

周凡晴照著鏡子，也覺得自己今天最好看了，希望結婚典禮那天能夠更美一些，站在英挺帥氣的宋俊德身旁能令人稱羨。

訂婚典禮照理由女方掌控主導權，但只有周凡晴的生父周董主持大局，周夫人對於周立書的意外身亡太傷心了，沒心情也不能諒解周凡晴幹嘛選在這節骨眼辦喜事，所以拒絕參加。

也因周家這邊表現得太冷淡，男方這邊便熱情參與，幾乎是親朋好友總動員，務必將訂婚場子搞得熱熱鬧鬧的。

當宋俊德牽著周凡晴的手步入典禮會場，她整個人都陷於一種醺醺然的暈陶和燃燒般的狂喜中。

宋慕容拍著手，喜盈盈的瞅著那對新人，水汪汪的明眸里流轉著醉人的光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畫面太美了，每位年輕女孩看了都感動。

金享雨附在她耳邊悄問：「凡晴是不是有了？」

「有什麼？」慕容一時沒想太多。

「有喜啊！」在肚子比了一下。

「沒有，不要亂猜，凡晴很保守的。」

「如果不是有了，何必急著嫁？古人不是說『快織無好紗，快嫁無好家』，我不是說妳家不好喔，而是這樁喜事來得太突然了。」

「妳是嫉妒還是羨慕？我哥也快三十歲了，有了值得共度一生的好對象，當然希望早日定下來。其實連我爸媽都非常高興大哥不再流連夜店，跟凡晴在一起之後改變許多，自然樂見其成。」慕容燦著一張笑臉。

「果真如此最好，不然我真的替凡晴擔心。」

「擔心什麼？」

「是不是周家的繼承人死了，妳大哥才卯起來追求凡晴？」金享雨存疑。

宋慕容目光含嗔的瞅著她，「妳這麼說也太侮辱人了，我大哥又不是家無恆產的窮小子，需要出賣愛情換取財富。更何況，周立書的死訊傳來時，我哥和凡晴已熱戀一段時間。」

「那最好不過了，妳當我在胡言亂語。」金享雨不負責任的一吐為快。

金亮羽不敢苟同的搖搖頭，「享雨，妳不學著收斂妳那張嘴，我真的擔心沒人敢娶妳。」不管妹妹長得多俏皮可愛，都不希望留在家裡一輩子。

金享雨俏皮的回嘴，「放心好了，如果是像大哥或宋俊德那種男生，想娶我也不夠格，因為你們都沒有聽真話的勇氣。」

「什麼真話？分明是強詞奪理。」金亮羽好風度的微微笑，溫熙如風的眼眸轉向慕容，「別將我妹的話放在心上，俊德和凡晴在個性上可以互補，是天生一對，看他們兩人笑得多幸福！」

宋慕容笑得輕鬆自如，「那當然，誰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

雖然大哥有點輕浮自大的毛病，說穿了，那是從小習慣被女孩子圍繞或倒追所養成的壞習慣，跟懂事又吃過苦的凡晴結婚後，一定可以煥然一新。

「慕容，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金亮羽開始展開追求行動。

「大哥和凡晴也去嗎？」

「如果妳希望的話。雖然我比較期待和妳單獨約會，但要約他們也行。」

「約會啊？！」

「我晚上再打電話給妳。」不要求立即答覆，更教女孩子感到貼心。

宋慕容芙頰一熱，美眸盈盈似要滴出水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充滿男性睿智魅力的臉孔，浮著淡淡笑意。

她頓時迷惘。他是在追求她嗎？在兩家相識多年的今天對她提出單獨約會的邀請，令她的心湖不自覺地翻起數朵奇異的浪花。

如果說她不喜歡金亮羽，那未免太矯情，他從小便是長輩們口中的天才金童，比起自家大哥，他更顯得文雅持重，沒有輕浮子弟的壞毛病。

如同周凡晴一直暗戀著宋俊德，她對金亮羽也一直有好感，只是她沒有周凡晴那麼死心眼的去單戀男人，對方沒有響應也沒關係。她承認自己比較驕傲一點，要男方主動追求，她才會響應。

「慕容，妳一定聽膩了別人稱讚妳美麗，但我還是要說，妳比在場所有的女人都要漂亮十倍，妳美得恍如女神。」金亮羽微笑的模樣，真是溫柔。

他的妻子必須「財」貌兼備，不能是長相平庸的才女，也不能是貌美如花的貧女，必須在各方面都匹配得上他，他一向只要最好的。

她揚眸，朝他嫣然一笑。

喜雀，在她心裡歡唱。

「假如妳和金亮羽大哥公開成為一對，那真的是金童玉女的組合。」

「誰說的？」

「連我爸和他太太都這麼說。」周凡晴流逸出悅耳的磁嗓。

充滿磁性的嗓音，是她最迷人的優點，如果不去看她平凡無奇的長相，她真的很適合當廣播節目主持人。

宋慕容失笑。「八卦已經傳到妳家啦？」

周凡晴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跟他們坐在一起吃飯，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大媽不愛聽我講我和俊德的甜蜜約會，我便提起金大哥正在追求妳，他們反而聽得津津有味，誇獎你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她如此直率，慕容反而受寵若驚。「他們太誇獎了，何況我和亮羽才剛交往。」回想之前幾次約會，金亮羽溫柔的堅持她別再喚他「金大哥」，芳心不覺有些甜。「凡晴，周夫人還是老樣子嗎？」

「她一直都是那樣子啊，喜歡冷嘲熱諷。」周凡晴小時候也怨過媽媽為何要當男人的情婦，害她成為私生女，成長過程受了不少委屈。但後來看爸爸真的很愛媽媽，她才慢慢釋懷。媽媽去世時，爸爸哭得好慘，但還是沒辦法帶她回周家一起生活，幸好她也不期待。如今兄長意外死亡，他們要她回去，她反而想逃到宋俊德的羽翼下。

跟一個喜歡冷嘲熱諷、舌刀亂射的女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沒有超凡入聖的忍功是吃不消的。

慕容自然無法感同身受，但不免同情好友。

本來買結婚用品，都是媽媽陪著女兒一起逛百貨賣場，享受母女瘋狂大採購的樂趣。但周凡晴沒有媽媽，她爸爸直接給她一張金卡，她只好邀宋慕容一起選購要送給婆家家人的見面禮，及答謝賓客的回禮。

「慕容，我問妳一個問題，妳不要告訴妳媽媽。」

「好。」櫻唇淺淺一彎。

「妳笑什麼？」她見到那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忍不住要問。

慕容哧聲一笑。「妳說不可以告訴我媽，一定是要問大哥生母的事。」

「妳真聰明。」

「很容易猜嘛！怎麼了？」

見她不介意，周凡晴才放心道：「我問俊德，需不需要邀請他生母來參加婚禮，或去拜訪她一下，俊德居然拉下臉，一口回絕我。慕容，我問妳喔，俊德和他生母一直沒來住嗎？」

「說真的，我也不太了解，因為沒聽過大哥提起他生母的事。」宋慕容靜靜地說：「我也是念國中時才知道大哥不是跟我同一個媽媽生的，我奶奶在罵大哥時，不巧被我聽到了，後來才慢慢了解家庭內幕──」

宋俊德的生母王秀嫚是平凡人家的女兒，卻生得異常美麗，富家公子宋祖光愛上了她，不顧父母反對，堅持與她結婚。但甜蜜的日子過沒多久，王秀嫚因為適應不了豪門爾虞我詐的生活，常常對丈夫哭訴，引發爭吵，而且婆媳嚴重不合，生下宋俊德沒多久，便主動要求離婚。

兩年後，宋祖光再婚，迎娶門當戶對的千金女趙若嬙，婚後十分美滿，過了三年才生下宋慕容，自然成了父母與祖父母的掌上明珠。

宋俊德一直喊趙若嬙「媽媽」，對拋下他離去的生母絕口不提，不知情的外人都以為他是趙若嬙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