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俊德並無不滿，他的生活一向順遂如意，除了偶爾被長輩叨念要多盡一點長子的責任，他不僅地位穩固，本身又是非常受女性歡迎的帥哥，還有一票從學生時期玩到大的哥兒們，日子過得舒服極了，他還求什麼？

加上已訂了婚，未婚妻的娘家是商界名門，雖然不是美女，卻也尚可入眼，最要緊的是她會帶來豐厚的陪嫁，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他夠滿足了，所以不會去思念宛如陌生人的生母，丟下不滿一歲的他，自己跑掉，又有什麼資格參加他的婚禮？

他的媽媽只有趙若嬙一個，他也這麼告訴周凡晴：「妳的婆婆只有一位，就是養我長大的媽媽趙若嬙，不要再提起那個女人！」

周凡晴這才明白，比起女兒，兒子更不容易原諒拋棄他的父母。

「哥真的這麼說？」優美的櫻唇勾著玩味的笑，慕容輕聲道：「妳和哥很快要結婚，夫妻是一體的，他有他的想法，妳尊重他的想法會比較好。」她私心也不歡迎王秀嫚到婚禮會場來，主婚人的大位只有她爸媽才有資格坐。

「我當然會尊重他，只是又有點……」

「難道妳喜歡有兩位婆婆？」

「什麼嘛！」

「反正等你們結婚後，妳和大哥自己看著辦。」慕容才沒興趣一直討論王秀嫚，宋家的夫人是趙若嬙。

周凡晴點點頭，有點懦弱的她也習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慕容，我送男女對錶給爸媽，他們會開心嗎？」

「當然，我爸媽感情好，常常戴對錶。」

「那小姑想要什麼？」

「我們是好朋友，送我一個皮夾就好。」

「我真喜歡妳的個性，慕容，爽快說出自己想要的，我感覺輕鬆多了。」

「我不會是難纏的小姑，大嫂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兩人相視而笑，很快買好禮物。

周凡晴第一次享受到無限刷卡的樂趣，過去不敢隨便逛隨便挑的名牌精品店，如今卻感覺好親切，那些店員的視線似乎也不再眼高於頂。

慕容莞爾，「是妳自己的心理作用吧！」拿起一件洋裝朝她比了比，「很適合妳，要不要試穿看看？禮拜六同學會可以穿。」

在舉行婚禮之前，大學同學會的e-mail先寄到信箱。

「真的要去嗎？」周凡晴面有難色。

「為什麼不去？多帶幾張紅色炸彈去炸他們，要不然以後他們一樣會炸妳。」慕容微笑望她，鼓勵她多參與社交活動，日後才能夫唱婦隨去應酬。

「可是……於么鳳應該也會去吧？！」周凡晴不禁蹙著秀眉。

「於么鳳？」宋慕容側著頭思索了一下，「就是那個勢利高傲又小心眼的女人，因為我比她早一年當選校花，就時常針對我，不僅考上繫上第一名，還當選班代表去參加演講比賽，然後開始取笑我是『空有美貌的草包』，神氣活現的那個於么鳳？！」

「就是她，妳不討厭與她重逢？」

「是不喜歡，但也沒必要刻意避著她。」慕容定定的說：「妳就為了於么鳳而不想參加同學會？她有那麼偉大嗎？」

「妳從小就是人見人誇的漂亮寶貝，不了解我這種其貌不揚的人的心情。」周凡晴逸出了一絲苦笑。「於么鳳有一種艷麗的美，男生都會盯著她看，我並不是嫉妒她，而是受不了她的評頭論足、稱斤論兩，從我的外表、個性、私生女身分到學校成績，沒有一樣不被比下去，我實在吃不消她那副嘴臉。」

「凡晴，風水輪流轉了。」宋慕容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愛嬌的對好友眨眨眼。「前兩年的金融海嘯，那位金牛世家出身的於么鳳，她爸爸的公司倒了，嚴重周轉不靈，把公司賣了還負債。」

「真的？」

「金伯父收購了那棟辦公大樓，我聽亮羽提過，後來問我爸才知道於么鳳家裡真的敗了。因此，她不見得會參加同學會，即使參加也不敢那麼高傲自大的大放厥詞。」慕容露出了沉著篤定的笑容。「相反的，凡晴妳不但得到妳生父那邊的認同，還跟我大哥談了一場戀愛訂了婚，準新娘的喜氣足以壓倒任何人，妳才是該抬頭挺胸的那個人，連我都不敢搶妳的鋒芒呢！」

周凡晴放心的笑了。「妳也是如沐春風的戀愛中人啊！」

想起金亮羽，慕容輕輕一笑。「我們攜伴參加，以壯聲勢如何？」

「好是好，可是俊德如果看上於么鳳怎麼辦？」

「即使是我大哥，妳也可以直接將他out，定性太差，怎能當丈夫？」

「那……怎麼行？」

「不要杞人憂天，我們先挑衣服吧！」

周凡晴最羨慕她這一點，好像從來沒看過她鬱鬱寡歡的嘆息樣子，只因為她是渾然天成的美人胚子嗎？若是自己不用造型師刻意的打扮，也能像慕容一樣美得足以抓住男人的目光，是不是會更有自信的站在宋俊德身旁？

她真的很懷疑。

所謂的同學會，是年紀愈大愈不想參加，只有生活過得還不錯的人會去湊熱鬧，要不然，便是剛畢業前兩年才會踴躍出席。

宋慕容他們這一班是屬於後者，剛從H大畢業一年多，有的繼續念研究所，有的出國留學，有的已經在工作，很多人會攜伴參加，還會刻意打扮，目的就是希望引來伴隨著驚訝聲的側目和騷動。

金亮羽陪著宋慕容到餐廳會場，郎才女貌固然博得讚歎，但金童玉女的組合太不稀奇，因為從學生時代，追求宋慕容的男生沒一個丑的。反而相貌普通的周凡晴居然釣到一位漂亮高大、卓倫出眾的大帥哥當未婚夫，由宋俊德陪著發喜帖，令人充滿好奇意味，注目禮蜂湧而來。

「我們班最平凡的醜小鴨居然第一個釣到金龜婿？！」眾人竊竊私語。過去於么鳳只幫她廣播是私生女出身，卻不了解她生父是誰。

於么鳳一樣將自己打扮得花技招展又不失性感，父親做生意失敗不代表她也會失敗，反而激發她成為精明世故的搶錢一族，看男人先看他家世好不好、口袋深不深，只要可以讓她過名媛的生活，同學的男人搶過來又何妨？

「周凡晴，想不到妳『惦惦吃三碗公半』，畢業沒多久就要結婚了，看不出妳的魅力橫掃全班女同學呢！」於么鳳暗暗吞下一肚子酸氣，放電的媚眼從頭至腳掃了帥氣逼人的宋俊德一眼，無一不是名牌精品，嘖，她哪來這樣的好福氣？

周凡晴被調侃得坐立難安又手足無措，她還不習慣當「有錢人」，少了自信與傲氣。

慕容怡然一笑。「么鳳，妳跟我們又不熟，所以不知道凡晴和我大哥認識多年，早已彼此看對眼，結婚是遲早的事。」

「原來他是妳大哥呀，以前都沒機會認識。」於么鳳以一種高傲自信又帶點遺憾的口吻笑著說：「宋先生的眼光真獨特，是看上凡晴哪一點呢？」

宋俊德謹守把妹高手的表面工夫，多情的目光看著未婚妻，「凡晴是具有真善美品德的好女孩，聰明的男人都會娶回家。」內心OS：不為別的，光是「財氣逼人」這一點就壓倒妳們這些女人。

周凡晴臉紅心跳，甜滋滋的，好感激他讓她在全班同學面前這麼有面子。她暗暗發誓，她一定要對他更好，百依百順。

於么鳳抿抿嘴，故作高雅的笑了笑，對在場男士們廣發自己的名片──一家知企業的公關人員，當然也發給金亮羽和宋俊德，像花蝴蝶一樣穿梭全場，跟稍有條件的男士們拚命拉攏關係。

宋慕容一直默默觀察金亮羽與花蝴蝶的應對態度，仍是不慍不火的君子風範，不像大哥時不時便愛賣弄自己銳不可當的魅力。

今天的聚會選擇高消費的歐式自助餐點，可以端著餐盤依序挑選自己喜歡的菜肴，和談得來的朋友同桌用餐。

於么鳳也選中和他們同桌，以一種半真半假的口吻打趣道：「凡晴，我真羨慕妳即將嫁入豪門，像妳身上這件名牌洋裝，本來我會猜妳是為了同學會而刷卡分期付款買的，打腫臉充胖子，不過，知道妳的未婚夫是誰之後，可想而知有人替妳買單，好羨慕呢！」

周凡晴想說是自己買的，宋俊德已經神采奕奕的笑著回答：「凡晴要當我們宋家的媳婦，品味一定要好，只要是她喜歡的，我都樂意為她買單。」他還深情款款的低頭吻了周凡晴嫣紅的面頰一下。

在眾人忘情的讚歎聲中，於么鳳挑眉的假笑一聲，轉移目標的看向金亮羽和宋慕容這一對，兩人的互動不會過分親熱得像在表演，但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一對戀人，因為只有愛情能教女人容光煥發，淡掃娥眉也一樣美得過火。

「你們也好事近了嗎？」於么鳳不停放電。

金亮羽微微一笑。「最快也要等慕容從研究所畢業。」

「現在不流行早婚，即使是家有恆產的名媛，也會經營自己的事業，從工作中建立自信與自尊，而不是只會追逐時尚流行，然後等年紀到了就嫁個金龜婿生兒育女，實在跟不上時代。」於么鳳看著宋慕容冒出了一聲嘲弄的輕哼。

宋慕容絲毫不把她的挑釁看在眼裡，反而促狹的眨了一下眼睛。「我就是要過著『跟不上時代』的生活，又礙著妳什麼了？只要亮羽不介意就好。」

金亮羽意味深長的笑道：「不可能每個人都過著同一種生活，那太可怕了。不管出身如何，是不是名媛不重要，努力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

於么鳳愛嬌地橫了他一眼，「金先生還沒結婚，就已經和女朋友同聲一氣了。唉！為什麼好男人都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或未婚夫呢？」

慕容莞爾一笑，「妳在大公司上班，比我們更有機會結識青年才俊、富商名流，過兩年如果再辦同學會，說不定妳是我們之中嫁得最好的呢！」

於么鳳當然不想妄自菲薄，嬌艷的一笑，起身去餐？邊選取牛小排，轉戰其它有優質男人的桌位，男人被捧得茫酥酥，有女友的則猛瞪眼。

趁另一半不在身邊時，周凡晴細聲道：「於么鳳以前不會這樣討好男生，高傲得像女王。」她的語氣除了懷疑還夾雜著一絲挑刺的意味，覺得於么鳳根本是來者不善的蓄意挑逗別人的男友。

「此一時彼一時，她現在應該急著想抓住有錢的男人吧！」慕容不無感慨。「從小過著千金小姐的揮霍生活，像女王一樣被男人崇拜，直到成年之後才家道中落，這中間的落差一定很心酸。假使能靠著自己的能力功成名就，那反而好，怕的是走旁門左道。」

「至少她現在不敢再笑別人沒錢買名牌，我也不用再緊張的面對她了。」周凡晴的語氣輕鬆中略含幾許嘲諷，以前作夢也沒想過會風水輪流轉，她應該對自己更有自信才對，老是畏畏縮縮的會丟了宋俊德的臉。

「人都會變的，凡晴不也是？」慕容興味十足的望著她說。

「我當然希望自己變得更好，站在俊德身旁不會自卑得像只小老鼠。」

「胡說，妳的本性比我哥好太多。」

愛情有多令人盲目，宋慕容在周凡晴身上印證得最徹底，但好歹是自家兄長，也不好直言：那傢伙只是外表好看的花花公子，不值得託付終身。

如果一定要結婚，她慶幸大哥娶的人是周凡晴，或許可以互補。

金亮羽和宋俊德很快回座，為她們帶回第二盤美食，男人體貼的舉動最令女友窩心，而且也會招來「妳男朋友好好喔」、「他有沒有兄弟介紹給我」的羨慕話語，教自家女友傻呼呼又喜盈盈的更加愛他。

女人要的不多，就是男人把「心」放在她身上。

在翻騰愉悅的氣氛中，同學會順利落幕。

半個月後，大家又齊聚一堂，參與宋俊德和周凡晴的結婚典禮，新娘對新郎那分不假掩飾的深情與愛意，令人感動不已。

金亮羽是懂得適時浪漫的體貼男人，幫女朋友開車門、陪逛街、提東西是基本禮數，不必等到生日、情人節才送上鮮花、禮物，三不五時便要給女朋友一點小驚喜，讓她深感窩心。

過去十年追求過女朋友的經驗、招數，總結集合起來一一用在宋慕容身上，那自然是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也不能說他要心機，在任何領域，有經驗總比沒經驗吃香，比較不容易出糗或碰壁。

所以有人說，要當男人的最後一個女人。

只談過短短兩次戀愛的宋慕容，過上年紀比她大五歲、經驗比她多N倍的金亮羽，自然很愉悅的享受戀愛的甜蜜，心裡眼裡只有對方的身影。

金亮羽是個內斂、有分寸的男人，不像宋俊德會炫耀自己輝煌的情史。金亮羽謹守「少說少錯」的最高原則，不讓女朋友從他嘴裡知道他有N個前女友，累積的經驗剛好用在現任女友身上。

女人太會翻舊帳了，他深知這一點，所以絕不做蠢事。

宋慕容只感受到他的專情、體貼，沒去想太多，她要念研究所、談戀愛，還要去母親經營的精品店打工，訓練自己賺錢的能力。

宋家是數一數二的珠寶公司，趙若嬙的娘家是百貨業者，結婚後便決定不插手珠寶公司，由公婆和老公經營，以後也可以交給第三代去做，她自己熱愛時尚，便開了一家精品店，照樣賺錢，還投資了不少房地產，累積財富，公公去世前一直誇獎她是宋家的福星媳婦。

趙若嬙由自身的寶貴人生體驗，從小便灌輸女兒：「即使結了婚，也要當個有價值的女人。」只當個貴婦是不夠看的！

宋慕容一拿到駕照，趙若嬙便買了一輛車給她，告訴她，聰明的女人要思想獨立、經濟獨立，更要交通獨立。有男人接送很好，沒男人接送也可以自己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保持有點黏又不會太黏、欲迎還拒的魅力。

「現在的男人，很怕那種一誤戀愛就想黏在他身上『託付終身』的女人，完完全全的依賴，別說男人害怕壓力大，我也害怕，因為那樣的女人一點魅力也沒有。」趙若嬙雖是中年婦女，思想卻不古板，與時俱進。

「媽，你意有所指喔？」慕容見母親嘴角隱含一抹嘲諷，好奇地揚眉。

「咳，我有點擔心你大嫂會變成那樣子。」

「凡晴只是太愛大哥，所以才會閃電結婚。你看他們結婚後，她不是把大哥照顧得很好嗎？」

「你告訴她，先把自己照顧好吧！」

「什麼意思？」

「我看你大哥光鮮得像只公孔雀，她卻是灰鴿子。」

「沒那麼誇張吧？凡晴本來就是樸素型的。」

「長相平凡的女人滿街都是，但也有分會打扮和不會打扮的。」趙若嬙悠悠地解釋，「即使是天仙美人，不打扮一樣會扣分，更何況，俊德一直都是外貌協會的會長，歷任女友無一不美，不管是自然美還是整型美，都是令人眼睛二見的美女。」

「媽，等一下大哥大嫂回來，你不要說這些喔！」

「所以我要你私底下提醒她一下，夫妻想要白頭偕老，光靠愛情是不夠的，需要互相協調。既然她嫁了一個愛美的男人，就絕不能成為灰鴿子。」

宋慕容戲譫的眨眨眼，「媽，你是不想夾在兒子與媳婦中間，所以大哥一提起他岳父買了豪宅當嫁妝，你二話不說便同意他們另組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