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車子平穩地駛進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樓至化妝品專櫃區。

真蒂要了兩瓶卸妝油和一瓶泡沫隔離霜，結帳時，方九霄紳士的掏出信用卡，她連忙推拒，用現金付款。

專櫃小姐去開發票時，他們便坐著聊天。

「你沒帶信用卡？」他第一次發覺自己如此心甘情願為一個女人花錢。

「我爸爸一輩子沒用過信用卡，他說用現金付帳才不會亂花錢。」她對他淺淺地笑，「後來我媽有給我一張信用卡，但只有特殊用途我才會刷。」

「怎麼說？」

「比方弟弟妹妹生日，我想送兩本書，開卷有益，但我媽希望我幫她做面子，送昂貴的滑雪裝備，好方便他們去歐洲參加冬令營，這時候當然是用我媽的信用卡付帳，因為是她強迫我的。」

「其實你心裡不舒服吧！」

「又不是我拜託她再婚生出一對弟妹給我，年紀比我小了八、九歲不說，還要勉強我去討好他們。雖然弟弟妹妹其實比我媽可愛多了，但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跟他們相處，而不是照她的『規定』去做。」

「聽起來，你媽有點強迫症，喜歡掌控家人。」

「你知道我媽的偶像是誰嗎？」

「誰？」

「一代女皇武則天。」

「真可怕。」

「還好啦！只是偶像，不是完全模仿她。」

專櫃小姐回來了，真蒂笑著收回發票和零錢，拎起精美的紙袋。

轉身要離開時，卻有兩位美女走到他們面前來。

一位是方九霄不想見到的女人，王心霧。

一位是周真蒂不想見到的女人，賴翠俠。

這兩個女人居然要一起到百貨公司瞎拼，各拎看三、四個紙袋。

真蒂不認識王心霧，只是遇到賴翠俠實在掃興。這位新上任的紀少夫人，對於自己所犯下的惡行，絲毫沒有悔意的樣子，更別說歉疚了。

王心霧沒想到方九霄會陪女人買化妝品，這女人是誰？騁婷秀雅，嬌弱如花，方九霄居然還牽看她的手。

「九霄，我以為我認錯人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我來介紹，」方九霄硬著嗓音道：「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周真蒂，我以結婚為前提正與她認真交往。真蒂，你面前這位是我繼母的侄女，王心霧小姐；另外一位我沒記錯的話，是紀則安的新婚妻子。」

真蒂點頭，秀眉深鎮，但沒有反駁他說的「女朋友」一詞。不管方九霄是真心還是拿她當檔箭牌，她都願意配合。

王心霧臉色一時黯淡，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在他面前展現大家閨秀的風範和完美的笑容：「九霄，翠俠是我大學時代的好發，後來才知道她先生是嬸嬸娘家的侄兒，算起來是一家人呢！緣分真的很奇妙，不是嗎？」她決定當周真蒂不存在，反正撐不了太久。

誰跟你是一家人！方九霄眼神陰蟄地瞪她，冷嗓道；「你們慢慢逛，我們要先回去了。」

太親密了！這兩人。

「你們……住在一起嗎？」王心霧畢竟是女人，不可能完全不嫉妒。

「不關你的事。」

方九霄扶著真蒂的香肩從她們面前走過去，賴翠俠突然汕笑道：「周真蒂，剛才是你自己付帳的吧！你不要因為錯失了一位金龜婿，就隨便找一個男人將就，連區區化妝品的費用都不肯幫你付帳，你媽知道了會有多心痛？」

真蒂回頭看她一眼，平靜地開口，「我只是在交男朋友，又不是削凱子。是你的價值觀錯了，你媽才應該心痛。」

她憑什麼這麼平靜？難道她完全好了嗎？賴翠俠莫名的感到不安與憤怒，尖聲道：「我娘家可是有錢人，不是你這種窮酸鬼可以比較。」

「你娘家有錢又不關我的事，有什麼好比較。」

真蒂轉身和方九霄揚長而去，賴翠俠反而氣得想跳腳，當初那個躺在床上哭得慘兮兮的可憐女人復活了，又漂漂亮亮的，身旁還有一位英挺男子陪著。

憤怒、驚慌、煩躁，各種情緒排山倒海的襲向賴翠俠。她怎麼可以這麼快振作起來，而且身旁又出現另一位護花使者？

不安的情緒似乎會感染，王心霧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緊張的清了清嬌嗓。

「翠俠，你認識周真蒂嗎？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請你告訴我。」

方九霄不曾那樣慎重的將「女朋友」介紹給她，還說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這怎麼可以？他一向都只是玩玩而已啊！

而那位周真蒂，見到完美如名模的她，一點都沒有自慚形穢的樣子，令她升起從未有過的威脅感，急於知道周真蒂的底細。

「你為什麼想知道周真蒂的事？」賴翠俠的臉色陰晴不定。

「她身邊那個男人，方九霄，是家裡為我指婚的結婚對象啊！」

「什麼？」

賴翠俠掩落眼睫，忍不住陰險的笑。

真是太有趣了！看來不用她親自出馬，自有人會去修理周真蒂。

對嘛、窮酸鬼就該識相的滾遠一點，別想跟千金小姐搶老公，自找難看。

她一定會好心告訴王心霧，周真蒂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加油添醋的道出周真蒂有多麼拜金，一心想飛上枝頭……但不包括她的母親是她婆婆這件事。

借刀殺人多省事，教妒火攻心的女人去教訓周真蒂便已足夠。

一路無語的回到住處，停好車子，在電梯巧遇舒逸心和范絲絲，方九霄也不好向真蒂吐露內心話，安靜的上樓，只是，不免有點奇怪，舒逸心有空不跟方星凱約會，老是和范絲絲混在一起做什麼？

「真蒂，你決定和這位酷哥交往了嗎？」范絲絲嬌媚的膘了方九霄一眼，哮聲道：「這個男人不錯！，可以夾去配！」

「沒有啦！我太高攀了。」真蒂心口酸酸的。是呵，跟方家或紀家比起來，她的確是個窮酸鬼。

「什麼高攀不高攀？愛無國界，逞論身份地位？真心相愛便一切坦然，除非是懷有其他目的的去愛一個人，才會計較你高攀了我或我高攀了你。」范絲絲嗤之以鼻，媚眼一挑。「這位方先生，你會覺得真蒂高攀了你嗎？」

「不會。」方九霄的眼睛卻是看著真蒂。「我只是一位平凡的男人，不是帝王將相，也沒有富可故國，就是會帶你去逛夜市的平凡人。」

她靜靜地望他，不說話，只是淡笑。

范絲絲可受不了「無聲勝有聲」這套，嬌滴滴的嚷著：「真蒂，遇到好男人要先下手為強。照我看，這位方先生可以了啦！通常男人看到我不會露出色迷迷的樣子，最起碼就有八十分。

嬌媚的范絲絲，要勾引男人露出豬哥相比吃飯還簡單，能夠不為所動的男人少之又少，值得好女人搶著夾去配。

舒逸心隨范絲絲去她的住處，真蒂時常一個人佔據一間小豪宅，卻只付一個房間的租金，想想還真划算。

方九霄跟著她走出電梯。

「你要進來喝杯茶嗎？」

「好。」

進入玄關，換上拖鞋，真蒂請他在客廳稍坐，自己到相連的小廚房泡了兩杯玄米茶，用托盤端出來。

「舒逸心等一下會回來嗎？」

「不知道耶，我都自己先睡，不曉得她幾點回來。」或常常不回來。

「你一個人不怕嗎？」

「我已習慣了。」她慢慢喝著熱茶。

「真蒂。」

「嗯。」她斂下眸。

「如果王心霧的出現令你不愉快，我根抱歉。」方九霄不希望她因此退縮，口氣超悶，「但我不會拿你當檔箭牌去拒絕王心霧，我是真心想跟你交往，從沒這麼認真過。」

「我相信你。」她不曉得是她的男人運不好，或是她的外表形象「不好玩」，對她示好的男生沒有一個只想跟她玩玩。「你之前就藉由你爺爺之口，教我明白你對王小姐沒有愛意，我相信你不需要對我撒謊，憑你的條件想騙女人心太簡單了。」

「可是我看你一直悶悶不樂。」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

方九霄稍微想了想，換他不爽了。

「你在意的是紀則安的老婆？難道你心裡還念著紀則安？」

「賴翠俠的態度讓我不舒服，這又跟紀則安有什麼關係？」換她瞪眼了。她不會告訴任何人，是賴翠俠下藥讓紀則安對她強暴未遂，不論如何，她都難以忘懷紀則安的暴行，不能原諒他為什麼要和賴翠俠去喝酒，讓她有機會毀了他倆的愛情，還嬰了仇人為妻。

「也對，你不可能還愛著紀則安。」方九霄也覺得不合理。

真蒂噎怪地白了他一眼。「賴翠俠對紀則安說得上是一見鍾情，從以前就看我不順眼，不斷的跟我嗆聲，叫我退出。遇到她，真的讓我很感冒。」

「紀則安沒有善盡職責保護你，但我一定會保護你不被第三者騷擾。」他移近她身旁，「我想抱抱你，真蒂。」

真蒂咬著下唇沒有說話，方九霄輕輕地將她圈進懷裡，擁抱住她嬌弱的身子，感覺到她有一瞬間的僵硬，他輕輕拍她，她逐漸放鬆，依偎著他。

她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唱嘆，感覺著他那克制而溫暖的擁抱，真是個好男人啦！

或許，她不應該放棄再一次追求幸福的機會？她稍稍昂起臉蛋，與他熾熱的目光接觸，驀地紅了臉。

方九霄沒見過比她更會臉紅的女孩子，忍不住輕笑。「這麼會臉紅，根本不像談過戀愛的女人。」他邊說邊吻上她紅潤的小嘴，蜻蜒點水的一吻，見她沒有嫌惡的退縮，輕啄地加深了這個吻。

是她結束了這個吻，嫣紅著唇退開來，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接受了他的吻。

他滿足地咧開嘴笑了，終於攻下一城。

真蒂接到王心霧約她見面的簡訊留言，真是訝異啊！

因為她總是邂逅「行情太好」的男人，所以免不了會遇上這種事，是嗎？

不過，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愛得又痴又傻的周真蒂，一味相信愛神是庇佑她的，任人挑釁也逆來順受，怕紀則安難做人，因為賴翠俠是世交的女兒。

不了，她不會再天真的以為忍氣吞聲對大家都好。

對於王心霧的第一次來電，她不予理會，不過更用心打扮自己和方九霄約會，去淡水看夕陽，在頂樓有露天雅座的海產店吃燒烤明蝦、奶油螃蟹鍋，品味平日較少吃到的料理。

手機來電時，她大方的接聽。

「喂。」吃著方九霄為她剝好的蟹腳肉，她好滿足。

「周真蒂小姐，我在餐廳等你一小時了，你為何沒來？」王心霧有些動氣。

「你是哪位？手機號碼很陌生。」笑話，憑什麼你一通簡訊，我就必須乖乖報到，任你評頭論足？

方九霄疑惑地看著她。

「你在裝傻嗎？我在簡訊上明明有留言，我是王心霧，預定要和方九霄結婚的新娘，我不希望太傷害同樣身為女人的你，所以才約你見面。」

「請你等一下。」

真蒂遮住手機通話口，悄聲問方九霄，「這位先生，你有未婚妻嗎？」

方九霄搖頭。「沒有！誰打來的？」

「王心霧小姐約我見面，她說她很快要跟你結婚了，準備對我曉以大義。如果你腳踏兩條船，我不會原諒你呢！」

「把手機給我。」

真蒂乖乖奉上，方九霄接過來，輕咳一聲，果然聽到王心霧的聲音——「周真蒂，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是看你可憐，才打算好言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