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身狐媚風情的女人，方九霄也是第一次碰到。

「絲絲才不會去勾引別人的男朋友，是男人自己好色吧！」真蒂有點不舒服的瞪他一眼，「你不會對絲絲有興趣吧？」拜託，千萬不要。

「我嗎？」方九霄談笑自若的反問道：「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希望我有興趣還是不准我有興趣？」

「我哪有資格管你？」真蒂微窘。

「人各有所好，我偏愛高雅的蘭花，對罌粟花沒興趣。」

「絲絲其實……哎呀，我不會講啦！」

方九霄不以為意的拿起帳單，前去結帳。

「喂，說好了今天我請客的。」她搶上前。

「你晚上請我吃大餐吧！我早想狠敲你一頓。」

「怎麼這樣？」

「你想賴帳？」

「沒有。」

「很好，下班后不許先溜。」

方九霄趁她還沒反應過來，牽住她的手往停車處，她第一次沒把手縮回去。

他不曾停下追求的腳步，但進展得小心又緩慢，以免她又縮進烏龜殼裡。

真蒂感受到他貼心的誠意，已能自在的與他相處。

她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張俏顏卻熱了起來，直到坐進車子里。

「學長之前誇你是個自律甚嚴的人，你怎麼會想談辦公室戀情呢？」她輕晚著他，表情嬌柔可人。

「我是先決定追求你，然後才想到我們在同一棟大樓上班。不過，無所謂，你不是我的下屬，不至於被人批評公私不分。」方九霄也是有原則的。

還真能自圓其說呀！

「大家之所以避免辦公室戀情，一方面害怕被放大觀察，另方面更怕萬一分手之後，有一方會待不住必須離開。這年頭，保住飯碗比較重要呢！即使要戀愛，也是偷偷的愛。」真蒂不溫不火的坦誠道。之前便傳說業務部經理和女職員搞婚外情，最後是女職員被迫離職。

「原來你怕這個？」方九霄掌穩方向盤，雙眼亮熠的調笑道：「不用擔心，你可以使盡渾身解數的將我拐進結婚禮堂，我保證不掙扎。」

有一種女人，她有自己的個性和理想，或許也會耍脾氣、使小性子；但是，溫和的天性使她願意配合另一半，生來就適合結婚的。

真蒂便是屬於這一型的，方九霄打從決定和她交往之後，便沒抗拒過「結婚」這兩個字。在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他沒想過要結婚，直到遇見真蒂。

「你想得美哩！」她羞惱的漲紅了臉。

方九霄呵呵一笑。跟她在一起之後，他的笑多了許多。

她真正對他留下好印象，是從方星凱家裡搬回租屋處的那天早上，在整理衣物時，發現床上有一包超市的購物袋，打開一看，是出車禍之前買的生理用品，她以為丟在馬路旁了。後來舒逸心告訴她，是方九霄昨晚送回來的，她買的鮮奶、水果怕過期，他吃掉了，又買來新的給她，放在冰箱里。

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教陌生男子撿到自己買的生理用品，可是，一股窩心感隨後冒出來。他知道她今天搬回住處，所以昨晚送回來，也是怕她尷尬吧！

舒逸心也說：「看起來滿大男人的樣子，想不到也會體貼女人。」

第二天回公司上班，方九霄連提也沒提，省得她尷尬。

這一個月來，真蒂細細體會，慢慢了解他的好。

問題是，自己還有勇氣再愛一次嗎？

天！她心一震。

她竟然沒有全盤否定，而是開始動搖了。

說是要敲她一頓大餐，卻是帶她到夜市一家麵食館，點了炸醬麵、水餃、小菜、酸辣湯。

真蒂回以一抹笑。「我真的很樂意請你吃大餐，也負擔得起。」

「下次吧！」方九霄語氣清淡。「離開台灣半年，我最懷念的就是這些街頭巷尾的小吃，還有夜市裡的葯燉排骨、麻辣臭豆腐。」

「那等一下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吧！」真蒂先吃炸醬麵，眼睛一亮，「嗯，真的好香，不會太咸。」

「不見得只有知名餐廳才講究食材、火候，這家小店光是不起眼的水餃就非常講究，用料實在，口感層次豐富，吃得到老闆的用心。」管理財務、投資方向的男人，必然理性、重實際，討厭中看不中吃的花俏料理，貴也要貴得物超所值。

「你常來這裡吃？」真蒂隨口問，夾一顆飽滿的水餃入口，真棒！她一定要問老闆有沒有外賣冷凍水餃，肚子餓可以自己煮來吃。

「念書時常來報到，騎機車很方便。」

「奇怪，我以為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是小留學生便是大學畢業去留學，結果學長沒去，你也急著進入職場。」

「阿凱很崇拜仇易，所以追隨仇易的腳步念同一所大學，真教我搞不懂。」他頓了頓，冷看聲調說：「我國中畢業原本要出去，可是我媽的身體開始走下坡，我不希望自己將來後悔，便留下來念書。後來我決定朝財務、經濟方向走，那麼實務經驗會比一張文憑來得重要，另外花兩年半的時間一邊上班一邊修完碩士學分。」

「你真厲害。」

「環境所逼，沒什麼厲害。」

真蒂不懂，也不好意思追問。

方九霄卻平靜回答，「我看到我媽活得那樣委曲求全，將眼淚全往肚子里吞，我心裡一直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敢吵鬧、砸東西、呼天搶地？為什麼要容忍我爸搞外遇？有一次我終於開口問我媽，我媽才合淚告訴我，因為我爸一直不讓她管錢，只給她最少的生活費，因為吃住都在家裡。而公司的實權仍握在爺爺手裡，她若是吵吵鬧鬧，我爸會更討厭回家，她更怕爺爺日後會減少我爸和我的繼承部分。

「因為沒有獨立的經濟能力，便無法完全做自己，從那時候起，我便決定了我要走的路，我要進入公司的財務部，掌控金錢的力量。」

真蒂微微苦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般人都以為有錢人家的子女天天吃香喝辣，花錢如流水，不用擔心未來的事，原來煩惱也不少。」

方九霄莞爾。「不缺錢是真的，但我還是喜歡憑自己的能力賺錢，免得有一天家人要逼我和討厭的女人結婚，而我無力反抗。我抱定了『即使離開公司也可以維持中上水準的生活』，抱著這信念努力至今，就是不想被人掌控命運。」

「你的想法真的與眾不同，比起來，我渺小得如一粒塵沙。」

「怎麼會？至少你在我心裡的分量比我繼母重多了。」他目光灼熱的凝望她，合笑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

「亂講話，你繼母來找我算帳怎麼辦？」沒來由一陣臉紅。

「愚蠢的行為必須付出代價，但願她沒那麼蠢。」

「九霄，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有點香香吐吐。

「關於我繼母？」

「為什麼你會那麼排斥你繼母？」真蒂有些不解。她母親是紀則安的繼母，紀則安對她母親比親生兒子聽話。

「她是我爸外遇對象中最囂張的一個，曾經半夜打電話這我媽離婚，說我爸正睡在她床上……這種女人居然跟我爸修成正果，我這輩子只肯當面叫她一聲『阿姨』，不可能真心接納她。」

「原來如此。」真蒂的心沒來由地揪緊，原來是同病相憐。「我家相反，是我媽拋棄了我爸和我，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

「我們在比可憐嗎？」他瞪眼反問。

「不是。」

她璞味一笑，拋開了自憐的情緒。「酸辣湯很好喝呢，裡面還加了番茄。」

「你連味覺都跟我很合，還敢說不是我的女朋友？」

「這位先生，你『見縫插針』的功力也太好了。」她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卻沒發現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嬌嗔和令人心動。

方九霄目光閃爍了一下，意昧深長的調笑道：「就是要三不五時提醒、免得你心門緊閉，連窗戶也忘了開。」

「你對女孩子都這麼有耐心嗎？」

「我一向講究經濟效益，當然只為『深得我心』的女孩子費心思。」

這番表白夠露骨了，教她聽得耳根子躁紅，雙頰熱燙不已。

這男人，無時無刻想拐出她的心呀！

只是，她還能再戀愛一次嗎？

他沒有要她立刻回答，任由她閃躲的搶著去付帳，輕輕牽動嘴唇笑了。

強摘的果實不會甜。對於曾經在感情路上受過重創的真蒂，他決定拿出最大的耐性，。慢慢等她打開心扉，讓她正視他對她的真心喜愛。

所以，他時而進攻一步，時而原地踏步，以輕鬆自然的態度與她交往，而在相處的過程中，他不得不承認，他愈來愈欣賞她了。

他交往過的女孩子，知道他家裡有錢，總是期待去高級的餐廳，若是同時奉上一份昂貴的伴手禮或鮮花，更是笑得人比花嬌。即使是王心霧也不例外，每次傳簡訊給他無非是哪裡有新開幕的高級餐廳，約他一道去嘗鮮，雖然他一次也沒赴約，但也不難看出王心霧的心態和那些淘金女郎沒兩樣。

她們都不曾用心了解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也有平凡的、血氣方剛的學生時代，騎著機車四處趴趴走，相信自己的昧覺可以找出看似不起眼的平民美食，並希望身邊的女孩子願意陪他過來享受、回味。

「好久沒逛夜市了，還是一樣熱鬧。」真蒂看到有賣現打的木瓜牛奶，買了兩杯，邊逛邊喝。

「真的好久沒喝了。」方九霄喝了一大口，懷念的說。

「很多人的晚餐都在夜市打發呢！」男女老少都有。

「也是情侶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的確，不想造成經濟壓力的年輕情侶，夜市好逛又好吃。

除了吃的、喝的、冷的、熱的、吃巧的、吃飽的，夜市還有好玩的，賣衣服、鞋子、手錶、飾品、眼鏡……都以便宜的價格取悅消費大眾。

真蒂看到賣內衣的都來擺攤，還大聲叫賣NuBrA——真是大開眼界。

兩人剛吃飽，純粹只是來湊熱鬧，回味一番。

逛了一圈，又走了一段路去停車場取車，方九霄怕她吃不消，擔心的看看她的腳，還好她穿著低跟鞋。

「很累吧？」

「有一點，好久沒這樣逛了。」

「要直接回家？還是有需要添購的東西？」

「我想回家休息。」

方九霄發動車子。「你不用怕麻煩我，有需要買什麼東西，可以順路去買，不要回家后再出來。」

真蒂徐徐道：「我習慣用植村秀的卸妝油，明天下班再去百貨公司買。」

「現在才九點，我載你去買吧！」

「這樣太麻煩你了。」

「怎麼會。」

真蒂微偏著瓜子臉，朝他甜甜一笑。

這個男人在公司坐鎮財務部，非常嚴謹拘束，對自己和下屬都要求零失誤，但私底下與人相處便會放鬆戒備，對她真誠又體貼。

還記得上星期有人將公司主管的出差費用結算錯誤，他大發雷霆，命令那個人留下來加班把工作做完，可是那天他也沒辦法準時下班，一起加班到九點多才回家。他來按她家的門鈴，跟她道「晚安」，她才知道他不是會留下屬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的上司。

難怪財務部的員工離職率一向偏低。

方九霄安穩地開車，很高興她的笑容里已經沒有淡淡哀傷的成分，不曉得她一個人在家時是否也能展露笑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