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味道真好，加上許多水果，一點也不膩。」於麗讚賞的說。

「是九霄買的。」真蒂把功勞歸給男人。

四個人像家人般的談天說笑，過了一個多小時，心想該告辭了，這時候，傳來大門「砰」的關上的重響，接著是女人尖銳的聲音……

「紀則安你是什麼意思？我媽叫我們早點生孩子，你就臭著一張臉，我媽叫我們留下來住一晚，你立刻就說要回家……」

「你要在你娘家住多久隨便你，但我不奉陪！」

「紀則安——」

新婚一年多的夫妻從玄關吵到大廳，然後，所有的聲音靜止了，靜悄悄。

一室靜悄悄，三十秒好比三十分鐘慢長。

方九霄第一個反應過來，那對年輕夫妻的目光全盯在真蒂身上，男的既震驚又狂喜，女的則是惡狠狠的，而真蒂有一瞬間的僵硬，雙手還微微發抖，她以為自己準備好了，其實還是會害怕。

萬事起頭難。

方九霄立刻用自己的大手掌握住她的小手，輕聲道：「真蒂，我在這裡。」

有股溫暖流過她的心，她不是孤單一個人！真蒂壓抑下萬馬奔騰的心，緩緩抬眼看他，努力擠出一朵微笑。

於麗爽利的聲音打破沉寂，「你們怎麼這麼快回來，不是說要待到晚上？」不希望女兒誤會她把紀則安叫回來。

賴翠俠原本易怒的心情見到周真蒂居然坐在客廳，更像快被點燃的火藥庫。

「問問你的寶貝兒子啊，不管我媽說什麼，他都不高興，從頭到尾具著一張臉，好像我娘家欠了他幾千萬……」

紀長鋼罵道：「閉上你的嘴，沒看到家裡有客人嗎？都不會打招呼！你媽的女兒也是你的小姑，看到小姑和男朋發來家裡坐，不會招待嗎？」兒媳無禮，也等於是掃他顏面，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男朋友？真蒂交了男朋友？」紀則安訝然，驚愕得無法反應。

方九霄點點頭。「初次見面，我是方九霄，與真蒂正在交往中。」握住真蒂的手不放，眼中迸著冷芒，對紀則安不可能留下好印象。

紀則安下顎一緊。真蒂，他的真蒂……不不，她早已經不是他的真蒂，是自己親手毀掉兩人的幸福……

賴翠俠咬牙低吼，「紀則安——你那是什麼眼神、什麼表情？難道你對周真蒂還沒死心嗎？你是我的丈夫！記住，你是我的丈夫！」

紀則安吸氣，「我沒有忘記。誰會忘記自己的不幸？」

「你說什麼——」

夠了！太難堪了。

周真蒂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以為賴翠俠會更聰明一點，最起碼也該在她面前上演夫妻恩愛的戲碼。

「媽，下次我們約在外頭見。」她平靜道：「叔叔再見，我們先回去了。」

紀長鋼和於麗反而尷尬得不得了。

紀則安急道：「你隨時可以來的，真蒂，這裡也是你的家……」

「謝謝，我沒有關係……你太太高興就好。」她的聲音已經細不可聞。

方九霄大方的與長輩道別，牽看真蒂的小手離去。

大門一關上，賴翠俠便氣急敗壞的道：「周真蒂到底來做什麼？不是說一輩子都不想來了嗎？」

「哦，我女兒不能來看我？只有你大少奶奶可以回娘家探望父母？」於麗冷冷應著，「是我打電話『求』我女兒來家裡一趟，最好把男朋友也帶來給我們過目一下，不行嗎？誰知道你們會提前回來，難道還要我跟你鞠躬道歉嗎？瞧瞧你對我女兒的態度，我真想哭啊我！」冷著一張臉回房去了。

婆婆一發威，賴翠俠的氣焰頓時弱了下來。

紀長鋼語氣森冷道。「我今天真是對你們太失望了，讓我和你媽頗面掃地！則安，你如果沒辦法管好你老婆，每次客人來都鬼吼鬼叫的，我這張老臉吃不消，只有請你們搬出去住！」

賴翠俠反而求之不得。

紀則安正色道：「不，我是長子，不能丟下父母搬出去住。我不會搬，要搬她自己搬！」

賴翠俠氣不打一處來，可是丈夫和公公婆婆居然站在同一陣線，這是當人家妻子最難受的一件事，偏偏是她主動先愛上紀則安的，在尚未將紀則安的心完全抓住之前，她根本缺乏迎戰公婆的籌碼。

回房后，她要好好審問紀則安，他不想搬出去過兩人世界，莫非在等周真蒂來家裡好再次見面？

而周真蒂到底是什麼意思，帶著方九霄來家裡炫耀她又有男人愛了嗎？王心霧真是沒用，到現在還無法使周真蒂啃著香蕉皮哭泣！

好煩啊！

賴翠俠真想尖叫怒罵個痛快，這一切全是周真蒂的錯！

她的唇角扯著別人不明白的笑，但那抹笑倏地消逝。

巧手熬著咖哩醬汁，一手接聽手機，電話那頭賴翠俠用盡了難聽的話損她、罵她、警告她，奇怪，她以前聽了會想哭，現在反而感到可笑，難道賴翠俠和紀則安吵架起衝突，這筆帳要她負責嗎？

真蒂抬頭瞧見范絲絲跟著舒逸心走進來，也朝她們微笑，對著手機道：「一隻瘋狂的母狗到處亂吠亂咬人，不值得一聽。」掛斷，笑得更開心了，可以想像賴翠俠氣得理智全失，去找紀則安告狀，但紀則安不會相信真蒂會罵人母狗，反倒會責怪賴翠俠為何會打電話給她。

以為挽著男人的手步入禮堂便大獲全勝了嗎？

以愛為名，傷人不眨眼。然後呢？

將一位「心有所屬」的男人搶過去，不等度完蜜月便開始擔心男人心裡依然留戀過去的女發，成天疑神疑鬼，怎麼可能經營出正常的夫妻關係？

真蒂靜默地思考，巧手煮好了咖哩飯，三位大女生一人一盤，端到沙發上盤腿大口吃著，亂沒形象一把的，但是好放鬆啊！

「逸心姐，你今天不用回家嗎？」又一個周末假日，方九霄都被召回家共享天倫樂，真蒂不免好奇舒逸心不用回家報到嗎？

舒逸心一臉自在的笑。「我是小老婆生的，我爸的太太不會喜歡看到我。反正我跟我爸在公司里見面就夠煩的了。」

真蒂領悟道：「所以你才會買這間房子，乾脆搬出來住比較自在。」

舒逸心連連點頭。

范絲絲嬌媚道：「這間房子的前屋主是誰，你知道嗎？是我們公司總裁大人的寶貝老婆！結婚後當然搬去大豪宅享福啦，我便情商她把房子賣給我的阿娜答，我們三個人從高中時代便是好朋友。」

「真的啊，好令人羨慕。」真蒂直言道。

「我們現在都戲稱這間房子是『總裁大人養成窩』，真蒂，你也要加油！我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我不可能啦！我和九霄才剛交往沒多久，而且他也不可能當總裁。」

「世事難料，當初我朋友也沒想過要嫁給總裁。」

真蒂覺得扯太遠了，轉移話題。「逸心姐，你和學長交往得很順利嗎？我聽九霄說，學長的爸爸預計明年要普你們辦婚事耶。」

「什麼——」妖燒的勾魂女瞬間化成母夜叉，「舒逸心你如果敢跟男人結婚，我就死給你看！」

舒逸心乾脆給她一個大熱吻，兩個女人吻得嘖嘖作響，旁若無人。真蒂感覺面紅耳赤，不好意思的低頭盯看盤子。

方星凱帶她來這裡租房子時，多少跟她提到舒逸心和范絲絲是一對相愛多年的女同志。真蒂以前便意識到方星凱是男同志，但沒有挑明，所以當方星凱直言和舒逸心是假面情侶，做做樣子給雙方家長看，不音是間接承認他愛男人勝過愛女人。

真蒂除了替他感到可惜、可憐，也無能為力。

一般家庭尚且很難接受兒女是同性戀，何況豪門世家。一個是獨生子，一個獨生女，雙方家庭都等著他們傳宗接代，怎麼敢出櫃？

方星凱和舒逸心兩人達成共識，互相掩護，但演戲演得太和樂融融時，雙方父母就誤以為時機成熟，可以辦喜事了。

結束深吻，舒逸心阿莎力道：「我會開始跟Romain起衝突、冷戰、吵架，上演情侶分手的戲碼。」

范絲絲擔心道：「然後呢？就算Romain肯配合，你爸不是會介紹另一個男人給你？」

「我可是很挑的，東挑挑西揀揀，一年混過去了，然後如果Romain願意，我再跟他複合，拖拖拉拉又過了一年，只要家長逼婚，我們就上演分手戲碼……這裡拖一年那裡拖一年，只要過了三十五歲，我有自信掌握公司的實權，到時候就不怕啦！」舒逸心早打好了如意算盤。

「親愛的，你最棒了，我好愛好愛你！」范絲絲心花怒放，像八爪女一樣邀媚獻寵，嗲到了極點。

真蒂今天才見識到什麼叫女人中的女人，而她居然不愛男人。也幸好她不愛男人，否則必是禍國殃民的擔己之流，令所有的女人甘拜下風。

造化開人啊！莫奈何。

默默吃完飯，三個人一起將廚房收抬乾淨，再泡一壺花茶解膩。

「真蒂，你是個好女孩！」范絲絲突然有感而發，「我這一型的幾乎是女人的公敵，所以我很怕讓別的女生知道我的性向，她們一定會藉此攻擊我，讓我沒辦法再向男人放電、拋媚眼，掩人耳目。當初Romain向我們保證你絕對不會說出去，我們還半信半疑呢！沒想到你跟我那位朋友一樣，守口如瓶。

真蒂柔柔地笑望著她們，「我很羨慕你們愛得義無反顧呢！只要真心相愛，都好美。不像我，被愛傷得差點活不下去，哪有資格取笑別人？」

舒逸心世故道：「願意談一談嗎？只說你願意說的話。」

真蒂直覺她們是可以信任的朋發，大略說了一下她和紀則安的交往過程，以及賴翠俠的橫刀奪愛，但隱去紀則安被下藥差點強暴她那一段，那是她和賴翠俠之間的秘密，她不會說，賴翠俠則不敢說。

「哇哇，你的家世來歷也滿複雜的。」范絲絲嘖嘖稱奇。「你媽媽是紀則安的繼母，想必很遺憾你沒有成為她的媳婦吧！」

「我不知道，畢竟那都是過去式了。」真蒂聳聳肩。

"Romain介紹他堂哥方九霄給你認識，一定是好男人才敢介紹給你啦！」

「學長一直都很照顧我，比親哥哥還好。」

「可是你今買怎麼沒跟方九霄回家？他沒約你？」

「是我不敢去，覺得還太早了。」真蒂嘆了一口氣，將王心霧單戀方九霄「非君不嫁」的情況大略說說。

「我都不曉得，我的愛情運到底算是好還是不好？明明是兩情相悅，卻一直被小三罵。」

「沒想到異性戀反而複雜。」往絲絲吐吐小舌。

「更慘的是，王心霧和賴翠俠居然是大學同學，兩人聯合起來反擰我才是小三，我都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嘖，真慘。」范絲絲大表同情。「我朋友嫁給我們總裁大人，還不用過關斬將咧！你的男朋發不過是總裁的兒子或孫子，怎麼比嫁給總裁還難？」

「現在論及婚嫁稍嫌太早，只是希望愛得單純一點，沒有太多雜音出現。」真蒂年輕善感的心有時也會感到疲憊。

不過，她學會了不再退縮。

舒逸心微微沉思。「通常阻力會化成動力，有男女配角在一旁大加反對、灑狗血演出，反而會催化男女主角的愛情熱度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