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認為小孩就是應該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長大，她最見不得小孩露出渴望的小狗眼神，而她在小葳的臉上看到過，就在他突然跑到公司找楚軍天的那一天。

她會接下這份工作，除了受不得楚軍天的言語刺激，另一個主因就是小葳企盼父愛的眼神。

小葳不該受到父親的嚴重忽視，他值得全心的疼惜和照顧。

於是，她過分活躍旺盛的正義感義發作，決定接下這份工作，還好沒花多久時間，「老闆大人」就有所領悟了。

「我也沒得到我父親多少關注。」他忍不住替自己辯白。

就他有記憶以來，父親的心思都放在公司，若不是發現他有經商能力，可能壓根兒忘了還有他這麼一個兒子。

他這兒年雖然刻意忽視小葳，但仍然沒忘記聘用保母，給小葳最好的照顧和物質生活，他不認為自己嚴重失職。

「所以，你可以做一個更稱職的好爸爸。」樂樂的態度溫和，不帶任何批判。

「保母不管做得有多好，都無法取代父母在小孩心中的地位。」

「小葳很崇拜你，你的小小關心就可以讓他樂上好幾天。」見他沒有說話，她又緊接著說：「更何況，小葳現在沒有媽媽在身邊，更需要你這個爸爸的關心，才會有安全感，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換保母的原因，他想得到你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多關心小葳的。」他沉吟良久后，終於做出回應。

「太好了！」她眉開眼笑，真心替小葳感到高興。

他詫異地看著她真心的笑容，再一次疑惑地搖頭低喃。「……我還是不懂。」

她開心地問：「不懂什麼？」難得他也有不懂的地方，若能替他解惑，一定很有成就感。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小葳？」他又問了一次。她剛才的答案仍然無法解除他的疑惑。「小葳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就算他缺乏父愛，也不關你的事。對一個陌生人，你怎麼能毫無保留的付出關懷？」他無法理解，因為他做不到。

「嗯……」她微微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露出「我知道了」的笑容。「可能是遺傳吧！誰叫我是我老爸的女兒呢！」

他們父女兩人都無法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就算對方是陌生人。原來「雞婆」是會遺傳的。

「……是啊。」她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偏偏又讓他會心一笑。

沒錯，她父親當年不也是幾乎傾家蕩產，就為了資助一個陌生人，這不是遺傳，是什麼？

直到現在他才願意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像高家這樣的善良傻瓜，不問回報地對陌生人付出。

以現在來看，當初她父親拿出兩千萬資助，二十年後得到四億元，是筆不錯的投資。問題是，也可能血本無歸呀！

如果他父親是騙子，當年隨手寫張紙，她父親的兩千萬就飛了，況且二十年沒有收到任何來自他家的訊息，竟然都沒有採取法律行動！

該說她父親愚蠢好騙甲盯還是心地純良？他不得不佩服她父親的豁達和大度，因為他絕對做不到。

他從高樂樂身上看到她父親良善和正義的一面，長期面對商場爾虞我詐的情況，這是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到的光明面，他幾乎都忘了人性還有善良的一面。

而她呢，總是會激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性情，不管是憤怒、對兒子的愧疚，還是對愚蠢的佩服，這對實事求是的他來說，都是不該有的情緒。

不過，他很高興，自己無意中替兒子找到了一個好保母。

有她教導小葳，兒子的人格發展絕對不可能走偏。

「早。」楚軍天再度選擇樂樂和小葳用餐的時候踏進飯廳，增加父子相處的時間。

「早！」樂樂高聲回應。

「……爸爸，早。」小葳有些羞怯，神情非常靦腆。

他坐在兒子旁邊的位子，刻意上下打量一下后，才開口道：「小葳，你今天穿這樣很帥呢！」

「嘿嘿……」得到最祟拜的爸爸的讚美，小葳笑得很開心。「全都是我自己選的呢！」

他伸手摸摸兒子的頭，充滿慈愛地說：「小葳很棒。」

「……爸爸？！」小葳受寵若驚，目瞪口呆地瞪看著楚軍天。

今天的爸爸很不一樣耶！

會跟他說話、對他笑，還會讚美他，他喜歡這樣的爸爸！

「楚先生，你果然說到做到。」樂樂眉開眼笑，為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有所進展而高興，他果然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昨天他才親口答應會多關心小葳，今天就立即付諸行動，級然兩人間的互動還有些生疏和不自然，但只要相處久了，就會熟絡的，不成問題。

「我向來如此。」他保持一貫的酷哥形象，面無表情，不多說廢話，接過吳媽盛好的飯，開始進食。

過了近一分鐘后，樂樂還是忍不住做出評論。「你這人很不懂得交際耶！」

他抬起漂亮的眼眸，露出「警戒」的神情，她總是突然出招，不知她這次又要出什麼怪招？

「如果你每次的回話都是一個句點，沒有留話尾給別人接話，雙方就無法繼續交談，這是聊天的基本技巧，你不知道嗎？」

「我不需要知道如何說廢話和閑扯。」他聳聳肩，繼續進食。

他的時間寶貴，每天都被會議和出差填得滿滿的，訓練出他說話只說重點和結論，沒時間閑扯。

「那你怎麼跟別人交際應酬？」他是集團大老闆，交際應酬絕對少不了，不可能沒有社交吧？

「我從不應酬。」應酬向來被他歸類為浪費時間的無意義活動。

「不應酬還能做生意嗎？」她滿臉詫異地問。就她所知，她以前老闆的生意都是在酒店談的，據說那種氣氛最容易談成生意。

他露出好笑的神情，自然回道：「我只在會議桌上談生意。」

他知道很多人的生意是在酒酣耳熱下談成的，但那不是他的風格，他的生意都是憑實力得來的。

「這表示你的談判和說話技巧很好啰？」

「我不否認。」他對自己的談判能力很是得意。每次談成生意后，他的合作夥伴都對他又愛又恨。

「那就請你適度發揮說話技巧，讓我們的對話能夠輕鬆繼續，不要老是由我找話題。」她的笑容很無辜，說出的話卻很有殺傷力。

「我想……」他不怒反笑，輕鬆回了一記殺球。「吃飯時不要說話，是基本禮貌吧？小葳，學校老師有教嗎？」

「有！」小葳的聲音又大又響，顯然很高興能夠助爸爸一臂之力。

「很好。」楚軍天面帶微笑地摸摸兒子的頭，轉而對上她好氣又好笑的臉。「保母小姐，你不會連這基本的禮貌都不知道吧？」

他向來不屑於爭執這類小事，但碰上她，他似乎就會回到小學生，個性變得有些幼稚，但感覺頗輕鬆自在。

這就是他喜歡跟她說話的原因。

「老闆大人，你可能搞錯了。」樂樂面露得意地反駁。「我被教導的是嘴巴里有東西時不要交談，免得食物噴出來，很不衛生。否則按照你的標準，餐廳裡頭應該是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爸爸……」小葳湊到他身旁，小小聲地說：「好像是她說的比較對耶……」

「是嗎？」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可能我受的是比較嚴格的教育吧。」說完後繼續用餐，顯然心情不因為言語上落居下風而受影響。

樂樂沒有乘勝追擊，因為她的目的己經達到，成功讓楚軍天加入對談，父子兩人多了一些互動，這是好現象。

而且，她還發現楚軍天的風度不錯，不會因為吵輸而惱羞成怒，或是拿身份壓人，讓她頗為意外。

她以前待的公司，不管是老闆，甚至只是小小的部門主管，氣焰都無比器張，根本不可能容許部屬抗辯。她之所以會被裁員，跟她老是忍不住「糾正」主管說詞的個性，絕對脫不了關係。

反觀楚軍天，她這兒天幾乎每次跟他見面都會針鋒相對，但他從來不會因為意見相左而大發雷霆，頗有容人的雅量，在她認識的異性中，算是少見的異數。

「樂樂，我吃飽了。」小葳的話打斷她的思緒。

她隨即放下碗筷站起來。「好，我送你去搭校車。」

「我送他下去，你繼續吃。」

楚軍天站起來，牽起小葳的手，慢慢走出飯廳，沿路就聽見小葳興奮的童音和笑聲。

吳媽坐到樂樂身旁的椅子，眼角含淚，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樂樂，我很久沒看過他們父子這麼親密，真是太好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吳媽，別這麼說，我唯一做的只是提醒楚先生，小葳的存在和需求，如果他不愛或是不關心小葳，他不可能聽進我的話。」樂樂謙虛地搖搖頭。「還好，楚先生沒讓我們失望。」

從兒次跟楚軍天的交談中，她發現其實他跟小葳一樣，都在等待父親的關愛，只可惜當初楚老先生的眼裡只有公司，忽略了他的需求，導致他有樣學樣，不懂得對兒子付出關懷和愛，但這不表示他不疼愛小葳，只是沒人提醒他的疏忽。

無論如何，他現在己將小葳放在心上，慢慢付出關懷，的確令人振奮。

「我還是很高興你來了，我好久好久沒看到小葳這麼開心的笑容，就像是小孩該有的樣子。他太早熟、太聰明了，我一直很怕他會變成壞孩子。」

「小葳本性並不壞，他只是想要引起爸爸的注意力，我相信從現在起，他的個性會越來越開朗。」能讓小葳擁有他該有的幸福，是她的願望和目標。

她相信楚軍天不會讓她失望的。

「嗚……好可憐……真是太過分了……」高樂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垃圾桶已經裝了半滿的面紙花。

每天幾乎都在公司工作到半夜，今天楚軍天難得九點前就到家，回房換下西裝，改穿舒適的休閑服，慢慢走進客廳時，就看見安坐在沙發正中間的高樂樂，正哭得死去活來，嚇得他定在原地。

怎麼啦？

難不成是兒子闖禍了？

他趕緊看向坐在長沙發一角的小葳，見他神色正常，只是有些無聊，這才放下心。

既然不是兒子惹哭她，那就不關他的事，可是他就是無法放著哭得這麼凄慘的她不管，一種不舒服的陌生感覺梗在胸口，類似心疼……

心疼？！他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對其他人產生類似的情緒，就連前妻都沒有過，為什麼獨獨對她有特殊感受？

「……爸爸。」小葳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葳。」他落坐在兒子旁邊，摸摸他的頭，但注意力還是放在仍哭哭啼啼的樂樂身上，有些不自然地表達關切。

「你……你在哭什麼？」這並不是他習慣做的事，所以做起來有些彆扭。

「這個男人好過分，為了外面的小三，竟然要拋棄生重病的妻子，好可憐呢……」她指著電視邊說邊哭，完全進入劇情。

剎那間，楚軍天滿臉黑線……

她是因為電視劇情而哭？！

……天啊，饒了他吧！

不就是虛構的故事嘛！她也能哭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