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雪
冬天雖然遲,但還是來了。紅的樹,綠的花全部凋零在朔風中。
魯路修憂心忡忡的站在太清宮中,眉心深皺。
這麼冷的天氣里,她還要每天去流濺泉?不知道會不會染上風寒?想了很多,最後魯路修決定去玉清宮問一問。
雪絨和碎玉正坐在前廳里聊天,誰也沒有想到魯路修白天會過來。
還是雪絨先反應過來,「陛下萬安。」
魯路修開口就問。
碎玉快言快語的回答:「娘娘在午睡。」
魯路修瞭然的點頭,坐在一把楠木椅上,佯作不經意的又問雪絨:在還需要每天都去流濺泉嗎?」
「是的,陛下。」雪絨照實回答。
魯路修再一次不自覺的皺眉,兀自念叨:「現在是冬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雪絨盯著魯路修看了一會兒,又躊躇了一會兒,才輕輕的問:「有一件事,雪絨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魯路修抬起頭,不以為然的問:「說吧,什麼事?」
於是雪絨慢吞吞的說:「據雪絨所知,貴妃娘娘每天飲用的玫瑰蜂蜜茶並不是御膳房送來的。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這茶的來歷?」
「呃……」魯路修答不出來,臉上又露出尷尬神色,這更增加了雪絨的懷疑。
就在魯路修糾結如何作答的時候著頭從內室出來,臉上還帶著剛剛睡醒的惺松慵懶。
時出現,無意中倒是替魯路修解了圍。碎玉和雪絨對視了一下,識趣的退了出去。
只是看了魯路修一眼坐在另外一把楠木椅子上,悠然的喝起茶來。
因為剛剛被雪絨問到茶的來歷,現在又看到c.c在喝茶,所以魯路修「做賊心虛」的低下頭不敢看netbsp;慢悠悠的喝完了一杯茶於正視魯路修,問:「你白天來這兒有什麼事?」
「呃……」魯路修再次被問倒。他來這兒原本只是為了問問c.c最近是否還去流濺泉,但這個問題剛剛已經問過了雪絨。現在……
「我過來休息一會兒。」無奈之下,魯路修只好這樣敷衍。
有興趣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扔下一句「那你慢慢休息吧。」就走了出去。
魯路修獃獃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離開,還是應該繼續坐著,或者真的去側室休息一下。
少頃,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悠揚如天籟的琴聲。魯路修放在茶桌上的手微微一抖,然後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
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雪,地面上均勻的落了一層薄薄的晶瑩。更多的雪花從空中徐徐落下,天色微熏,美好如若仙境。
曲折彎延的迴廊中,有綠金眸的絕色女子倚柱而立,眉眼甜慵,十指如絲,懷抱著一把別緻奇異的古琴。
指動,弦動,樂如仙曲。
素衣一角因風而微揚一動不動,薄唇上一輪淺淺弦線令觀者忘俗沉醉著迷。
魯路修重重的愣在了原地,任風把雪花吹送到他的上,肩上……
他知道她是很美麗的,但卻不知道她如此美麗,美麗得驚心動魄,琴技又如此出神入畫!
同樣怔住的,還有雪絨和碎玉。她們微微張大了嘴,卻驚訝得不出任何聲音。唯一的意識,也在細雪落在c.netbsp;一曲終了抱著零霽琴走到魯路修面前,「魯路修,你知道雪花為什麼是白色嗎?」
魯路修還謎醉在剛剛的樂曲中,沒有作答。
輕拂下琴弦上落著的雪花,繞過魯路修走進玉清宮。
飄渺的雪霧中,傳來她帶著淡淡憂傷的聲音,「因為雪花忘記了自己原來的顏色。」
第一場雪下過之後,天氣變得更冷了。御花園裡百花凋零,有些寂寥,有些凄清。不過細細賞來,落地的皚皚白雪,樹枝上形式不一的霧凇,風起時飄揚在空中的細雪卻更有一番情趣。
魯路修望著外面的隆隆雪景,忽然想起c.c從西域過來,未必帶了禦寒的衣服,不緊神色一凜,「玉城!」
「微臣在。」玉城立刻出現在魯路修面前,恭敬的單膝跪下。
「下令御衣坊用最快的度為c.c趕製冬衣。」魯路修命令乎尋常的緊張連他自己也沒有覺。
「那其他娘娘呢?」玉城謹慎的問,其實是體內的八卦因子在作祟。
「至於其他宮人……淑妃和德妃各下賜五百兩白銀,自行置備冬衣火盆。其他人均按品階賜銀。朕哪有那個心思管她們!」魯路修不以為然的回答。
「是。」玉城表面恭敬,心裡卻在想那陛下還不是幫玉貴妃把一切置備得妥妥噹噹。當然,這話他是不會也不敢說出來的。
娜娜莉和尤菲可比魯路修心細多了,早在魯路修下令御衣坊為c.c裁製冬衣之前就已經提前幫c.c準備好了越冬的衣物,趁著一個天氣晴朗的上午送到了玉清宮。
碎玉一邊手腳麻利的收好娜娜莉和尤菲送來的衣物,一邊還不忘告魯路修的狀,「陛下真是太粗心了,連娘娘的冬裝也忘記了置辦。多虧兩位長公主心細,否則我們娘娘豈不是要忍受冬寒之苦了!」
娜娜莉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鄭重的向c.c承諾:「皇嫂您放心,我一定會提醒哥哥的。他對這種事一向很遲鈍,還希望皇嫂不要生哥哥的氣。」
懶的倚坐在硬木椅子上,纖肩上披著一件綉以精緻暗花的厚綢外袍,壓墜雲鬢的翡翠明珠微微搖晃。輕呷了一口茶,然後淡定的說:「沒事。」
娜娜莉鬆了口氣,釋然的笑,用甜甜的聲音說:「只要皇嫂不生哥哥的氣就什麼都好。」
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的尤菲忽然輕咳了一聲,雙手不安的擺弄著腰上系的白玉佩,委婉的問:「皇嫂您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裡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或者忽然喜歡吃酸吃辣?」
雪絨聽出了尤菲話中的意思,剛想開口為c.c解圍。門外卻傳來侍衛的通傳,魯路修到了。
尤菲看了娜娜莉一眼,輕聲說:「哥哥來得正好,我們要幫皇嫂好好說說他!」
「好。」娜娜莉含笑點頭,眉心墜著的暖黃色明玉微微晃動。
話音才落,魯路修就進來了。
眾人都笑,雪絨哀憫的嘆了口氣。
魯路修走進來后,眾人才看見跟在他身後數十人手捧著為c.c送來的冬裝,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娜娜莉?尤菲?」看見兩個妹妹也在,魯路修心中一愣。
尤菲蹙起眉尖,先向魯路修難,「哥哥,你這冬衣送來的也太遲了吧?這幾天天氣這麼冷,要是皇嫂著了涼,心疼的還不是哥哥你嗎!」
魯路修乾咳了一聲,無言以對,只能求助的看向netbsp;也不為所動,事不關己的喝著玫瑰蜂蜜茶。套著赤金護甲的修長手指落在魯路修送來的一件水綠色外袍上,細細摩挲。
娜娜莉見尤菲說完,跟著說:「尤菲皇姐說得對,哥哥你不能只顧國事而忘記皇嫂,皇嫂會很傷心的。」
那個只愛什錦餡餅還有,呃……玫瑰蜂蜜茶的女人也會因此傷心?魯路修在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面對自己心愛的妹妹,魯路修還是主動認錯,
「是的,這次是我的疏忽了。我向娜娜莉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他確實,因為這件事而心懷愧疚。
娜娜莉微笑著搖頭,「哥哥應該向皇嫂做保證,而不是向我。」
「是,是。」魯路修也忙不迭答應。
一直事不關己模樣的c.c這時也回過頭來,讓魯路修明確清楚的看見了她眼底閃過的一絲嘲笑以及毫不客氣就揚起的唇線。她笑得美麗,甚至驚心動魄。
這個可惡的女人!魯路修暗暗的握了握拳,心裡其實並不真的生氣。
娜娜莉和尤菲本想在玉清宮多待一會兒,不過既然魯路修來了,她們還是識趣的離開。雪絨和碎玉分別送她們出去,把地方留給了netbsp;「今天還要去流濺泉嗎?」魯路修低聲詢問,看見c.c漫不經心的把他剛剛送來的一件金粉色墜流蘇暖批肩披在身上。不得不說,她是第一個能穿得起如此貴氣衣服的女子。
「不行嗎?問,金瞳如絲,貓兒般慵懶。她也很喜歡這衣服。
黃昏將至,魯路修匆忙的處理掉手上最後幾件奏摺,急急的出了太清宮。
紫可看著魯路修遠去的背影,一手摺繞著自己的一縷秀,一邊不急不慌的問身邊的涼影,「小影兒認為我們需不需要跟上去保護陛下呢?」
涼影一身黑衣,如墨青絲簡單垂落,不矯飾一珠一釵,精緻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用清冷的聲音回答:「不用。」
「和我想得一樣。」紫可笑眯眯的附和。陛下走得那麼急,除了去見貴妃還能有其他人嗎?以貴妃的能力,根本用不著她和涼影啊。
魯路修到達流濺泉的時候,太陽的四分之三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天色彷彿被水調淡了的紅酒,醉人心扉。魯路修暗暗的嘆了口氣還沒有到。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魯路修躲到了一座假山後面等待,隨行的利瓦爾和玉城一頭霧水,直到雪絨陪著netbsp;這個蠢女人果然都不知道加一件披風!魯路修在心中暗暗氣惱,咬牙切齒的同時修長的手指利索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遞給玉城,「你,把披風送過去。」
「是。」玉城畢恭畢敬的捧著披風過去交給了雪絨,而後還特意三八兮兮的與雪絨嚼舌頭,「這是陛下的披風,陛下特意讓我送來的,陛下就站在假山後面。不肯親自過來。」
雪絨接過了披風,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了看某人用來藏身的假山,莞爾一笑,回答:「我知道了。」
結果玉城一回到魯路修身邊就聽見了一句令人心碎的話。「玉城這個月的奉祿扣」。
「娘娘,陛下送來的披風。」雪絨尊敬的走到c.netbsp;頭盯著雍容的披風看了一會兒,然後讓雪絨把披風搭在自己肩上。
沒有人看見著的右手細細的劃過披風光滑的紋理。
低的嘆了口氣,雖然雙足浸在泉水裡依然冷得刺骨,但從披風上傳來的熟悉的溫暖卻溫暖了她的內心。
「雪絨,」沉默了片刻淡的開口,「幫我去……謝謝他。」
「是,雪絨知道。」瞭然一笑,雪絨走向假山後面,魯路修剛好還沒來得及離開。
「陛下。」雪絨恭順的行過屈膝禮,秀紛紛滑落到身前,「娘娘讓奴婢謝謝陛下。」
魯路修立刻欲蓋彌彰的解釋:「朕只是湊巧路過而已。」
面對魯路修如此明顯的謊言,雪絨沒有說破,只是笑了笑,轉身欲走。
「記得提醒她以後披上披風再出來。」魯路修在後面低低的叮嚀,關心之情呼之欲出。
「雪絨知道了。」回到c.c身邊,雪絨一字不落的把魯路修的話轉達給了c.c,換到她輕輕點頭,纏繞在雲鬢上的翡翠珠墜輕輕吟響。
天色已黯,夜風冰涼,吹得周圍枯枝沙沙作響,這並不是好兆頭。
魯路修回到太清宮不久,就有人通報傑雷米亞元帥回來了,有要事秉報。
「宣他進來。」魯路修一手慵懶的搭在桌上,另一手撐腮,不知不覺中他也受到了netbsp;「陛下。」傑雷米亞英姿颯爽的走進來向魯路修致以最崇高的軍禮。魯路修如往常一樣遣退左右。
傑雷米亞站起來遞給魯路修一封密函,「修澤耐爾有密函呈給陛下,說只有陛下才能看裡面的內容。」
「哦?」魯路修接過密函,漫不經心的拆開。目光落到紙上以後,魯路修陡然睜大了眼睛。
見狀,傑雷米亞不由得皺眉,「陛下……」
魯路修擺了擺手,繼續讀完信上所有的內容,然後陷入沉默,俊逸眉宇頃刻凝成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