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突然,柳長月一把將小闕扯過來,掐住他的下顎令他張開嘴,狠狠地親吻了他,而後在那吻結束前,發瘋似地朝小闕舌頭用力一咬,頓時小闕嘴裡嘗到了血腥味,柳長月將他舌頭咬破了。
柳長月推開小闕,說道:「等你懂了這是什麼意思再來找我,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滾開,我不想再見到你,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從來溫柔對他的柳長月自從到了蓬萊鎮上,一次又一次地朝他發怒。說出口的話亳不留情,本該柔情的親吻也像想咬斷他的舌頭一般。
看著他不走,柳長月遂逕自轉頭離去,小闕望著柳長月的背影,一時間彷如掉進冰窖里,全身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令他冷得直發起抖來。
小闕一直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早已消失的背影,他的胸口刺痛,腦袋嗡嗡作響,原本散布在奇經八脈內的真氣突然焦躁亂竄起來。
而他的脖子處,也緩緩泛起了一絲紅線。
那似藤蔓又如同荊棘的赤紅色火焰慢慢蔓延了開來,直至布滿了半邊的脖子,猶若鮮血,模樣恐怖。
小闕自從與卯星定下了成親的日子后,便睡在卯星房裡,當然他們並不同床,小闕只是睡在榻子上,雖然有長老曾經反對,但卯星不放心小闕自己一個人住,況且蓬萊鎮她是主子,所有一切她說了算,長老自然沒轍。
成親當日,一大早小闕就被拉去換喜服。為他穿衣的是不認識的婆婆,小闕只是木頭一般任人擺弄,神色憔悴、眼眶下也有些黑,但他卻記得一句話,卯星說只要到了今晚拜堂之時柳長月就會來找他,單憑這一點,無論那些人要他幹什麼,他都肯做。
穿衣服時有個婆婆納悶地抹了抹小闕的脖子,說道:「這裡怎麼紅紅的?」
另一個婆婆也湊過來看了一下,猜測:「蚊子咬的吧!」
第三個婆婆也看了,笑說:「這蚊子還真大隻,紅得像血一樣。趕緊,王媽,拿點草藥膏給小主子擦擦。」
小闕聽不見她們說些什麼,他心中如今只想著一個人。想著晚上就能見到面,想著他要對那人道歉,然後用力摟住那個人的腰,就算對方再討厭他,他也不要離開他。
接著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戴著大紅色的帽子,身上還結了個大紅色的喜球,先被帶到宗廟裡拜祭,等祭祀念完了一大堆他聽不懂的祭辭之後,他又被推上轎子,依照蓬萊鎮的傳統禮俗,讓人扛著遊街一大圈,等每條街都走過了,也已經接近傍晚,那時那些人才把他送回卯星家裡,而他直接走進了卯星房裡。
屋內,卯星正坐在銅鏡前梳妝。她身上已經穿好了新娘服,和他一樣紅通通的顏色,而鳳冠則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小闕一進門,就往自己的榻上坐,悶聲不吭的。
卯星問道:「回來啦,被扛著遊街挺稀奇的吧!」
小闕好一陣子才說:「像賣藝的猴子一樣任人參觀,還有一堆人朝著我扔花。」
卯星說:「那是代表好兆頭的意思,鎮民們喜歡你,祝賀你新婚,才會對你扔花。」
小闕又說:「可是有一個人朝我扔爛掉的菜葉和棗子。」
卯星苦笑:「許凌?」
小闕把懷裡的棗子拿出來,就著喜服擦了擦,棗子是好的,於是小闕「哢嚓、哢嚓」幾聲,把棗子給啃了。
這時卯星那裡傳來一陣蒼老的婦人聲音,溫和而淡然地說道: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接著又輕聲說道:「主子,戴鳳冠吧!」
「嗯。」卯星回應了一聲。
待裡頭的老婦人走了出來,小闕還在發獃,突然間一雙蒼老而布滿皺紋的手伸到小闕眼前,手中拿著個拇指般大小的鐵葫蘆說道:
「小主子,褔婆婆沒什麼東西能給你的,這算是婆婆的一點心意。婆婆家的男人為了鎮上安危,都去中原了,你以後倘若遇上什麼麻煩,拿著這個,到有葫蘆印記的店鋪裡頭,他們都會幫你。」
小闕抿著嘴,本不想收。但褔婆婆拉出了他的手,將他的手掌扳開,把鐵葫蘆放到了他掌心的印記上頭。
褔婆婆摸摸小闕的額頭,說道:「婆婆看你的樣貌,是個有褔氣的人,你為人厚道,又有慈悲心腸,將來無論遇上什麼困難,終究會迎刃而解。不要擔心,你對那人有幾分好,那人總會知道,婆婆想你放開心情,別這般苦了自己。」
小闕愣愣看著褔婆婆,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沒有。
褔婆婆和藹地摸摸他的頭,這才離開新房。
之後沒多久,卯星便從裡頭滑著輪椅出來。她臉上妝容精緻,眼眸彎彎帶著笑,膝上放著一條紅蓋頭,對著小闕說:
「過來吧,替姊姊將這條巾子蓋上。」
婚宴是在卯星家的大廳舉行,當小闕推著卯星進到廳里時,只覺得鋪天蓋地的紅迎面而來,紅得幾乎令他窒息。
廳里人聲鼎沸,八大長老聚齊,而方才替卯星梳發的褔婆婆則坐在主位上閑適地喝著茶等新人到來。
小闕與卯星一出現,廳里先是一陣安靜,而後轟的一聲恭賀聲傳了開來,小闕耳邊嗡嗡作響,聽著這裡一句「百年好合」、那裡一句「子孫滿堂」,可每字每句,都無法讓小闕歡喜到心裡。
直到禮官發話喊道:「吉時將至,請各位大人入座,主子與小主子該來拜堂羅——」
那聲調逗趣非常,慈得眾人當下哄堂大笑。
然而除了小闕,還有一個笑不出來的,那就是方升任八大長老之一,卯星曾經的守衛——許凌。
因為小闕一直站在門口沒動,這時便有一群婢女上前來,將小闕和卯星推著往前走。
等走到褔婆婆面前時,褔婆婆笑著點了個頭,示意禮官可以開始了,然而小闕卻往後望去,望著大紅婚宴外那一片黑蒙蒙的夜,望著那片幽暗的顏色,尋找著姊姊承諾過會出現的人。
第一聲,禮官高喊著:「一拜天地——」
或許是夜色太暗了,那個人有來,但是他看不見。
他被人壓下了頭,朝外彎下了腰。
接著第二聲,「二拜高堂——」
褔婆婆是鎮上輩分最高的老人家,也曾經照顧過小時候的卯星,卯星父母早亡,於是這高堂之位便由褔婆婆來坐。
但這時小闕還是望著門外,二拜都喊了,他仍動也不動地,期待著一點希望出現。
後頭的婢女要將他拉回來,他怎麼都不肯轉身。
小闕的模樣當下就引起了眾人議論紛紛,長老們竊竊私語著,說道哪有新郎官要成親卻一點喜色也沒有,第一拜不但是主子的婢女們押著才低頭,第二拜更直接拂了主子的面子,連回過身來都不肯。
見小闕這樣,長老與賓客中有些人皺眉、有些人不解,更有些人直接感到憤怒。
這外來的小子根本沒把心思放在主子身上,這番模樣,等於是侮辱了鎮上所有人。
小闕獃獃地看著屋外,先輕輕喊了一聲:「柳大哥……」
接著愣愣等了一會兒,又喊了聲:「柳大哥,你來了沒有,你來找小闕了沒有?」
這第二回的聲音大了些,直接傳進了許凌耳里。
許凌整個人怒火中燒。他是知道小闕和那柳長月感情不尋常的,但既然要和主子成親了,怎麼膽敢在婚宴之上無視對你喜愛有加的主子,喊著別人的名字。
更何況那人還是個男人、男人!
「宴闕,你簡直不是個東西!主子心都給了你,你卻在拜堂之時喊別人的名字!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主子!」許凌憤怒地拔出了劍,凌厲地往小闕刺去。
小闕身旁的婢女大聲尖叫后四散開來,廳里瞬時混亂起來,長老之中有人喊著:「許凌你好大的膽子,快住手!」
然而,即便身邊再亂,小闕耳邊仍是只有亂鬨哄的嗡嗡聲。他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心裡只盤據著一件事,柳長月沒有出現。
小闕正恍惚著,所以當他被許凌一劍刺穿肩膀時,他見著從後頭透出的劍尖,看那劍尖帶著的血緩緩往下滴,他還想著怎麼了?是什麼東西?一把穿肩而過的劍?他受傷了?
從來他受傷時,柳長月都會在他身邊,他的傷口都是柳長月替他包紮,他吃的葯也都是柳長月喂的。
但這時候為什麼他的柳大哥會不在了,是不是他真的做錯了很多事惹得柳大哥傷心,柳大哥才不肯理會他了。
「許凌!」後頭傳來卯星尖銳的叫聲。卯星從來沒想過以許凌的功夫會傷到小闕,也許,一切都是她算錯了。
小闕向前走了一步,那定在當場的劍便從他的肩膀處離開。
他緩緩轉向許凌,先看了許凌一眼,認清了這個人是誰,而後開口道:「混蛋。」
許凌頓時大怒。「你才是混蛋!仗著主子喜歡你,就為所欲為,先是侮辱了主子的清白,又連拜堂也想著別人,你在這麼多人面前削了主子的面子,讓主子以後怎麼做人!?宴闕,你只是個不知從哪個角落裡蹦出來的野種,身世不明、父母不清,也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爹娘才養得出你這裝著一副無辜樣,用這模樣欺騙世人的傢伙,叫你雜種都是高估你了!」
「我不是雜種,你別亂罵人!」小闕牙關顫抖了起來,他向來很少生氣,但不代表他不會生氣,許凌從來看不起他,現下又用不堪入耳的言語罵他,令他氣得胸口又疼了。
小闕說:「我只是失了記憶,才把我爹我娘忘記了。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不許說我爹娘一句壞話,有事就沖著我宴闕一個人來,罵人爹娘的你,才是雜種!」
氣氛緊繃了起來,連從未見過小闕發怒的卯星也愣了。
許凌一聽見小闕罵開來,朝著小闕就是一聲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