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四下午兩點，陳瞳懶洋洋的趴在吧台上。

工作日的午後時光，店中生意向來比較淡，因此他得以正大光明的抱著桌子偷懶。

突然腰臀處輕輕挨了一下，但這已足夠讓他忍不住痛哼出聲。恨恨的回頭看去，眼前正是罪魁禍首那張讓他恨不得撕碎的臉。

「親愛的小瞳，你這是怎麼啦？」洛威睜著無辜的大眼，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舉手提問。

陳瞳的眼角開始抽搐，牙齒磨得「吱嘎」響。

「你、等、著、瞧！」

「太好了！今天晚上你讓我瞧吧！」好奇寶寶瞬間變身淫笑色狼。

爆──

正當戰爭進行到最如火如荼時，Joker的李大老闆神不知鬼不覺的現身，正好一塊飛起的餐巾迎面罩住了他的腦袋。

冷靜的扯下餐巾，李笑眯眯地對兩位嚇傻在原地的帥哥說：「不錯，我又能少付兩天份的工資了。」

「老闆不要哇！我是無辜的，全部都是他的錯！」

互相指著對方的臉，陳瞳和洛威齊齊含冤望著李桓強。

正在此時，「叮冬」一聲，提醒有生意上門了。

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李不爽地斥道：「還不快給我去接客！」

「是、是──」

進門的是一位戴墨鏡的高個子帥哥，一身體閑裝，有種非常閑適的意境。他舉止柔緩沉靜，應對有序進退有度，連唇角揚起的一個微笑都有高雅的魅力。

接客完畢，陳瞳感嘆道：「嗚哇，我有種被鑽石光芒耀花了眼的感覺。」

貴族帥哥取下墨鏡后坐在窗邊座位上交疊雙腿，隨意翻閱著雜誌。這畫面，就像一幅畫。

這時回來的李，恰好和抬起頭來的帥哥對上了視線，同時一愣。

然後李舉步走了過去，貴族帥哥放下手邊雜誌，站起身迎向李。兩人熱烈的握手后，在桌邊坐了下來。

「我實在是太驚訝了，居然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李總。人生的巧合，比起電影是有過之，無不及。」

「啊，彼此彼此。汪總最近還是財源廣進吧？我可是一直關心著你的新聞呢。」

「還不都是寫來笑話我？」男人自嘲地笑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有時候是件樂事。

汪宏麟是李那幾年在生意場上打滾時結識的朋友。雖然生意手段很厲害，但行事光明磊落為人不錯，因此私下也曾結交了些交情。

「你來我店裡實在是緣分，今天我做東，一切免費喔。」

聽到李請客的宣言，男子笑了起來：「哈哈！要是我等的那個人知道了，會高興死的。」

話音剛落，只聽見一連串粗暴的風鈴聲，店門被用力推開，一個身材修長男子氣喘喘的衝進來。

「對不起啦Alex，我不是故意遲到的！這裡變化好大，我都找不到路了。」年輕的男人雙手合十努力道歉，健康的微黝膚色，亮晶晶的，像是反射著陽光。

汪宏麟不在意的招招手，「過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老朋友，李桓強。他是這裡老闆，今天請我們吃免費的喔。」

「鳴哇！」雙眼發出閃亮的星星狀光芒，下一秒開心的握上了李的手：「你好，我是錢皚！太感謝你的慷慨了，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不客氣了。」

「噗！你什麼時候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了？」汪宏麟心情愉悅的吐他槽，顯然很享受這種感覺。

瞪了他一眼，錢皚抓起menu翻看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哇！這個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唔……這個也好想點……啊，還有這個。」

他眉頭緊鎖，因為拿不定主意而犯愁，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正含笑凝望他，一臉的柔情看得旁人忍不住臉紅。

李這種人精怎會看不出眉目，心領神會地輕笑起來，乘汪宏麟回頭之際，他真誠地對他說：「恭喜了。」

微微驚愕，之後汪宏麟從心底散發出笑意，「謝謝。」

兩人相視一笑，而一旁仍未決定免費大餐內容的煩惱人士，對他們之間的交流渾然不覺。

***

下午三點──

叮冬──

「啊──累死我了！不走了！」帶著黑色細框眼鏡的男子抱怨著進了門，聽到「歡迎光臨」時，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不等人領位已在最大的桌子邊坐下。

他身後還有一人，精悍強勢的長相，和掛滿了雙手的紙袋、紙盒顯得有些不搭調。

追上雙手空空已經坐定的人，他著急的說：「千帆，不行啦！杭大哥還在那裡等我們，你怎麼進這裡了。」

「我腰痛又發了，走不動。你急什麼，我當然會聯絡晨微。」

千帆不再理他，自口袋掏出手機，按了一個杭晨微手機的直播鍵。

「晨微，地方改了。我和鄭真逛太多地方，買了一堆書，背得我們累死了。現在在Joker，對，就是上次吃飯的地方。好，那你快點過來吧。」

一收線，鄭真就忍不住吐槽：「杭大哥真是好脾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千帆裝作沒聽見，翻著menu說：「我累得肚子都餓了，鄭老闆你請客。」

「東西都是我在拎，你累到什麼了？！」

「人家我是搞藝術的，身體當然纖弱許多。」

「嘔……」

當千帆往面前的Spagetti上拚命淋蕃茄汁的時候，鄭真拆開他剛買的那疊書翻閱。原以為會是厚重的專業工具書，結果在看到封面書名的時候，石化在當場。

《中國風化史》、《古代同性戀史考》、《性文化的反思》……手忙腳亂的將書藏進紙袋，鄭真擦了擦冷汗，心驚膽戰的繼續翻看另一包。

《如何養一隻乖巧聽話的貓》、《寵物疾病200問》、《現代室內園藝》、《葯膳大集》……鄭真怎麼看，都覺得這些書像是給身為萬能家政煮夫的自己買的。背部僵硬的他，喪失了去探究千帆購書愛好的勇氣。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旁邊桌子坐了兩個人。

千帆心滿意足的吃完，摸著肚子嘟囔杭晨微怎麼還沒來，同時他的眼睛向四周亂瞟。在看到邊上那兩人時，他驚訝地瞪著其中一位氣質清爽的男子。

「藍醫生！」

清秀男子聞聲回頭，看到千帆的時候微微一愣，雖然覺得面善，但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千帆熱情的招呼起來：「是我啦，喬丹的爸爸。」

這麼一說，對方立刻想了起來：「是你啊！你家小黑貓最近還聽話嗎？」

他對面的斯文男子也一副想起來的樣子，「啊！就是和天天打架的那隻黑貓啊！」

聽到這話，千帆立刻苦下了一張臉。

不明就裡的鄭真，抓住空隙打探道：「這是誰啊？」

「就是給喬丹看病的那家寵物醫院的老闆啦。」千帆拉過他咬耳朵，沒忘了八卦一句：「他對面戴眼鏡的男人，嘿嘿，是他老公，而且還是個大學教授喔。」

鄭真驚訝地回頭問：「你怎麼會知道？」

千帆一臉得意：「你也不想想我是誰。」

無力的「哦──」了一聲，鄭真隨即轉頭致意：「原來是藍醫生，你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早就聽說我家那隻死貓，就買你的帳，乖得像什麼似的。」

「呵，其實喬丹是只聽話溫順的小可愛，它內心害怕寂寞，所以才會努力引起你們注意。」

「──你確定沒見過兩隻叫『喬丹』的貓？」

「哈哈！應該沒有吧？」

同為貓迷，且家中都供著一隻任性霸道的貓兒子，交流起來更有話題了，千帆還不忘秀一下剛買的寵物書籍。

「你們在說什麼？」不知何時已站在千帆身邊的杭晨微，好奇的插嘴引起眾人注意。

「喲，你已經到啦，」千帆扔開餐巾，把杭晨微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座位，同時塞了menu在他手裡，「想吃什麼儘管點，今天鄭老闆做東。」

一聽這話，杭晨微同情的看了眼鄭真，笑著推開了menu，「我不餓，來杯蘋果汁吧。」

藍天和劉思桐剛離開，Joker的大門又被推開了，這次進來的是三女一男。看見窗邊已經坐了千帆三人，於是挑了靠牆的桌子。點過飲料點心后，他們掏出紙牌開始戰鬥。

「一對。」

「這種小牌也敢出來現，一對A！」

「……周成你個大白痴！你看我手上什麼牌？一對K啊！白白送給他們，啊啊……」

「我……又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敢亂出？這種小牌出來了也是被活捉的命！就你這臭牌簍子，遲早連內褲都輸光。」

被罵得抬不起頭的周成，難得想耍耍威風，把手上的牌往桌上一扔，負氣道：「張麗鳴你有完沒完？再煩我不玩了！」

「你敢！」三聲嬌喝齊齊響起，嚇得他趕緊撿起牌。

看了看腕錶，千帆和杭晨微打算去看某位朋友的個人展覽，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他們剛站起身，只聽一聲響徹天際的雷聲，就像打在了耳邊。剛壓了驚，多雲的天空已變得烏雲密布。窗外的街道突然間一片飛沙走石的景象，繼而豆大的雨滴越來越密集的打在地面上。

「不會吧……」所有人都傻了，「今天會下雨？」

第一個跳起來的是千帆：「我要投訴氣象局！居然說降水概率小於百分之十！給我去吃屎！」

「現在怎麼辦？」杭晨微更是沒有主意。

「我車子送修了。」鄭真也是愛莫能助。

這個時候，連計程車都喊不到，就算能喊到，以目前的雨勢，跑進車前就變落湯雞了。

沒有辦法，他們只得坐回原位等待雨停。

晚上八點──

「我要投訴我要投訴我要投訴……」一場朋友聚會被持續的暴雨攪了個精光，千帆對氣象局的怨念已經沸騰到頂點。

突然杭晨微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好……」

「你要和千帆幽會到什麼時候？」

「咦？」

酸溜溜的聲音終於爆發：「我問你什麼時候才會想到回家！」

「那個……因為突然下雨了，我們被困在店裡到現在，雨一直不停，我沒辦法……」

「……你沒腦子啊！打個電話都不會啊！現在在哪裡？」

杭晨微被惡劣到頂點的口氣嚇到了，趕緊報出店名和地址。

「你就給我待在那裡，不準跑出去淋雨！我馬上到。」

還不及回答，電話已經被掛斷，杭晨微仍愣愣地回不過神。

千帆眸光閃閃，勾上了杭晨微的肩：「親愛的晨微，以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家那位不會介意順路送我們一程吧？」

「啊，我老公來接我了，拜拜！」張麗鳴接完電話，高興地站起身。

周成滿臉苦悶，「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居然一個個都走了，那我怎麼辦？」

「哦呵呵呵呵，不要怨我沒仁義喔。我要是開口讓我老公載你，萬一他誤會可怎麼辦哪？」

周成是很想回一句「誤會你個頭！除了你那瞎了眼的老公，誰敢對姑奶奶你起邪念？」想到正在求人，只能委屈地咽了回去。

張麗鳴拍拍周成的肩，彎腰湊在他耳邊說：「就算是老夫老妻也會膩的嘛！這種時候，就應該製造些事件。和你家趙大主任好好調劑下感情。好好把握，加油！」

不待周成爆發，張麗鳴已掩嘴得意地好笑而去。

看著不見減小的雨勢，周成無奈掏出了電話。

八點十五分──

「叮冬」一聲響，杭晨微緊張的向門口看去，發現來者並不是易帆。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被進門的男人成熟自信的氣質吸引得轉不開眼。

只見他沉穩的向四周巡視了一番，視線鎖定某一點后，噙著萬事在握的笑容邁步走去。

千帆的雷達也捕捉到了帥哥的存在，並且輕聲評論道：「一看就和你家那口子一樣臭屁，長得帥點就了不起了，哼。」

杭晨微從某種程度上同意千帆，那男人身上的確有一種和易帆相近的氣味。

正在他赤裸裸地盯著那男人看的時候，又是「叮冬」一聲。

易帆從遠處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杭晨微。進門后，不爽的發現他居然沒注意到自己，目光一直追著其它地方。

在發現杭晨微注視的對象是個背姿挺拔的男人，易帆的好勝心立刻被激起了。

也叫做巧，對方恰好回過了身，在看到此人長相后，他不由愣住了。

「趙師兄……」

「嗯？原來是易帆，真是巧。」看到這位小師弟，趙挺揚起笑容過來打招呼，「最近我們真是有緣，這個月開會已經碰到你三次了。」

「呵呵，的確。」然後易帆看到了趙挺身後的人，有些瞭然的笑了：「原來周醫生也在。」

「易主任，你好。」雖然是其它醫院的同行，周成總覺得這位大哥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天敵的味道。

當然，他人生最大的天敵，就在眼前背對著他。

***

午夜十一點──

雨後的空氣中有一股泥土的香味，等著還有半個小時下班的葉曉，將大門打開透氣。

「哎呀，沒想到這麼晚真的還在營業！夏非寧，快點快點！」

脆亮活潑的聲音在葉曉聽來卻痛苦無比。

嗚嗚，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會有客人上門？本來他馬上能下班回家了。

「歡迎光臨，請問先生幾位？」──嗚哇，好漂亮的男生！葉曉頓時覺得加班也不是這麼痛苦了。

「兩位。現在還有東西吃嗎？」

「現在只有三明治類的點心，你們可以先看一下點單。」

葉曉在看到漂亮男生身後進門的男人後，再度自內心發出一聲讚歎：帥哥！今天真是值回票價了。

漂亮男生一坐下，動作自然的從兜里掏出香煙和打火機。他剛剛點上，就被對面的男人一把奪下了煙。

「邵末！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居然還敢當著我的面抽！」夏非寧咬牙切齒的恨恨警告。

「嘿嘿，太順手了，不知不覺就……」

「你膽子還給我練大了，別以為我沒辦法治你！」一把揪住邵末的耳朵，夏非寧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還來不及呼痛的邵末，在聽完夏非寧的邪惡話語后，愣了五秒鐘，整張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你、你……」

「我知道你很期待，可是也不用急成這樣嘛。放心，我說到做到，一定讓你滿足。」

「……我要找表哥來替我做主！」

「哈！他八成會找機會在『表嫂』身上用一遍。」

午夜十二點──

當辛蒂瑞拉遺落水晶鞋的時刻悄然來臨時，Joker送走了最後一位顧客。

有情人的夜晚，童話變成了現實。